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

江木跪在岸邊，身體像被無形的鎖鏈捆縛，動彈不得。

如果有旁人經過，就會發現他一個人跪在池邊，對著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語。

而在江木的視角里，水里的倒影是木江。

“你沒死？”

江木死死盯住對方。

木江笑容詭異：“我當然死了，你也死了，你沒看到自己身上的變化嗎？”

江木視線落在自己手臂上。

尸斑清晰可見。

“你現在還活著，是她替你在續命。只可惜，她很快也要死了。”

“進不了紅霧世界，你永遠別想救自己，也永遠別想救她……”

木江的聲音縈繞在他的耳邊。

江木腦中紛亂一片。

恍惚間，他產生了一種怪異的錯覺。

這不是木江，而是他！

或者，木江就是他？

然而當江木視線再次落在水池中時，卻愕然看到水中的景象卻已天翻地覆。

渾濁的水中，浮著一具赤裸的男性尸體。

只穿著一條褲衩。

四肢隨著水波輕輕晃動，布著與他身上一模一樣的尸斑。

岸上，模糊的喧囂聲傳來。

指指點點的圍觀人群，捂著嘴驚叫的婦人，拿著電話大喊的大叔……

還有拉起的黃色警戒線……

嗡——

江木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那是，

他的尸體！

“我死了……原來我真的死了……在我跳下水救人的那一刻……我就已經……”

巨大的絕望籠罩在江木的心頭。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身體僵硬地站了起來，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著那具水中的“自己”，身體微微前傾……

似乎要投入水中，與自己的尸體融為一體。

江木卻沒有看到，面前的池水中早已沒有了他的倒影。

只有一位少女站在池中間。

少女披散著濕漉漉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

透過發絲的縫隙，能看到一張慘白的臉龐，眼眶深陷。

周身散發著一股粘稠死寂的寒意。

她就靜靜站在池中。

池水泛著褐紅色，猶如腥臭的血水。

與此同時，在不遠處一座屋頂上，站著兩人，正看著這一幕。

一男一女。

女子身著一襲深紫色長裙，面容精致卻透著一種病態的蒼白，周身散發著冰冷氣息。

正是葉染。

旁邊的男人樣貌俊朗，約莫二十多歲，只不過大熱天的，卻穿著厚厚的羊皮襖，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

看到江木要似乎要投水，男子面色一變。

“葉統領，要出手嗎？”

男子急忙問道，“這池子里的東西怨氣沖天，蠱惑人心的本事邪門得很，上次連我都差點著了道。

這小子再被蠱惑下去，怕是要被徹底拉進那片死水里了。”

葉染表情淡漠：“再等等。”

黃大炆皺了皺眉，放低聲音：

“葉統領，你今天這行為被朝堂那些家伙知曉，免不了又要被彈劾。故意設局，讓一個普通人被惡靈襲擊，多少有點……”

“無所謂，隨便你去告狀。”

葉染語氣冰冷。

黃大炆被噎了一下，訕訕道：

“咳，我黃大炆是那種背后捅刀子的人嗎？我知道您是想引出一直暗中護著他的那個‘東西’，才出此下策，情有可原。

只是眼下看來，似乎并沒有什么‘東西’在護著他啊？

再這么下去，這小子真就……嗯？”

黃大炆聲音戛然而止，臉上露出震驚之色。

……

池塘邊上。

就在江木身體前傾，重心即將失控栽入水中時，右手小拇指忽然傳來一股灼痛感。

江木瞬間清醒。

他嚇得連連后退了幾步，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剛從一場窒息噩夢中驚醒。

剛才發生了什么？

幻覺？

江木下意識擼起袖子。

手臂皮膚光潔，哪有什么尸斑。

他又看向池塘。

池面清澈安靜，偶有細小的漣漪波動。

“難不成這里有臟東西？”

江木不由打了個寒顫，連忙離開了這片池塘。

只是江木并未發現，懷里的靈犀牒發出一道亮芒，出現了一道消息：

【可惜，以你的能力還無法吞噬掉這個惡靈，否則你就能多活一個月。】

【現在，我只能幫你再續七天的命。】

【江，我可能快不行了。】

【小心另一個我，她是我的心魔。切記，不要讓她進入你的身體，她會殺了你。】

【江，羽兒等不到你了……】

消息漸漸淡去，沒能留下一點痕跡。

……

黃大炆呆呆看著離去的江木，半晌沒合上嘴巴：

“見鬼了！這小子他自己清醒過來了？這怎么可能！難道真有惡靈在暗中幫他？”

葉染冷冷注視著江木的背影：“我沒感應到有別的惡靈出現。”

黃大炆皺了皺眉：“會不會壓根就沒有什么護著他的東西？”

“肯定有。”

葉染相信自己的感覺。

她曾暗中對江木出過兩次手，但皆失利了。

再加上她敏銳的嗅覺，便意識到有東西在暗中保護江木。

起初她還以為是妹妹的怨靈，余情未了。

所以便沒再出手。

結果并不是。

“如果不是外力，就只能說明這小子本身的精神意志強得離譜。僅憑凡人之軀，硬抗了惡靈的一次精神侵襲？這有點妖孽啊。”

黃大炆眼神欽佩。

葉染語氣依舊冷淡：“他確實不簡單，我看了上次霧場的記錄報告，很有頭腦，比很多馭靈師都強。”

黃大炆臉色古怪：“你打算招他進天刑司？”

“等他從霧場活著回來再說吧。”

葉染轉身離去。

黃大炆看到女人離去，愣了一下，連忙問道：“葉統領，池塘的惡靈怎么辦？總不能讓它繼續在這兒害人吧？”

“你不是馭靈師嗎？你去解決。”

“我不行啊，那惡靈怨氣太重，我怕我扛不住啊。”

“沒事，等你死了，我會出手。”

“……”

——

江木來到金紫若提供的地址。

“木頭！”

巷口槐樹下，一抹鵝黃身影蹦跳著招手。

金紫若今日換了身窄袖束腰的鵝黃勁裝，襯得身段玲瓏，肌膚如雪。

兩條烏黑發辮用紅綢高高扎起，配上嬰兒肥的可愛臉蛋，活脫脫像年畫里抱著錦鯉的福氣娃娃跑了出來，明媚得晃眼。

“紅姐可能在忙，一直沒回我消息，所以這腳鐐去不掉了。”

江木無奈晃了晃腳鐐。

金紫若倒是沒在意：“沒事，戴著就戴著吧，當是護身符了。”

她拉著江木進入路邊一輛馬車。

車內鄭三爺也在。

互相打過招呼，鄭三爺開門見山道：

“這次的霧場在深山里頭，靠近茳璋縣界，一個月前現世的。眼下，歸九陰門掌管。”

江木疑惑：“朝廷還沒發現這座霧場？”

鄭三爺說道：

“茳璋縣的巡衙曾經派人調查過，估計比較棘手，又因為它在九陰門的地盤，所以雙方交涉后，這座霧場便由九陰門處理。”

江木了然。

這里的“交涉”，自然是利益交換。

鄭三爺繼續說道：

“紅霧世界開啟在即，九陰門有三個玄道境的弟子急需突破契機，他們會派這三人進去。”

江木好奇詢問：“紅霧世界大概什么時候開啟？”

“這就這一兩個月吧。”

鄭三爺說道，“最近從朝廷那里得到小道消息，說是紅霧世界里的大炎皇宮會開放，所以很多修士不愿錯過這次機會。畢竟，那里是最容易獲得神通的地方。”

“大炎皇宮？”

江木皺眉，“那里應該有更可怕的邪靈吧。”

鄭三爺點了點頭：

“這是自然，二十年前開放過一次，當時有數位高手有幸闖入過。說里面有一座血祭壇，被一位女子守護。

根據朝廷拼湊的大炎殘卷推測，那女人應該是大炎皇后，叫‘羽’。她也是整個大炎紅霧世界里，最恐怖的存在之一。

當年她的現身，直接引發了紅霧世界的劇烈災變，死傷無數……金丫頭的爺爺，就是折在那場浩劫里的。

而朝廷也猜測，她守護的那座祭壇，可能關乎到紅霧世界的秘密。可惜的是，并沒有人看到大炎皇帝。”

江木吸了口涼氣。

皇后已是如此駭人，那九五至尊的皇帝簡直不敢想象。

估計是天災級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