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蕭染聲涕淚下,一臉動容的模樣,顯然是意識到了自己以前對陸平究竟有多過分,甚至是殘忍,蘇穎在欣慰的同時,又不禁有些不忍。
這是她第三次看到蕭染如此真情流露的一面。
另外兩次是先帝和先皇后先后仙逝的時候。
平時的蕭染性子清冷,不喜歡跟別人打交道,話也很少,歷來喜靜不喜動,平日里最喜歡做的就是清修,早就養出了古波不興的心境,很難在她臉上看到明顯的情緒波動。
更別說痛哭流涕了。
可想而知在清楚以前錯得有多離譜后,蕭染現在是何等的痛苦。
同時,在意識到陸平究竟有多喜歡她,對她的愛意到了難以用任何語言形容的地步后,她又是何等的感動和羞愧。
蘇穎知道,只有大悲大喜才能讓蕭染難以維持平日的清冷,現在的蕭染情緒波動極其劇烈,也很脆弱,不宜再受到刺激。
但一想到陸平以前受到的諸多委屈,和陸湛那巧舌如簧、三言兩語就能將別人忽悠得團團轉的能耐,以及蕭染那外冷內熱、耳根子軟的本性。
蘇穎心中的不忍便瞬間消失。
“說實話。”
她轉過頭,緩緩開口,說出一句徹底打碎蕭染心底殘存的最后一絲僥幸的話:
“殿下,你...配不上陸平的付出。”
聽到這話,蕭染面色一怔,而后機械般地抬起頭,看了看蘇穎。
蘇穎此刻卻罕見的流露出肅然和莊重之色,不見一絲平時的靈動活潑,眼中也沒有任何安慰之意。
顯然,這句話,她是認真的,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片刻后,意識到了什么的蕭染,雙眸終于逐漸恢復了焦距。
隨后,在蘇穎的凝視下,她微微低下腦袋,垂下眼簾。
“我知道...”
沒有否認蘇穎的話,連一絲狡辯的話語都沒有,直接認了下來。
“但...”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的剎那,她猛地抬頭,清冷的美眸中,滿是堅定、甚至是決然之色,再不見一絲遲疑。
“這是最后一次了。”
聲音很平靜,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咬著牙的低沉,語氣甚至連一丁點高昂的感覺都沒有,和平日里沒什么兩樣。
但蘇穎卻能看出,此時的蕭染,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
陸平自然不知道,僅僅是因為自己沒有接見陸湛,就讓兩個女人浮想聯翩,由此引出一大堆對他而言莫名其妙的猜測。
而且還似乎讓蕭染這個他一心想要遠離的麻煩女人,變得更麻煩了。
如果知道會變成這樣,他怕不是要大開中門,大張旗鼓地把陸湛給迎進來。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此時毫無所覺的陸平正在清點忠義侯府的家產,順便讓李忠他們把忠義侯府內外賬本之類的資料全都端過來,他要全部查驗一遍。
倒不是怕府里出了碩鼠蠹蟲,只是單純想要了解忠義侯府現在的財政收支情況。
既然要敗家,那自然得先了解自己有多少身家。
在列出表格,把那些復雜的正體數字簡化成阿拉伯數字后,短短一個時辰,他就把忠義侯府的財政情況了解了個大概。
簡單來說,忠義侯府賬面上有現銀二十萬兩,其他財物,比如黃金、字畫、靈石之類的折合成白銀的話,保守估計大概能換個三十萬兩白銀。
另外還有良田三十頃、以及東市十來個幾乎連著的鋪面、兩家客棧、一家酒樓等等固定資產。
這要是賣出去,至少也能換幾十萬兩銀子。
身家巨富!
要不是這忠義侯府是敕造的,不能買賣,不然又是一筆天文數字。
除了現銀、財貨和固定資產外,身為忠義侯的他還有八百戶食邑、
是的,他是軒炎帝國少有的實封貴族,其他絕大多數勛爵只享有爵位稱號和祿米、以及一些根據爵位高低決定的貴族特權。
之所以能有如此殊榮,是因為他這一世的父親陸遠跟先帝的關系極好,說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都不為過。
先帝年少之時極不安分,總是微服私訪,隱瞞身份到處游歷,而每一次出行,他都會帶著陸遠。
兩人師出同門,曾一起仗劍天涯,行俠仗義,也曾一同夜宿花樓,做過不少荒唐事。
用現代一點的話來說,就是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總之就是鐵得不得了,過命的交情。
最后陸遠舍命相救,慘死亂軍之中,深厚的情誼加上救命的恩情,以及陸遠數十年來為朝廷立下的諸多功勞,讓先帝直接力排眾議,破格給陸遠封了個實封侯爵。
并且還堅持讓其親生兒子承襲爵位,無論靖國公陸朗如何懇求讓陸湛襲爵,如何發動朝臣動之以情,甚至是施壓,先帝都不為所動。
由此可見這爵位的含金量。
陸平之前對女帝說感念先帝的無上恩德,并不是恭維之言,而是站在陸遠之子的立場,他確實應該感恩,至少得賣先帝一個面子。
而且以他忠君報國的命格,也不方便對皇帝說空話。
只不過先帝雖然態度強硬地給陸遠追封實封侯爵,但由于當時有不少朝臣聯合起來跪在午門外,聯名抵制,為了確保朝局的穩定,深感自己大限將至的先帝還是做了一些妥協。
最后給忠義侯府的食邑只是順天府一個有名的下下下等縣——黑石縣的八百戶百姓。
黑石縣說是縣,實際在冊戶籍不到千余戶,當時已經到了臨近撤銷縣制的邊緣。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百余年前,那時還不叫黑石縣的縣區地下,不知為何突然涌出一股極其濃郁的火靈氣,不斷將那里的土地侵蝕成無法種糧食的焦土。
就連石頭都慢慢變成了黑石,地下水也成了濃稠泥濘、散發出刺鼻氣味的黑水。
最后逼得朝廷不得不耗費大量資源搭建大陣阻擋火靈氣的蔓延,將其束縛在黑石縣地域內。
土地逐漸種不出糧食,能養活的人口自然越來越少,不想餓死的百姓紛紛離開,原本還能評為中等縣的縣城愈發蕭條。
到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千多戶、七八千沒能力搬走的窮苦人茍延殘喘。
由于是一塊公認的沒有任何發展潛力的廢地,文官集團難得“大方”了一次,直接把整個黑石縣所有無主的土地劃撥給了忠義侯以作“補償”。
先帝的底線是給陸遠之后一個實封爵位的殊榮,對文官集團的做法雖然不滿,但畢竟沒有觸及底線,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雙方達成一致,于是黑石縣這塊如無意外再過十幾二十年就會變成無人區的廢土,就成了忠義侯府名義上的“根基”所在。
盤點完自己的財產后,陸平只是稍微感慨了一下陸遠留下的遺產是何等的豐厚,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黑石縣上,臉上逐漸流露出沉思之色。
如果是正常情況,他自然也看不上黑石縣這個雞肋無比的破地方。
雖然黑石縣離圣京不算遠,不過六十里地罷了,但其周圍的地形比較復雜,出行不便,官道又被火靈氣摧殘,車馬難行,本身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自然也沒有商業價值。
種不了地,發展不了商業,也不是戰略要地,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黑石縣都毫無價值可言。
黑石縣發展不起來,黑石縣的百姓,也就是他的那八百戶食邑自然沒什么產出,沒產出自然也就沒稅收。
甚至這些人連養活自己都做不到,更不用說給忠義侯府交稅了。
當然,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投入,黑石縣一些基本問題說不定能夠得到解決,比如修復官道、恢復部分土地什么的。
但那投入...絕對是一筆天文數字,而且還很難看到成效,或者收效甚微,難以為繼,最大的可能是投進去的錢全都打了水漂。
殺頭的買賣大有人干,賠本的買賣無人問津。
誰都不是傻子,不可能把白花花的銀子往黑石縣這個無底洞砸。
但...身為準仙人的他,又怎么可能按照正常情況去做選擇?
他的目的是什么?
飛升!
而要想飛升,就得斷絕姻緣。
在一世風流的命格下斷絕姻緣,那就得讓自己失去吸引力,吸引力來源于什么?不在乎容貌、修為、家世、錢財等。
只要一無所有,就不用怕被爛桃花纏上。
所以,他得在符合命格的前提下合理敗家!
既然是敗家,那銀子往哪扔不是扔?
一念至此,陸平心下便有了決斷。
黑石縣是個讓人避之不及的無底洞?
嘿!本座丟的就是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