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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名喚阿嫽

“夫人安好。”

言攸扶著她的手,薛母碰到那凝脂似的皮膚,笑彎了眼:“是個水靈的姑娘,知解不能苛待了。”

薛疏與她對視一眼,對薛母解釋:“母親怕是誤會了,這是來投奔薛府的一位遠(yuǎn)房表妹。”

薛母聞言細(xì)細(xì)思量起來,“哪位遠(yuǎn)房親戚啊?”

薛疏搖頭:“母親記不清也是正常,她家中遭了難,無處可去,遠(yuǎn)赴玉京只求條活路。”

言攸與他一唱一和:“望伯母收留,我不會給府中添亂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言攸抿唇微笑:“姓秦,單名一個嫽字,伯母喚我阿嫽就是。”

興許是想起求生的艱辛,薛母疼惜地?fù)崦碾p手,指紋粗糲地劃過,言攸把她的手握緊了。

“阿嫽。”

“我在。”

*

“阿嫽姐姐!”

“別喊!”

“阿姐,樓中有形似的偃甲,可以瞞他們一時,拖個一時半刻足夠我們出城了!”

那人眼里滿是淚,把言攸送的袖弩塞回她懷中:“可是父親、母親都死在雍州了,阿姐不能牽累你。”

“我去把義父義母的尸骨取出來。”

“別去……別去……跑啊!”

“跑——”阿姐捂住她的嘴,對她手語。

于是她在雜物堆砌的僻靜角落,看賊人將家宅燒個精光,把幾十口人的尸體一并燒成齏粉。

烈火焚骨,當(dāng)風(fēng)揚(yáng)灰。

四年了。

她終于帶著這個名字在玉京立身了。

假使長寧侯得知言攸從不是他要找的女兒,他的女兒早在屠家時為護(hù)她而死在藏鋒門刺客的刀下,該是多有趣。

可稍加設(shè)想就知,長寧侯怎么可能有絲毫悔意?她太過了解,那種人到死都只會想,既然要找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就應(yīng)當(dāng)斬草除根把言攸也除掉。

一面裝著“虎毒尚且不食子”的仁慈,一面做著趕盡殺絕天不收的惡事。

言攸慢悠悠擦拭起那些機(jī)巧的小物件,婢女剛端著東西進(jìn)來。

薛疏安排了新的婢女在她身邊,說話做事都怯生生的。

“姑娘,大人命奴婢送來了一張請柬。”

“放下就好。”

細(xì)辛聲調(diào)輕柔:“姑娘,早些歇息。”

言攸放下手中羅盤,壓蓋在精致的請柬上,不咸不淡道:“知道了,出去吧。”

細(xì)辛重新掩閉上屋門,背對著門內(nèi)燭影,按了按胸前那處,裝著一個小瓷瓶,是沒有照令交給言攸的祛疤藥。

薛府尚落魄之時,一個個避而遠(yuǎn)之,如今大人撐起了薛氏的臉面,就出了好些人上趕著要分一杯羹,突然出現(xiàn)一個表小姐,到底有何居心?

翌日一早,言攸要出府,細(xì)辛便緊跟其后。

她回身:“你留在府中。”

細(xì)辛沒說什么,點(diǎn)頭應(yīng)下。薛疏不在府內(nèi),她只得向薛母稟告。

言攸回到百戲坊時,看客寥寥,戲蕊交代起近日經(jīng)歷:“姑娘那天前腳剛走,侯府就來了人要替長公子贖回東西,但我也不能無中生有,只好以坊主不在樓中的緣故搪塞過去,晚些時候應(yīng)該又要來問了。”

言攸看穿她的局促:“還有其他事?”

“有的……”戲蕊抹了把臉,狀似無奈,“樓中的偃偶有些老舊了,但我們又不會什么機(jī)關(guān)偃甲,這些東西只能等著姑娘回坊中修繕。”

“客人少就是因?yàn)橘扰疾豢笆苡昧耍俊毖载沽诵”瑁旁诖竭呡p抿。

戲蕊抓耳撓腮,半晌給不出話,被言攸凝了一眼然后什么都招了。

“有人來樓中應(yīng)聘,自稱是略懂偃甲術(shù),沒成想半點(diǎn)沒修好,反倒是把完好的偃偶都拆了個七零八落……”

她原本已經(jīng)做好了被言攸潑冷茶的準(zhǔn)備,但是顯然準(zhǔn)備少了。

言攸疏冷一問:“人呢?”

戲蕊忙不迭后撤一步:“在后場綁著呢!我去給姑娘拖過來!”

其實(shí)什么偃偶被毀都是次要,她身份特殊,這戲坊的建造也是別用所用,只能萬般提防著不讓有心之人趁虛而入。

戲蕊氣沖沖地將人拖上樓,一拉下他的兜帽露出少年的真面貌,一雙眼睛是不諳世事的純粹,口中振振有詞:“怎么就不信我能修好?!”

“姑娘,就是他。”

少年被踹跪在地,剛巧如同在對言攸跪拜行禮。

戲蕊那叫一個氣,只差在他兜帽里吐唾沫了:“別有用心之徒,姑娘有的是法子治你!”

“坊主!我不是,我沒有!”

言攸語氣平平,分不清是褒是貶:“能拆開也是一種本事。”

少年偏生嘴犟:“坊主,我只是想……先破后立。”

“什么來頭?”言攸涼淡地哂笑,“實(shí)話說了吧。否則造一個殼子,把你塞進(jìn)偃偶里,用釘子把血肉和外殼釘在一起,永遠(yuǎn)不得脫身。”

少年打了個激靈,用一種令人發(fā)指的表情看她:“你……活人怎么能裝進(jìn)偃偶!”好歹毒的心思!

“讓你說。”她壓低了語調(diào),戲蕊見狀都足下生寒,朝旁邊悄摸地挪步。

戲蕊清了清嗓:“什么名字、年歲幾何、何方人氏、家中幾口人、師從何處、什么目的!”

少年清亮的眼珠怔怔望著言攸,被問癡了,對于只是想混口飯吃,還要被這樣查家底多少帶些崩潰。

“……聞儺,年十七,云陵人氏,家中沒有親眷了,有一個木、木匠師父,跟著他學(xué)了點(diǎn)皮毛,師父……師父壽終正寢前勸我上玉京謀生,我沒讀過什么書,只能做這些活計……”

少年越說越小聲,不自在地扯著兜帽,樓下卻在這時有了動靜。

戲蕊一扶額:“大抵是侯府的人又來了,我先去應(yīng)付。”

言攸對他的供辯不置可否,而聞儺貓兒一樣膝行著靠近,連呼吸都格外慎重。

他看見了她袖下一點(diǎn)尖銳,應(yīng)該是什么能傷人的利器。

經(jīng)久無言,刻意的沉默反像是一場博弈。

聞儺正要開口試問,她溫柔地伏下身為他整理領(lǐng)衽和兜帽,檀口一張一翕。

“你是墨家人?”

聞儺輕念出聲:“墨家人?為什么這樣問……”

他尚未問完,戲蕊又匆匆叩門,在外面說:“姑娘,長公子來了。”

聞儺捕捉到她面上一閃而逝的不耐,滿目疑惑:“長公子是誰啊?”

“是能輕易把你碾死的權(quán)貴。”言攸冷呵一聲,按了按他的發(fā)頂,隨后繞過他掀門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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