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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秘境初現

夜,濃得化不開,死死糊在長安區陳玄那間破舊小屋的窗欞上。風從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鉆進來,帶著一股子陳年塵土和濕木頭朽爛的霉味,在屋里打著旋兒,吹得桌上那盞油燈的火苗跟抽了筋似的,忽長忽短,忽明忽滅,把他瘦長的影子在斑駁掉皮的墻壁上扯得奇形怪狀,一會兒像只弓腰的貓,一會兒又像個張牙舞爪的鬼。

“嘖,這破燈芯,回頭非得找老劉頭算賬,賣給我的什么玩意兒。”陳玄縮在吱嘎作響的破木椅里,兩條長腿沒個正形地架在同樣搖晃的桌沿上,一只手百無聊賴地摳著桌面上一個深深的、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刀刻痕跡,另一只手捏著根啃得精光、只剩點油光的鴨腿骨,對著那跳動的燈火比劃,“鴨兄啊鴨兄,你說你這骨頭,要是拿去刻點符咒,能值幾個銅板不?”

他話音還沒落,風陡然變了調子。嗚咽聲拔高了,尖利起來,像無數根冰冷的針,穿透糊窗的厚油紙,直往人骨頭縫里鉆。緊跟著,咚!咚!咚!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

不是那種客客氣氣的輕叩,也不是鄰居來借鹽的拍打。是撞。一下,又一下,沉悶,固執,帶著一股子不把這扇薄薄的破門板撞碎就決不罷休的蠻橫勁兒。每撞一下,門框上積年的灰塵就簌簌地往下掉,落在陳玄那件洗得發白、袖口還沾著幾點油漬的舊道袍上。

陳玄那兩條架在桌上的腿,“唰”地就放了下來。他臉上那點對著鴨骨頭才有的嬉皮笑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眉頭擰成了疙瘩,眼神亮得嚇人,像暗夜里突然點起的狼煙。

“誰啊?”他揚聲問了一句,聲音刻意拔高,蓋過風聲,帶著點裝出來的不耐煩,“大半夜的,報喪啊?”

門外回應他的,只有更急更重的撞擊聲。咚!咚咚咚!

陳玄心里那根弦“繃”地一聲就拉緊了。不對勁!這深更半夜,他這破地方,鳥不拉屎,鬼都嫌遠。鄰居?那幾家窮得叮當響的街坊,這會兒早睡得跟死豬一樣。賊?撞門賊?那也太囂張了。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差點把桌上那盞命懸一線的油燈給掀翻了。他一步就躥到了門后,動作輕得幾乎沒發出聲音,側著身子,把耳朵死死貼在冰冷的、被撞得嗡嗡震動的門板上。

外面……沒人聲。

只有風,發了瘋似的扯著破嗓子在吼。還有那一下接一下的撞門聲,力道沉得嚇人,仿佛撞門的不是人,而是一截沉重的、浸透了水的圓木。更瘆人的是,一股難以形容的陰冷氣息,絲絲縷縷地,順著門板的縫隙往里鉆。那冷氣直往骨頭縫里鉆,帶著一股子……陳玄使勁抽了抽鼻子,像是河底淤泥深處漚爛了的水草,又像是墳地里開了棺的腐尸味兒。

修道傀!

這三個字像冰錐一樣,猛地扎進陳玄腦子里。他渾身的汗毛“噌”地一下全豎了起來。這玩意兒,師父那本破破爛爛的《百邪錄》里提過一嘴,說是什么生前執念深重、道行又淺的半吊子修士,死后一口怨氣不散,被邪地陰氣滋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力大無窮,腦子卻跟石頭差不多,就剩個撞門的本能!怎么偏偏就讓他這“福地洞天”給撞上了?

咚!又是一下重擊!門板劇烈地呻吟著,中間那道裂縫肉眼可見地又擴大了一分,門栓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斷。

“他奶奶個腿兒的!”陳玄低罵一聲,冷汗瞬間就下來了,順著鬢角往下淌。跑?這小破屋就一個門!跳窗?后面是條臭水溝,摔不死也得熏個半死!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他右手下意識地往左邊袖筒深處一掏!動作快得成了殘影。手指精準地捏住了一小疊硬硬的、帶著點粗糙紋理的東西——老君辟邪符!師父臨下山前吹得天花亂墜,說是什么壓箱底的寶貝,能擋煞鎮邪,萬金不換,硬塞給他的“保命符”。當時他還嫌占地方,不如多裝倆饅頭實在。

眼下,死馬當活馬醫吧!

陳玄根本沒時間細看,也顧不上心疼了。他猛地轉身,背死死抵住被撞得快要散架的門板,左手胡亂地在自己那件舊道袍的前襟上狠狠蹭了兩把,蹭掉掌心的冷汗,然后右手捏著那疊黃符,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門板上那道最大的裂縫狠狠拍了下去!

“啪嘰!”

一聲輕響,有點滑稽,像拍死了一只吸飽血的蚊子。

黃符軟塌塌地貼在了門板上,朱砂畫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模糊不清,毫無氣勢可言。

撞門聲,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按下了暫停鍵。只有風聲還在窗外徒勞地呼嘯,顯得更加空曠和詭異。

陳玄保持著背頂門板的姿勢,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一樣狂跳,幾乎要撞斷肋骨蹦出來。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耳朵豎得筆直,捕捉著門外一絲一毫的動靜。

沒了?

真沒了?

他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轉動僵硬的脖子,把一只眼睛湊到門板的裂縫處,瞇著眼往外瞧。

月光慘白,勉強照亮門口一小片泥地。外面空空蕩蕩,別說人影鬼影,連根草都沒多出來。只有地上……似乎留下了一灘深色的、黏稠的水漬,正無聲無息地往泥土里滲。

“呼……”陳玄長長地、長長地吁出一口濁氣,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似的,順著門板軟軟地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后背的冷汗把道袍都浸透了,緊緊貼在皮膚上,冰涼一片。

“師父啊師父,”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看著門板上那張軟趴趴的黃符,扯出一個劫后余生的、比哭還難看的笑,“您這寶貝……還真他娘的……有點東西?”他伸出手指,想碰碰那符,又有點不敢,最后只是用指尖在那粗糙的紙面上虛虛地描摹了一下朱砂的紋路,“就是這動靜……也太寒磣了點吧?拍蚊子呢?”

他靠著門板,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手腳恢復了些力氣。剛想撐著站起來,去收拾收拾這爛攤子,順便琢磨著明天是不是該換個門栓……

呼——!

毫無征兆地,窗外那一直嗚咽著的風聲,驟然拔高!像無數頭被激怒的洪荒巨獸,在天地間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狂風不再是鉆縫,而是變成了狂暴的攻城槌,狠狠砸在整間小屋上!

轟隆!咔嚓!

屋頂的瓦片被成片掀起、撕裂,像脆弱的紙片般被卷入漆黑的夜空。房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灰塵和碎木屑如同暴雨般劈頭蓋臉砸下來。窗戶的破油紙瞬間被撕成碎片,木框扭曲變形,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陳玄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就像狂風中的一片枯葉,被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力量猛地向后扯去!他死死摳住門板的指關節瞬間失去了知覺,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離地而起!

“我——去——!”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變了調的驚呼,眼前的世界就徹底顛倒、旋轉、破碎!

不是后仰摔倒的感覺。是墜落!是失重!是像被扔進了一個瘋狂攪拌的漩渦!耳邊是震耳欲聾的風吼,身體被無形的巨力拉扯、擠壓、撕扯,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扯成碎片!他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粘稠冰冷的、如同水銀般的屏障,瞬間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嚨,眼前爆開一片混亂的、無法形容的光影亂流,五顏六色瘋狂閃爍,又迅速歸于一片令人心悸的、純粹的黑暗。

這黑暗只持續了一瞬,又或者是很久。緊接著,是沉重的撞擊!

砰!

身體砸在堅硬的地面上,五臟六腑都像是挪了位。渾身上下,沒有一處骨頭不叫囂著疼痛。陳玄蜷縮著,像只被扔上岸的蝦米,眼前金星亂冒,耳朵里嗡嗡作響,只剩下狂風過境后留下的死寂,沉重得如同鉛塊。

他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喉嚨里全是塵土和血腥的甜腥味。緩了好一陣,他才勉強抬起頭,撐開仿佛灌了鉛的眼皮。

眼前,一片陌生。

慘白的光線籠罩著一切。沒有太陽,沒有月亮,天空是一片混沌的、令人壓抑的灰白,如同蒙著一層厚厚的、永遠也擦不干凈的污濁毛玻璃。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久未通風的潮濕洞穴深處,又混雜著某種……若有若無的、令人反胃的甜膩腐敗氣息。

他身下是冰冷的、寸草不生的黑色硬土,堅硬得像鐵塊。目光所及,是嶙峋的、形態扭曲怪異的黑色石山,沉默地矗立著,像一具具巨大而猙獰的骸骨。沒有一絲綠意,沒有半點生機,只有死寂。絕對的死寂。

“咳咳……嘔……”陳玄又咳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掙扎著坐起身。他環顧四周,心頭一片冰涼。這不是長安城外的任何地方。這鬼地方,透著骨子里的邪性。

“終南偽境……”一個冰冷的名字,如同毒蛇般滑入他的腦海。師父那本破書里,提過只言片語,說是某些強大邪祟或陣法扭曲現實形成的囚籠之地,進來了,就別想輕易出去。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左邊袖筒——空了!那疊救命的黃符,連同他袖子里藏的幾枚銅錢、半塊硬邦邦的干糧,全都不見了!只剩下袖口被撕裂的布條。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他。就在這時,他摸到了腰間一個硬物——他的羅盤!那面師父傳下來的、黃銅包邊、表面磨得光亮的羅盤,還好好地掛在腰帶上!

陳玄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把它解了下來,捧在手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羅盤中央的天池里,那根磁針,此刻正像抽了風一樣,瘋狂地、毫無規律地旋轉著,發出細微而急促的“嗡嗡”聲,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瘋狂攪動。

“完了……”陳玄的心沉到了谷底。這鬼地方,連天地磁場都是混亂的!羅盤失效,意味著徹底迷失方向。

怎么辦?怎么辦?!

就在他六神無主,冷汗再次浸透后背時,一股極其強烈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注視感,毫無征兆地從頭頂上方傳來!

那感覺如此清晰,如此冰冷,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冰錐,從萬丈高空直直地刺下,貫穿了他的天靈蓋,凍結了他的骨髓!

陳玄猛地抬頭!

天空,那片混沌的灰白,變了!

高遠的天幕深處,厚重的、鉛灰色的云團,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蠕動、聚集!它們不再是隨風飄散的云絮,而是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揉捏著,拉扯著,旋轉著,向著中心一點瘋狂地匯聚、壓縮!

云層的顏色迅速加深,變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混雜著污黃、暗綠和淤血的深褐色。翻滾的云氣在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不斷向內塌陷的漩渦!漩渦的邊緣,絲絲縷縷的灰暗云氣被拉長、扭曲,如同……腐爛肉塊上滲出的膿液!

緊接著,漩渦的中心,那最深邃的黑暗處,猛地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

不!那不是縫隙!

那是一只眼睛的輪廓!

巨大的、無法用言語形容其規模的豎瞳!它緩緩地、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惡意,在漩渦中心“睜開”了!

沒有眼白,整個“眼珠”呈現出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仿佛被浸泡了千年的腐爛肉體的質感。渾濁的暗黃色占據了大部分,上面布滿粗大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紋路,紋路里似乎還有粘稠的、深色的液體在極其緩慢地流動。豎瞳的邊緣模糊不清,如同正在融化的蠟油,不斷有細小的、粘稠的暗色物質滴落下來,在視線中拉出長長的、惡心的絲線,最終消失在下方翻滾的深褐云氣里。

它就那么懸在高天之上,巨大得占據了陳玄視野的絕大部分天空!冰冷、漠然、帶著一種非人的、高高在上的審視。陳玄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只被釘在琥珀里的蟲子,在這目光下,靈魂都被凍結、洞穿。

天道之眸!

《百邪錄》里只提過名字,語焉不詳,說是什么“天機逆亂,邪祟竊據天眼”……竟然是真的!

陳玄的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頂,又在瞬間被那目光凍結,冰得他渾身發顫。巨大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跑?往哪跑?在這鬼地方,被這玩意兒盯著,能跑到哪里去?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羅盤,冰冷的黃銅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就在這極致的恐懼中,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猛地躥了出來!

師父那本破書里,好像……好像提過一嘴?說是什么……至陽之血,可引天罡正氣,破邪祟迷障?天罡……陣法?

他猛地低頭,看向手中的羅盤!這玩意兒,可不就是布陣的根基嗎?雖然現在磁針亂轉,但羅盤本身,那些刻畫著天干地支、八卦九宮的刻度……它們還在!它們本身就是溝通天地氣機的媒介!

死馬當活馬醫!總比被那爛眼珠子瞪死強!

陳玄把心一橫,眼中閃過一絲豁出去的狠勁。他猛地張開嘴,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

“嘶——!”

劇痛!鉆心的劇痛瞬間從舌尖炸開,直沖天靈蓋!一股濃郁的鐵銹味瞬間充滿了整個口腔,又腥又甜。他疼得眼前發黑,眼淚都飆出來了,但動作卻快如閃電!

他迅速將染血的舌尖抵在羅盤中央那瘋狂旋轉的磁針上!

殷紅的、滾燙的血珠,帶著他舌尖的刺痛和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勁,“啪嗒”一聲,滴落在冰涼的磁針和下方的天池刻度上!

嗡——!

就在血珠接觸到羅盤表面的剎那,異變陡生!

那原本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磁針,猛地一滯!緊接著,爆發出刺目的、難以直視的金紅色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瞬間蔓延,沿著羅盤上密密麻麻的刻度線瘋狂流淌!天干、地支、八卦、九宮……所有的符文和線條都被點亮,仿佛沉睡的古老星圖在瞬間被激活!

一股灼熱的氣流以羅盤為中心轟然爆發!如同無形的沖擊波,猛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陳玄感覺手中的羅盤瞬間變得滾燙,幾乎要握不住!羅盤上爆發出的金紅光芒并不穩定,時強時弱,像狂風中隨時會熄滅的燭火。它劇烈地震顫著,發出沉悶的嗡鳴,仿佛內部有什么狂暴的力量在左沖右突,尋找著宣泄的出口。陳玄咬緊牙關,雙手死死扣住羅盤的邊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掌心的皮膚被灼熱的銅邊燙得嗤嗤作響,傳來一陣焦糊味。

“撐住!給我撐住啊!”他對著羅盤低吼,口腔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舌尖撕裂般的劇痛。

嗡——!

羅盤再次發出一聲尖利的震鳴,那金紅色的光芒猛地一縮,隨即如同火山噴發般向上沖起!光芒不再局限于羅盤本身,而是在他腳下勾勒出一個巨大、復雜、閃耀著神圣金輝的幾何圖形——天罡陣圖!線條流轉,符文生滅,帶著一股堂皇正大的威壓,瞬間將他籠罩!

就在陣圖成型的瞬間,那股無形的、來自高天之上的冰冷注視,陡然變得暴戾!天空那只腐爛的巨眼猛地收縮了一下,豎瞳深處仿佛有暗紅的火焰在燃燒!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憎惡與毀滅的意志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落下來!

轟!

天罡陣圖的金光劇烈地波動起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光芒明滅不定,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陣圖邊緣的光芒甚至開始碎裂、消散!

“糟了!”陳玄心頭一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被那股從天而降的恐怖壓力碾碎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腳下的天罡陣圖仿佛被徹底激怒!核心處,那沾染了他舌尖精血的羅盤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一道純粹由金紅光線構成的光柱,如同逆天而上的神罰之槍,帶著一往無前、撕裂一切邪祟的決絕意志,自陣圖中心轟然射出!

嗤啦——!

光柱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天罡陣圖的光幕,直刺蒼穹!目標,正是那只俯瞰大地的腐爛巨眼!

光柱與那無形的、充滿惡意的意志在空中轟然相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種沉悶到令人心臟停跳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的“滋啦”聲!金紅與無形的暗流激烈地絞殺、湮滅!碰撞的中心點,空氣劇烈地扭曲、折疊,爆發出刺眼欲盲的強光!

“呃啊!”陳玄被這強光和恐怖的沖擊波震得悶哼一聲,眼前瞬間白茫茫一片,耳朵里只剩下尖銳的蜂鳴。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上拋起,又狠狠地摜下!五臟六腑都錯了位,意識在劇痛和強光的沖擊下迅速模糊、沉淪……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

陳玄是被身下冰冷的硬土硌醒的。眼皮沉重得像壓了千斤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疼痛。他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聚焦。

依舊是那片死寂的灰白天光,依舊是猙獰的黑色石山。但頭頂……那只腐爛的巨眼消失了。只有殘留的、翻滾不定的深褐色云團,還在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

天罡陣圖的光芒早已熄滅,只留下地面一圈淺淺的、散發著微弱焦糊味的灼燒痕跡。手中的羅盤變得冰冷死寂,磁針一動不動地指著某個方向,表面的光澤黯淡了許多,像是耗盡了所有力量。

他活下來了。靠著那口舌尖血,靠著這面祖傳的羅盤,靠著那搏命一擊的天罡陣法。

陳玄撐著地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尤其是舌尖,火辣辣的,嘴里全是血沫子。他低頭看了看羅盤,指針堅定地指著一個方向。

“行……行吧,爛盤子,這次算你立功。”他咧了咧嘴,疼得直抽冷氣,聲音嘶啞得厲害,“指路是吧?走!小爺倒要看看,這鬼地方盡頭是個啥!”

他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羅盤指針指引的方向挪動。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硬土上,發出單調而空洞的回響,襯得這片偽境愈發死寂。那若有若無的甜膩腐敗氣息始終縈繞在鼻端,揮之不去。

走了不知多久,翻過幾座光禿禿的、形態怪異的黑色石丘,眼前的地勢稍微平緩了些。就在他累得直喘粗氣,琢磨著是不是該找個背風的地方歇歇腳時,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砂紙摩擦皮革的腳步聲,從側前方傳來。

陳玄腳步猛地一頓,警惕地望去。

只見一塊巨大嶙峋的黑石陰影下,無聲無息地轉出來一個人影。那人穿著一身暗紅色的、樣式古怪的袍子,袍子邊緣磨損得很厲害,沾滿了泥土和說不清是什么的污漬。袍子異常寬大,幾乎將整個人都罩在里面,連手腳都看不太真切。頭上戴著一頂同樣暗紅色的、帽檐低垂的尖頂氈帽,帽檐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瘦削的下巴和兩片顏色極淡、幾乎沒有什么血色的薄唇。

這人走路的樣子很奇怪,步子邁得不大,但異常平穩,袍角幾乎紋絲不動,踩在粗糙的硬土地上,發出的聲音卻輕得不可思議,仿佛腳下不是土地,而是虛空。他就那樣不緊不慢地朝著陳玄走來,帶著一股子與這死寂偽境格格不入的、難以形容的陰森氣。

陳玄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右手悄悄摸向腰間——那里空空如也,別說桃木劍,連根像樣的棍子都沒有,只有那個暫時啞火的羅盤。他握緊了羅盤冰冷的邊緣,指節用力到發白。

那紅袍人在離陳玄七八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帽檐的陰影下,那兩片薄唇微微向上彎起一個弧度,像是在笑,但那笑容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一種浸入骨髓的冰冷。

“遠來的行者啊,”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聲音極其古怪,嘶啞、干澀,像是兩塊粗糙的石頭在相互摩擦,又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穿透耳膜直抵腦海深處的穿透力,說的卻是清晰的官話,“你身負天命之痕,踏足這放逐之地……是劫,亦是緣。”

陳玄心頭警鈴大作!天命之痕?放逐之地?這裝神弄鬼的家伙!他強壓下心頭的緊張,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發顫:“你誰啊?擋路干嘛?”

紅袍人似乎對他的戒備毫不在意,寬大的袍袖微微一抬,一只枯瘦得如同鳥爪、膚色蠟黃的手從袍袖中伸了出來。那手上,赫然托著一件東西。

那是一截骨頭。約莫半尺長,慘白中泛著一種不祥的、陳舊的暗黃色。骨頭被打磨得異常光滑,表面卻密密麻麻地刻滿了極其細微、扭曲怪異的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有生命般,在慘淡的天光下隱隱流動著微弱的、暗紅色的幽光。骨頭的兩端被某種不知名的金屬包裹、箍緊,金屬上同樣蝕刻著復雜詭異的圖案,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邪異氣息。

“此骨非凡骨,”紅袍人托著那截人骨法器,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詠嘆的、蠱惑人心的韻律,“乃輪回中九轉七返之圣物,自藏地雪域深處、萬載冰川之下的寂滅古寺流出,承負著無上大愿力與古老密咒……”他微微抬起下巴,帽檐下的陰影似乎更深邃了,“只待有緣人,結此殊勝法緣。”

陳玄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截邪氣森森的人骨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那上面的符文,那若有若無的暗紅流光,還有那股子揮之不去的、仿佛混合了酥油燈和尸臭的詭異氣味……讓他本能地感到極度厭惡和危險!還大愿力?古寺流出?騙鬼呢!這玩意兒上面縈繞的不祥氣息,比他家門口撞門的修道傀還要濃郁十倍!

紅袍人還在用他那石頭摩擦般的聲音絮絮叨叨,試圖描繪這“圣物”的無上威能:“……持之靜修,可通幽冥,可窺天機,可……”

“閉嘴!”陳玄猛地一聲斷喝,打斷了對方的“推銷”。他臉上那點因為疲憊和疼痛帶來的萎靡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徹底惡心到的、毫不掩飾的暴躁和嫌棄。他指著紅袍人手里那截人骨,眉毛挑得老高,嘴角咧開一個極其夸張、充滿鄙夷的弧度:

“滾!拿著你這破玩意兒滾遠點!還圣物?還大愿力?我看你是餓瘋了想錢想瘋了!你這骨頭還沒老子啃剩的鴨架子香!”他嫌惡地啐了一口,混合著血絲的唾沫星子濺在黑色的硬土上,“一股子停尸房的味兒,隔著八丈遠都能聞見!趕緊的,麻溜地,滾蛋!”

話音未落,陳玄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機會。他積攢了半天的那點力氣,此刻全用在右腿上了!只見他身體猛地前傾,右腿如同裝了機簧般狠狠彈出,帶著一股子街頭混混打架的蠻橫勁兒,毫不留情地朝著紅袍人的小腹踹了過去!

砰!

一聲悶響!結結實實地踹中了!

那紅袍人顯然沒料到陳玄會如此“不講道理”,動作如此之快、之狠、之……市井無賴。他猝不及防,被踹得整個身體向后踉蹌了好幾步,寬大的紅袍劇烈地晃動起來,帽檐下似乎傳來一聲壓抑的、極其短促的悶哼。他托著人骨法器的那只手猛地一抖,那截邪異的骨頭差點脫手飛出。

陳玄踹完一腳,看都不看結果,趁著對方重心不穩,扭頭就跑!拖著酸痛的身體,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羅盤指引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喉嚨。他甚至能感覺到背后那道透過帽檐陰影投射過來的目光——冰冷、怨毒,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的后頸。

他不敢回頭,只顧悶頭猛沖,直到轉過兩座巨大的黑石山坳,確認后面沒有追來的腳步聲,才背靠著一塊冰冷的巨石,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肺里火燒火燎。

“呼……呼……媽的……晦氣……”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回頭望了一眼來路。空蕩蕩的,只有扭曲的怪石和不變的灰白天光。“賣骨頭?當小爺是收破爛的?”他低聲咒罵著,下意識地摸了摸袖筒,那里依舊空空如也,辟邪符沒了。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他的心頭。

天色,或者說這偽境里那永恒不變的灰白光線,似乎變得更加暗淡、渾濁了。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敗氣息似乎也濃重了幾分,沉沉地壓下來。

陳玄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又走了許久。就在他感覺雙腿如同灌了鉛,快要支撐不住時,前方那片單調的黑色石山輪廓中,終于出現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一排低矮的、依著山壁胡亂搭建起來的石屋。墻壁是用大小不一的黑色石塊壘砌的,縫隙里填著黑泥,屋頂蓋著厚厚的、不知名的枯草。幾扇同樣用黑石粗略打磨成的門板緊閉著,整個地方透著一股子破敗、荒涼、死氣沉沉的味道,毫無客棧應有的暖意和生氣。

只有其中一扇石門上,掛著一塊歪歪斜斜的木牌,上面用不知是炭條還是血畫的符號,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歇腳”。那字跡潦草得如同鬼畫符。

“歇腳?”陳玄看著那牌子,嘴角抽了抽,“這名字取得……還真是樸實無華。”他走到那扇掛著牌子的石門前,抬手敲了敲。

篤篤篤。

沉悶的敲擊聲在死寂的環境里顯得格外刺耳。

過了好一會兒,石門才發出“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向內拉開一條狹窄的縫隙。一張臉從門縫里探了出來。

那是一張難以形容的臉。皮膚是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病態的灰白色,松松垮垮地耷拉著,布滿了深刻的、如同刀刻斧鑿般的皺紋。兩只眼睛渾濁不堪,眼白泛著不健康的黃,瞳孔卻縮得極小,如同兩顆深嵌在爛泥里的黑色石子,毫無生氣地轉動了一下,落在陳玄身上。他的鼻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削掉了一截,只剩下兩個黑乎乎的孔洞。嘴唇薄得幾乎沒有,緊緊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住?”一個干澀得像是砂礫摩擦的聲音從那張嘴里擠出來,只有一個字。

陳玄被這張臉驚得心頭一跳,強自鎮定地點點頭:“住。有吃的嗎?”

門后的怪臉沒有回答,只是那雙毫無生氣的黑眼珠子在他身上又掃了一遍,似乎在評估著什么。然后,石門“嘎吱嘎吱”地開大了一些,剛好能容一個人側身通過。

“進來。”依舊是干澀的兩個字。

陳玄側身擠了進去。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霉味、塵土味、某種草藥腐爛味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血腥氣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他差點背過氣去。屋內光線極其昏暗,只有角落里一個石頭壘砌的簡陋火塘里,燃著一小堆半死不活的暗紅色炭火,勉強提供著一點可憐的光和熱。火塘上方吊著一個黑乎乎的鐵壺,正往外冒著若有若無的白氣。

石屋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狹小。除了那個火塘,就只有靠墻放著兩張用粗糙的原木和石板搭成的“床”,上面鋪著些發黑的、看不出原色的干草。角落里堆著些破陶罐和雜物。

怪臉店主指了指其中一張“床”,又指了指火塘邊上一個缺了口的陶碗,里面盛著半碗渾濁的、飄著幾片不知名枯葉的液體:“水。”說完,他就佝僂著背,像一抹幽魂般,無聲無息地縮到了屋子最黑暗的角落里,蜷縮起來,不動了。

陳玄看著那碗渾濁的“水”,又看看角落里那團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影子,胃里一陣翻騰。他走到那張鋪著發黑干草的“床”邊坐下,硬邦邦的石板硌得他屁股生疼。他拿出羅盤看了看,指針依舊穩穩地指著一個方向,但羅盤本身毫無動靜。

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警惕地環視著這間壓抑的石屋。那個紅袍修士怨毒的目光、那截邪異的人骨、角落里無聲無息的怪臉店主……一切都讓他如芒在背。他強迫自己閉目養神,但精神卻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時間在這死寂的偽境里似乎失去了意義。火塘里的炭火越來越暗,最后只剩下一堆暗紅色的余燼,散發著微弱的熱量。石屋徹底陷入了黑暗,只有門外那永恒不變的灰白天光,透過門縫和墻壁的縫隙,在地上投下幾道慘淡的、扭曲的光斑。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后半夜。陳玄被一陣極度的寒意凍醒了。不是石屋的陰冷,而是一種……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充滿惡意的冰冷!

他猛地睜開眼!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石屋里一片死寂。角落里的店主蜷縮著,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但那惡寒的來源……在門外!

陳玄屏住呼吸,動作極其緩慢、極其輕微地挪到門邊,小心翼翼地將眼睛湊到一條狹窄的門縫上,向外望去。

門外,依舊是那片灰白死寂的天地。慘淡的光線籠罩著嶙峋的怪石和黑色的硬土。

然而,就在距離石門不到一丈遠的地方,在那冰冷堅硬的黑土地上,一點幽幽的、極其黯淡的綠光,正在無聲無息地亮起!

那光芒微弱得如同夏夜墳地里的鬼火,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邪異!綠光并不擴散,只是凝聚在一點,幽幽地閃爍著,忽明忽滅。借著那點微光,陳玄看清了——正是白天那個紅袍修士試圖賣給他的那截人骨法器!

它不知何時被放在了那里!慘白的骨身刻滿的扭曲符文,此刻在幽幽綠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過來,如同無數細小的、暗紅色的蛆蟲在緩緩蠕動!一股更加濃郁的、令人作嘔的甜膩腐敗氣息,如同冰冷的毒蛇,順著門縫絲絲縷縷地鉆了進來!

它在“呼吸”!每一次綠光的明滅,都伴隨著那股邪異氣息的微弱波動,仿佛一個沉睡的惡靈正在蘇醒!

詛咒!

這兩個字如同冰錐,狠狠扎進陳玄的腦海!那紅袍人果然沒安好心!白天踹了他一腳,晚上就用這邪門玩意兒來報復!這綠光,這氣息,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它在汲取著什么?在醞釀著什么?

陳玄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背脊緊緊貼在冰冷的石壁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胸而出。

怎么辦?沖出去砸了它?這玩意兒邪門得很,誰知道靠近了會有什么后果?那綠光看著就讓人心底發毛!

角落里,那個一直如同石雕般蜷縮的怪臉店主,似乎也被門外那詭異的氣息驚動了。他極其緩慢地、無聲無息地抬起頭,那雙渾濁無光的黑眼珠子,在黑暗中轉向門縫的方向,死死地盯著那點幽幽的綠光。灰白色的臉上,那些深刻的皺紋似乎更深了,扭曲成一個極其詭異、混合著恐懼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貪婪表情。他喉嚨里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嗬嗬”聲。

這聲音在死寂的石屋里格外瘆人。

陳玄心頭警鈴狂響!這店主也不對勁!

他猛地想起自己左邊袖筒——空空如也!辟邪符早就丟了!他現在唯一的依仗……陳玄的手下意識地摸向懷中,那里貼身放著一件東西——一張折疊起來的、同樣有些殘破的黃色符紙!這是他在被狂風卷進偽境時,混亂中從撕裂的袖口里掉出來,又被他慌亂中一把抓住塞進懷里的!是最后一張老君辟邪符!

符紙的邊緣已經有些磨損,朱砂的符文也黯淡了不少,但觸手依舊帶著一絲微弱的、令人心安的溫潤感。

陳玄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緊緊攥著這張最后的符箓,冰涼的符紙邊緣硌著他的掌心,那點微弱的溫熱感卻仿佛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撐。他看著門外那點幽幽閃爍、如同毒蛇吐信的綠光,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個表情詭異、正死死盯著門外的怪臉店主。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閃電,猛地劈進了他的腦海!

他深吸一口氣,那冰冷渾濁、帶著腐敗甜膩味的空氣灌入肺腑,反而讓他混亂的頭腦瞬間冷靜下來一絲。他緩緩地、極其小心地挪到門邊,一只手依舊緊緊攥著懷里的辟邪符,另一只手則悄悄地、無聲地搭在了粗糙冰冷的石門內側。

他的目光,越過門縫,死死鎖定著門外地上那截散發著不祥綠光的人骨法器。然后,他猛地抬起頭!視線穿透石屋墻壁的縫隙,投向那灰白天幕的深處!那里,深褐色的云團依舊在緩慢地翻滾、蠕動,如同蟄伏的巨獸。

陳玄的嘴角,一點一點地向上咧開。那不是一個劫后余生的笑容,也不是憤怒或恐懼的表情。那笑容里,混雜著一種近乎頑劣的、豁出去的、帶著點惡作劇意味的瘋狂!

“嘿……”他喉嚨里發出一聲極低的、帶著血腥氣的輕笑,眼神亮得驚人,像是燃燒著兩簇小小的火焰,“賣骨頭的……你想玩陰的是吧?”

他舔了舔依舊疼痛的舌尖,感受著那股熟悉的鐵銹味,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地回蕩在自己耳邊:

“正好……小爺這兒還剩點‘調料’……”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緊握的、殘破的辟邪符,笑容越發擴大,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調皮,“給天上那位……加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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