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骸骨摩擦聲如同億萬只甲蟲在啃噬巖石,匯聚成令人靈魂凍結的嘶鳴浪潮。無數眼窩中跳動著暗紅幽火的骷髏與巨獸骨架,如同從地獄爬出的軍團,僵硬而緩慢地從骸骨之海中“站”起,慘白的骨臂抬起,骨爪開合,帶著純粹的、被賦予的惡意,向我圍攏。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是它們自身腐朽的骨骼在重壓下崩解,又被無形的力量強行粘合。
真蛇鑰的光芒在鋪天蓋地的暗紅注視下劇烈搖曳,如同風中殘燭。守墓之劍的沉重感幾乎壓垮了我的手臂。父親那顆滾落腳邊的頭顱,空洞的眼窩似乎凝固著最后的嘲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勒緊咽喉,但比恐懼更強烈的,是身后發光苔蘚通道傳來的、如同實質墻壁般的死亡氣息——退路已絕!
“嘶……歸……巢……”骸骨死靈的嘶鳴匯聚成一個單調而恐怖的核心詞匯。
跑!只能向前!
巨大的求生意志壓榨出身體最后的力量。我猛地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不是向著死靈,而是向著這片死寂的深淵!雙手死死攥住守墓之劍冰冷的劍柄,將它當作沉重的棍棒而非利刃,朝著前方骸骨最稀疏、通向巨洞中央黑暗的方向,狠狠撞了過去!
沒有技巧,只有蠻力與絕望!
“咔嚓!嘩啦——!”
劍鋒帶著我的身體,狠狠撞入一具剛站起、骨架相對細小的骷髏!脆弱的肋骨和臂骨在沉重的撞擊下瞬間斷裂、粉碎!墨綠色的苔蘚粉末和骨屑四散飛揚!我甚至能感受到骨骼碎片刺破運動服,扎進皮膚的細微刺痛!那骷髏眼窩中的暗紅幽火劇烈閃爍了一下,驟然熄滅,骨架嘩啦一聲散落在地。
但這微不足道的破壞,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滴入一滴水,瞬間引發了更狂暴的反應!
“吼——!”一聲非人的、混合了無數骨骼摩擦的咆哮從骸骨海洋深處響起!
更多的骸骨死靈被激怒了!它們不再緩慢圍攏,而是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猛地加速!一只巨大的、生著扭曲犄角的獸類頭骨,帶著呼嘯的風聲,如同攻城錘般朝我狠狠撞來!同時,數具人類骷髏從側面合圍,尖銳的骨爪抓向我的手臂和腰腹!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就在那巨大獸骨即將撞上我的千鈞一發之際——
嗡!
插在發髻中的真蛇鑰玉簪,簪首那盤繞的青白玉蛇雙眼,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純凈的青白光輝瞬間膨脹,如同一個堅韌的氣泡,將我整個身體籠罩在內!
“砰!!!”
巨大的獸骨狠狠撞在青白光罩之上!沒有碎裂聲,只有一聲沉悶如擂鼓的巨響!光罩劇烈地波動、向內凹陷,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巨大的沖擊力透過光罩傳遞進來,震得我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幾乎噴出!但光罩,擋住了!
與此同時,側面抓來的幾只骨爪觸碰到光罩表面,如同摸到了燒紅的烙鐵,發出“嗤嗤”的灼燒聲!骨爪瞬間焦黑冒煙,那幾具骷髏發出無聲的尖嘯,眼窩中的暗紅幽火劇烈搖曳,觸電般縮回了爪子!
真蛇鑰!它在主動防御!它在回應這鋪天蓋地的死亡惡意!
這短暫的喘息之機,如同黑夜中的閃電!我甚至來不及擦掉嘴角的血沫,借著獸骨撞擊的反作用力,以及光罩暫時隔絕了側翼的攻擊,如同被彈射出去的彈丸,雙腳狠狠蹬在身后一具骸骨上,身體借著這股力量,朝著獸骨撞來的方向——那片通往巨洞中央的黑暗——亡命飛撲!
“撲通!”
我重重摔在骸骨鋪就的“道路”上,堅硬的骨頭硌得全身劇痛。但不敢有絲毫停頓!手腳并用,如同最原始的野獸,在慘白的骨海中連滾帶爬!身后,是骸骨死靈被激怒后更加狂暴的咆哮和骨骼碎裂、碰撞的轟鳴!無數暗紅的“眼睛”在身后緊追不舍!
真蛇鑰的光罩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無數骨爪、骨刺的瘋狂攻擊下劇烈閃爍、明滅不定!每一次攻擊都讓光罩黯淡一分,每一次撞擊都讓簪首玉蛇的光芒減弱一絲!維持這光罩的代價巨大,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如同被放在磨盤上碾磨,頭痛欲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
跑!跑!跑!
骸骨鋪就的“道路”在腳下延伸,仿佛沒有盡頭。周圍的骸骨死靈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光罩的光芒越來越弱,范圍越來越小,從籠罩全身,到只能勉強護住軀干。
“咔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從頭頂傳來!真蛇鑰玉簪上,靠近簪首玉蛇的位置,一道細微卻觸目驚心的裂痕驟然出現!
光罩猛地劇烈閃爍了一下,如同風中殘燭,幾乎熄滅!一只速度奇快的、如同猿猴般的細小骸骨死靈,趁機從光罩黯淡的縫隙處閃電般鉆入!尖銳的骨爪帶著破空聲,狠狠抓向我的后頸!
死亡的冰冷觸感瞬間降臨!
就在這萬分之一秒的瞬間——
嗡!
一直沉寂、黯淡的守墓之劍,劍格處那枚玉蛇族徽,驟然亮起一絲微弱的青白光芒!仿佛被真蛇鑰的瀕危所觸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而銳利的意志,順著劍柄瞬間傳遞到我的手臂,灌入我的身體!那不是我的力量!是劍本身沉睡的意志在蘇醒!在共鳴!
“滾!”我下意識地發出一聲暴喝,身體仿佛不受自己控制,握著守墓之劍的右手猛地向后反撩!動作快如閃電,精準無比!
“錚——噗!”
劍鋒劃過一道青碧色的冷光!如同切過朽木!那只偷襲的猿猴骸骨在空中被一分為二!斷裂處光滑如鏡,沒有粘稠的汁液,只有被劍氣瞬間湮滅的暗紅幽火!
守墓之劍!它蘇醒了!
雖然只是一瞬的光芒,雖然那股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劍身再次恢復黯淡,但這短暫的交鋒,如同在絕望的深淵中投入了一顆火種!
真蛇鑰玉簪上的裂痕沒有擴大,但光芒更加微弱。光罩勉強維持著,但范圍已縮小到只能覆蓋我身前一尺。我借著守墓之劍那一擊帶來的氣勢,爆發出最后的力氣,埋頭向著前方那仿佛永恒不變的黑暗中心沖刺!
不知又亡命奔逃了多久,身后的嘶鳴和追擊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屏障阻擋,漸漸變得遙遠而模糊。腳下的骸骨“道路”開始向上傾斜,骸骨的密度也在減少,地面逐漸被冰冷的、光滑的黑色巖石取代。
就在我體力徹底耗盡,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一頭栽倒的瞬間——
腳下的“道路”猛地到了盡頭!
前方,是一個巨大無比、向下凹陷的圓形巨坑邊緣!巨坑深不見底,如同直通地心!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充滿了無盡怨恨、饑渴與混亂的意志,如同實質的粘稠液體,從巨坑深處洶涌而出,狠狠沖刷著我的靈魂!真蛇鑰的光芒在這意志的沖擊下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搖曳,簪首的玉蛇仿佛發出了無聲的哀鳴!
蛇窟之眼!終于到了!
然而,我的目光卻被巨坑邊緣的景象牢牢攫住,瞬間忘記了那恐怖的意志沖擊!
巨坑的邊緣,并非光滑的巖壁。而是九根!
九根巨大無比、通體呈現出暗沉石質的巨大圓柱,如同支撐天穹的巨柱,環繞著這深不見底的“蛇窟之眼”排列成一個巨大的圓形!石柱表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繁復到令人頭暈目眩的古老符文,這些符文此刻大多黯淡無光,甚至許多地方布滿了巨大的裂痕,符文被撕裂、扭曲!
縛靈石柱!壁畫上的九根縛靈之柱!它們竟然就在這里!環繞著蛇窟之眼!
但更讓我心神劇震的是,這九根石柱,并非完好無損地矗立著。其中六根,表面符文徹底熄滅,柱身布滿蛛網般的巨大裂痕,甚至有兩根從中部斷裂,巨大的柱體斜斜地插入巨坑邊緣的巖壁,搖搖欲墜!它們散發出的,只有死寂和崩潰的氣息。
只有最靠近我位置的三根石柱,表面還殘存著極其微弱、如同螢火般的符文光芒,在巨坑深處涌出的恐怖意志沖擊下頑強地閃爍著,仿佛隨時會熄滅。而這三根石柱的頂端,并非空無一物。
每一根石柱頂端,都矗立著一尊巨大的、形態各異的青銅雕像!
一尊是盤繞的巨蛇,蛇口大張,獠牙猙獰,似乎要吞噬一切!
一尊是展翅的巨鳥,鳥喙如矛,眼神空洞,正是我見過的“歸墟之器”青銅鳥尊的放大版!
最后一尊,則是一個模糊的、跪坐的人形,雙手捧著一只巨大的眼睛!那眼睛的瞳孔深處,似乎有漩渦在旋轉!
這三尊巨大的青銅雕像,與下方殘存符文的石柱一起,構成了一個殘缺不全、搖搖欲墜的三角陣型,勉強抗衡著從巨坑深處涌出的、幾乎要毀滅一切的恐怖意志!它們就是縛靈祭壇的核心!
原來“歸墟之器”不止一件!它們是縛靈祭壇的鎮壓核心!青銅鳥尊只是其中之一!
虺神那冰冷、戲謔、帶著無邊貪婪的精神低語,如同億萬根冰針,無視了真蛇鑰的微弱抵抗,直接扎入我的腦海:
“看……鎖鏈……已斷……囚籠……將破……”
“獻上……鑰匙……獻上……血肉……成為……歸巢……最后的……基石……”
伴隨著這低語,巨坑深處,那粘稠的黑暗仿佛擁有了生命,開始緩緩旋轉、上升!一個龐大到無法想象、純粹由黑暗和怨念構成的輪廓,在巨坑底部若隱若現!兩點比最深邃的血獄還要猩紅、還要巨大的光芒,如同兩輪滅世的血月,在旋轉的黑暗中心緩緩睜開!
虺神的本體!它正在掙脫最后的束縛!它感應到了真蛇鑰的到來!它要吞噬這封印的核心,徹底撕碎這囚籠!
就在這滅世般的景象前,就在那兩點猩紅魔眼緩緩抬升、即將完全鎖定我的瞬間——
腰間陳伯留下的那個皮質腰包,再次傳來一陣劇烈的、幾乎要掙脫束縛的震動!同時,母親塞給我的那枚冰冷的黑色鑰匙,隔著衣物緊貼在我的皮膚上,驟然變得滾燙無比!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距離我最近的那根還殘存著微弱光芒的石柱——那尊跪坐人形、手捧巨眼青銅雕像的下方。
在石柱靠近基座的位置,一個不起眼的凹陷處,一個形狀奇特、邊緣帶著古老紋路的鎖孔,正散發著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與黑色鑰匙同源的幽光!
陳伯筆記中最后血污覆蓋的囑托,母親臨終塞給我的鑰匙,腰包的異動……瞬間在腦海中貫通!
縛靈祭壇的鎖!不是鎖住蛇窟之眼的門!是重新連接、修復這崩潰的縛靈之鏈的……關鍵節點!
而那把鑰匙……能打開它!
虺神的精神咆哮如同億萬雷霆在靈魂深處炸響!那兩點猩紅魔眼驟然鎖定了我!整個巨坑邊緣的巖石開始瘋狂震動、碎裂!腳下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
沒有時間了!
我猛地扯開腰包,掏出那枚滾燙的黑色鑰匙!形狀與鎖孔完美契合!同時,左手拔下光芒微弱、布滿裂痕的真蛇鑰玉簪,右手握緊沉重冰冷的守墓之劍!
鑰匙、真鑰、守墓之劍……三者齊聚!
我朝著那根殘存的石柱,朝著那個散發著幽光的鎖孔,在崩塌的地面和滅世的咆哮中,如同撲向烈火的飛蛾,亡命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