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很清醒。”
陸平目光平靜，面對女帝那隱隱透著威壓的話語，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怯意。
“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聽到這話，蕭染頓時目光一滯。
與此同時，蕭婧的臉色卻是徹底冷了下來，看向路平的目光中滿是不加掩飾的冷意。
片刻后，她緩緩開口，語氣森寒。
“給朕一個不娶臨川的理由。”
停頓了一下，她突然瞇起眼睛，臉上閃過一抹危險的寒芒。
“如果是因為陸湛，那就不必說了，臨川和陸湛的事朕都知道，朕可以給臨川作保，她對陸湛絕對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你要是以此為由，朕絕不接受。”
“另外，昨晚的事朕可以幫你們處理好首尾，只要你跟臨川完婚，就基本不會對你造成什么影響，所以也不能作為你取消婚約的理由。”
說到這里，她嘴角微微揚起，臉上流露出冷冽的笑意。
“忠義侯，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別怪朕對你不客氣了。”
聞言，蕭染頓時回過神來，而后心神一凜。
她知道，蕭婧既然這么說了，那就肯定會動真格，而且她還把陸平的話頭給堵死了，畢竟陸平取消婚約的理由就這么兩個。
自家皇姐這是動了真怒，鐵了心要處置陸平啊！
然而陸平依舊面色如常，就好像沒察覺到蕭婧的怒火和冷意一般，直接不卑不亢地回應道：
“回陛下的話，微臣想要取消婚約，并非是因為陸湛，也與昨晚的事沒太大關系。”
聞言，蕭婧臉上的冷意更深了一分。
“哦？那是為何？”
陸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出一個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回答——
“因為微臣另有婚約在身。”
蕭婧微微一怔，反應過來后，她突然笑了起來。
“另有婚約？呵...這事朕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忠義侯，朕記得當年金麟衛把你找回來繼承爵位的時候，順便將你的事全都調查過一遍，他們記錄在案牘司里的卷宗可沒說你有什么未婚妻。”
“你說，是金麟衛辦事不力，調查有遺漏之處，還是說...你這是現編出來的悔婚借口？”
說著，她突然眼神一凝，桌案上的玉璽陡然涌出一股特殊力量，使得周圍的氣壓驟降，化作無形的壓力籠罩在陸平身上。
陸平只感覺身體一沉，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不過他有修為在身，倒是很快穩住了身形。
隨后他忍不住瞥了不遠處的玉璽一眼，眼中透著驚詫和震撼。
傳說中圣人超脫后留下的無上圣物么...僅僅是帝王威勢就能壓制金丹境修士，圣人之力，諸天萬界最強大的力量，果然霸道......
這時，蕭婧冷冽的聲音再次響起：“忠義侯，你可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名，又該如何處置么？”
這話一出，蕭染當即面色一變。
不過沒等她開口，陸平便神色沉靜地朝蕭婧拱了拱手，毫無懼意地道：
“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欺君之意，還請陛下明鑒！”
他當然不會拿這種事騙皇帝。
畢竟惡意欺君有違忠君的命格，這么做完全是在找死。
他說的婚約確實存在，不過那是在他加入縹緲宗之前，還在一個小山村玩泥巴時候跟一個小女孩作下的口頭約定，金麟衛自然查不到。
這是實話，并不算欺君。
只不過是不是事實不重要，皇帝信不信你很重要。
陸平倒是希望蕭婧不相信他，認定他是在欺君，然后拉出去砍了。
現在的他可是孑然一身的狀態，要是這時候死了，那直接就可以度過情劫原地飛升，所以他不僅沒有想辦法讓皇帝相信他，反而想要激怒皇帝。
因此他現在完全不帶一點慌的，甚至期待蕭婧馬上動手。
而看到陸平居然還敢“狡辯”，死不悔改，蕭婧徹底怒了。
“來人......”
她下意識就想喚來金麟衛。
見狀，陸平不由得攥緊拳頭，強行壓下內心深處逐漸涌出的激蕩。
然而，就在他以為一切都將塵埃落定，飛升已成定局的時候——
“皇姐息怒！”
卻是蕭染再一次開口，同時邁步走到陸平跟前，將其擋在身后，然后咬了咬嘴唇，對蕭婧說道：
“陸平他不是故意的，只是被昨晚的事氣昏了頭，皇姐，還請您看在臣妹的份上，饒他一次吧。”
看著面前身著嫁衣的倩影，陸平不由得嘴角微微一抽。
沒完了是吧？！
而聽到蕭染這么說，蕭婧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坐回龍椅。
“罷了。”
她看著蕭染輕輕嘆了口氣。
“既然皇妹求情，那朕就饒你一次，但你若再敢在朕面前妄言，朕定要治你個欺君之罪！”
聞言，蕭染頓時松了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陸平卻突然從蕭染后面站了出來。
“陛下，微臣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微臣確實已經有未婚妻了。”
這話一出，蕭染剛松懈下來的心神再次繃緊，而后瞪大眼睛，張開小嘴，一臉驚詫地看著陸平。
顯然是怎么都沒想到陸平居然會拒絕她的好意。
為了取消婚約，居然連死都不怕了！
而蕭婧在愣了片刻后，直接氣笑了。
“好好好...”
她抬起頭，銳利的目光注視著陸平，連說了三個好字，而后冷冷道：
“那你就說說你那婚約，那位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吧，朕倒要看看，你能編出個什么故事來。”
蕭染嬌軀微微一顫，轉過頭，神色復雜地看著那個本該成為自己駙馬的男人。
“陸平，你......”
“皇妹！”
還沒等她說完，蕭婧便面無表情地打斷道：
“你別說了，讓他說。”
聽到這話，蕭染頓時咬了咬嘴唇，沒有再開口，而是目光幽幽地注視著陸平，心念急轉。
沒有蕭染的干擾，陸平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氣。
隨后他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便緩緩開口。
“回陛下，昨晚臨川殿下離開的時候，微臣氣急攻心，直接昏了過去......”
聽到這里，蕭染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陸平繼續道：“昏迷之后，似乎是因為刺激過大，微臣竟因禍得福，恢復了八歲前兒時的記憶。”
聞言，蕭婧面色倒是沒什么變化。
陸平在拜入縹緲宗之前就受過傷，八歲之前的記憶全部消失，這事她是知道的，恢復記憶的確有可能，說不定是他因為昨晚的事氣血逆流，沖破某一根堵住的經脈。
只不過到底要不要相信陸平所說，這話是欺君的借口還是事實，決定權在于她這個皇帝。
“然后呢？你恢復記憶跟你有婚約有什么關系，難不成你八歲之前就跟一位女子約定終生了？”
說到這里，蕭婧的臉上閃過一抹譏嘲。
這話顯然是在調侃。
然而陸平卻是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陛下英明，微臣的未婚妻，便是在六歲的時候與微臣相約一生，而且微臣已在圣人像前立誓，此生惟愿娶她為妻，所以...”
說著，他突然轉過頭，瞥了一旁的蕭染一眼。
“哪怕沒有昨晚的事，微臣也絕不可能娶臨川殿下為妻。”
聽到這話，蕭染眼眸微微低垂，一言不發。
也不知道她信了陸平的這番話沒有。
蕭婧的眼神卻更冷了，顯然陸平這明顯是順著她的話找的借口，她一個字都不信。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朕倒是有點好奇，你那位小未婚妻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這十多年過去，她會不會遵守你們那個所謂的約定，又是否已經嫁人。”
言至此處，蕭婧眼中閃過一抹戲謔。
“忠義侯，看在你父親舍身殉國和生前跟父皇多年的情分上，朕可以答應給你做個順水人情，派金麟衛幫你找到你那位小未婚妻，只要她還活著，朕保證將她帶到你面前。”
聞言，陸平當即裝作一副眼前一亮的激動模樣。
“真的嗎？陛下。”
“當然。”
蕭婧坐回龍椅，而后提起筆，一副準備寫點什么的架勢。
“君無戲言，只要你說的都是真的，朕自然不會食言。”
得到回應，陸平當即“迫不及待”地道：
“回陛下的話，微臣的未婚妻名叫李小玥，乃是泰西行省山原府興安縣月牙村人氏.......”
嘭！
陸平話音還未落下，龍椅旁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卻是蕭婧在聽到陸平的話后，手中的毛筆不知為何落在了地上。
緊接著，蕭婧突然瞳孔一縮，臉上滿是震驚之色，看向陸平的目光中透著明顯的詫異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下一秒，沒等陸平和蕭染反應過來，她便猛地開口。
“你說什么？！你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陸平一臉疑惑地看著蕭婧。
什么鬼，不就一個小村姑嗎？用得著這么大反應？
你丫一個皇帝總不可能跟一個小村姑有什么關聯吧？
難不成她有什么熟人或者故人也叫李小玥？
不過雖然疑惑，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然后才接著問道：“怎么了？陛下，這名字...有什么不對嗎？”
一旁的蕭染也抬起了頭，目光中帶著一絲好奇。
自從蕭婧八歲時和她的母妃被父皇從幽云行省接回京城，在乾寧宮初次見面到現在，蕭染還是第一次看到想來冷靜沉穩、行事有度的皇姐失態的一面。
“沒什么。”
陸平的聲音讓蕭婧幾乎瞬間回過神來，臉上的異色很快消失不見，就好像方才的激動只是幻象一般。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不必在意，你繼續說你和那個李...李小玥之間的事吧。”
這么說著的同時，她卻抬起手，撥弄了一下額前的秀發，而后不著痕跡地深深看了陸平一眼。
似乎想從那張頗為俊朗的臉龐上看出些什么。
見女帝轉移話題，陸平也沒有再多想，畢竟女帝不肯說他總不能追問不是。
于是他便順著剛才的話，繼續道：
“微臣記事前被一對好心的農家夫婦收養，五歲那年，泰西大旱，微臣養父母被一伙馬匪殺害，微臣成為了流民四處逃荒，在經過月牙村時，被餓得暈倒在路上。”
“在快被餓死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出現在微臣跟前，給了微臣一碗稀粥。”
聽到這里，蕭婧明亮的瞳孔微微一顫，似乎是陸平的話勾起了她的回憶。
好在方才她裝作要處理政務的模樣，低著頭看著桌案上的奏章，倒是沒有被蕭染和陸平察覺到異樣。
蕭染也被這“故事”吸引，注意力放在了陸平身上。
“那個小女孩，就是小玥，她和微臣一樣，也是被親生父母遺棄，然后被好心的養父母收養的養女，她聽說了我的事后，就懇求她的養父母收留了我。”
“也算是微臣運氣好，剛被小玥的養父母收養不久，泰西便天降甘露，旱災很快過去，之后我和小玥在一起生活了兩年，也算是青梅竹馬......”
說到這里，陸平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蕭婧的神色，發現她還是低著頭看奏章，似乎是認定了他在編故事，懶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見狀，他不由得松了口氣。
不相信就好，最好直接給本座安一個欺君罔上的罪名，早死早飛升。
然而他卻看不到，蕭婧緋龍袍下的小手此時正悄然握緊，低下的小臉上，目光逐漸失去焦距，似乎陷入了什么回憶之中。
“微臣八歲那年，有一次養父母帶微臣和小玥去縣里賣些山貨，剛好縣里一大戶千金出嫁，微臣現在都還記得，當時出嫁排場很大，十里紅妝，小玥看到花轎很是羨慕。”
陸平繼續述說：“微臣年幼，不知天高地厚，見她如此，便說長大后定要娶她，排場要比十里紅妝還大，并且微臣為了證明不是吹牛，還把她帶到圣人廟，當著圣人的石像立下誓言。”
“小玥...她也在圣人石像前，答應了微臣的求娶。”
聽到這里，蕭婧美眸微微晃動，逐漸恢復了焦距。
但她卻沒有抬頭，好似生怕陸平看到她此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