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所有的人都噤聲不語,面面相覷。洪九也露出愕然神色,和陳倦對視一眼。
臺上的說書先生忙道:“小說家言,當不得真!小說家言,當不得真!
“我那話本都是往夸張了講的,牽幾個名人出來,聽著好看些,不是真的。
“兩位上仙莫與我追究,把小人當個屁放了罷!”
一個鎮武司之人道:“少廢話,你當日編排,可想過今日?好好去衙門里,與別人分說去吧!”
說著一左一右,架起了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兩腳高懸,被提溜出了酒樓,酒樓里的店家小二,沒一個敢出來攔著。
等人走遠,樓里的人才鉆到門口去,往外張望,議論紛紛。
洪九眼珠子“咕嚕”一轉,仿佛明白了什么,道:“這定然不是鎮武司的主意!
“天下有那么多修行者要管,鎮武司日理萬機,哪能有功夫去管他一個說書先生?
“我猜是那御史大夫家的公子東方尚聽說了這說書話本,心中不爽,就走通關系,花錢讓人來找個名目拿人了。”
其他桌上的人聽見洪九這話,也都點頭不已,贊同道:
“合該如此。”
“那東方公子,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唉,區區一個剛剛得了云獸的公子哥,沒有煉化成功,還是個凡人,就能驅使鎮武司,這狗日的世道!”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背靠劍宗呢,有本事你也找個好爹。”
“呸!誰稀罕他!我要是有那投胎的本事,我直接投胎到劍宗宗主夫人的肚子里去,不比他這朝官之子強?”
“你這話我記下了,來日去與劍宗分說。”
“別!別!大哥!你把這話埋進肚子里去,我叫你爹!”
……
陳倦和洪九吃喝完了,就離開酒樓,從新昌坊出來,過了延興門,向東而去。
此時城門口守衛佇立,還有修行者跟著,對進出之人查驗極嚴。陳倦和洪九難免又放出自身法相,讓守衛和修行者看了,才得以通行。
而陳倦放出的法相,自然還是錦鯉“超越”。
出了城去,回頭一看,見城門樓上石匾刻著“延興”二字,一如西邊城門上的“登云”。
這東邊城外,卻比西邊繁華了許多。
官道筆直而去,道上行人匆匆,不似西邊那般人跡寥寥。道外阡陌縱橫,一路走將過去,可見數個村莊。
陳倦跟著洪九走入岔路,又行一段,就見兩側山坡拔起,陰影籠罩道路。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蜿蜒進了深山。
“這就是連峰山么?”
陳倦問道。
洪九道:“正是。你仰頭看看,這山連著山,峰連著峰,如此壯觀,不是連峰山是什么?”
陳倦抬頭來看,兩側山峰林立,山坡上都是綠植遍布,郁郁蔥蔥。
走到前方岔路,有水流從高處而下,向岔路流去,碧波蕩漾,沿著山體小路,幽靜動人。
至此再往前去,空氣中便彌漫著陰涼濕氣,兩人已入谷中。蜿蜒小路間不見一人,又走一程,才見有人出來,看衣著打扮,卻似是陰宗的。
——當初古寒曾說過陳倦一身衣服戴著垂帽,好似陰宗打扮。那時陳倦腦子里還沒個概念,如今一見來人,才知道了,當初古寒為何會這么說。
這人衣著打扮,和當初的自己未免也太像了。
按古寒所說,這陰宗也是堂堂天下七宗之一,怎的所穿衣服,卻還是這樣破破爛爛的粗糙布料?
那陰宗弟子整個人都藏在衣服之中,走到近前,聲音從垂帽底下飄了出來:
“你們是要去尋那天機宮的陰樂瑤,還是要找當初和要犯王川同行的嫌犯古寒?”
這里面還有古寒的事?
陳倦看了洪九一眼,示意洪九來回答。
洪九也不推脫,答道:“上仙實在高看我們了,以我們的本事,哪敢摻和到那殺人兇徒的事里去?
“我們就是想進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陰家千金,給工部的陰尚書送回去,討些賞錢。
“那古寒和惡徒王川有關,我們可不敢招惹。”
陳倦:“……”
古寒那個馬屁精,竟然也因為自己兇名在外了?
陰宗弟子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們便去吧。
“凡俗之事,我沒怎么管,因此尚書千金是否在里面躲著,我不知道。
“但你們若是找古寒,他應該是不在那里的。
“這個秘境之前就有許多人來,都猜測古寒是不是躲在里面了,但如今找了這么長時間還找不到,我也找了一圈,都一無所獲。
“由此可見,那古寒是真不在里面了。”
洪九拱手道:“多謝上仙告知。”
陰宗弟子深深地看了洪九和陳倦一眼,微微頷首,轉身走了。
那眼神意味深長,陳倦和洪九都察覺了出來。
洪九問:“張老弟,這陰宗上仙,話里是不是有什么別的含義啊?”
陳倦道:“我不知道。”
洪九道:“我猜他是覺得咱們在說瞎話誆他,以為咱們也是要到秘境里去尋古寒那廝。”
陳倦道:“有沒有可能,事實就是如此?”
洪九眼睛一瞪,喊冤道:“天可憐見,張兄弟,我哪有這本事啊!
“那王川先傷東方尚再殺天機宮弟子,兇殘如斯,我哪有那膽子去找他的同伴古寒?
“怎么連你也不信我?”
陳倦道:“那王川就如此兇名赫赫么?”
洪九道:“不然你以為呢?能在劍宗霍長老眼皮子底下傷人,還能在那么多修行者眼前殺了兩個天機宮門人。
“之后瀟灑逃離,安然無恙,這般本事,有幾個人能做到?
“我若見了那個王川,怕是要嚇得屎尿齊流。”
陳倦失笑。
洪九道:“張兄弟你別笑我,真到了那個時候,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
陳倦不語。
洪九道:“走了走了,我們先去秘境,王川古寒先不管他,還是陰家千金要緊。”
陳倦點了點頭,說:“好,那洪老哥你快帶路。”
兩人大步而行,只覺這山谷之中越發濕冷,路外的潺潺水流漸漸洶涌澎湃,至深處引出一道彩虹。
彩虹之下所視一片扭曲,仿佛火焰之上。
洪九朝那里指了指,說:“就是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