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從手套里抽出來，臉上依舊保持著閉目養神的平靜，仿佛只是在享受馬車帶來的舒適。但他的大腦，已經因為這個意外的發現而高速運轉起來。

“老格蘭德……他把這個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了我的手套里。就在那個學徒護理手套的時候。這是對我的‘回答’嗎？”

他想起自己在工坊里那番模棱兩可的話，以及老格蘭德之后那意味深長的沉默。很顯然，他通過了某種測試，而這個徽章，就是他通過測試后得到的“獎勵”，或者說，“敲門磚”。

卡爾還在一旁喋喋不休地炫耀著他未來的狼皮坎肩，這讓艾蘭有了足夠的掩護。他裝作調整坐姿，悄悄地用指尖，將那個縫在夾層里的硬物，順著一個不易察覺的縫線開口，推了出來，握在了掌心。

那是一個入手冰涼的小東西。他沒有立刻低頭查看，只是用指腹反復摩挲，感受著它的形狀。它大約只有指甲蓋大小，一面是平的，另一面則刻著一個立體的浮雕——那個扭曲而邪異的蝙蝠翅膀圖案。

“這不只是鑰匙……這更像是一種身份的證明。”艾蘭瞬間明白了。

在送走卡爾、返回自家宅邸的路上，車廂里只剩下艾蘭一個人。他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攤開手掌，仔細觀察那枚徽章。在平整的背面，他看到了幾個用極細的針尖刻出的小字：

“夜鶯啼鳴之時，黑門為君而開?！?

下面，還有一個地址——“煤渣巷，13號”。

“夜鶯……黑門……煤渣巷13號……”艾蘭低聲念著這些詞語。

煤渣巷，他有印象。那是都城東區，靠近工廠區的一個地方，是整座城市里最混亂、最骯臟的貧民窟之一。而“夜鶯”，則讓他立刻想起了卡爾在茶會上提到的當紅女歌星，莉莉安小姐。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他心中形成?！耙粋€以當紅女明星的演出時間為‘密碼’的地下集會？

思緒逐漸清晰，一條完整的邏輯鏈條終于被他串聯了起來。

回到宅邸，艾蘭將自己關進了書房。他需要更多的情報。很快，他就在一份娛樂周報上，找到了關于莉莉安小姐新劇《公主與惡龍》將于三天后的晚上，在“輝煌劇院”進行首演的報道。

“三天后……”艾蘭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知道，煤渣巷13號，那個所謂的“黑門”，他必須去。那里，是他能夠深入了解這個神秘組織，找到“K”和那個黑袍人線索的唯一機會。

但父親的警告言猶在耳。上次他偷偷溜出去，代價是差點喪命。這次，他不能再那么魯莽。他需要一個完美的掩護，一個能讓他合情合理地離開家，并且……得到父親默許的理由。

他需要試探一下父親的態度。

當晚的家庭晚餐，餐桌上的氣氛一如既往的溫馨。羅蘭勛爵正在和伊薇特夫人討論著生意上的事，艾莉絲則興高采烈地講述著她今天和家庭教師學到的新童謠。

艾蘭一直安靜地吃著東西，直到話題出現一個空檔，他才看似不經意地開口。

“父親，”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語氣平靜，“今天我和卡爾去了趟格蘭德工坊，順便在城里逛了逛。我發現，最近城里關于輝煌劇院新劇《公主與惡龍》的宣傳到處都是。”

羅蘭“嗯”了一聲，沒有抬頭，繼續切著盤子里的牛排。

艾蘭繼續說道：“卡爾對那位莉莉安小姐非常著迷，他極力邀請我三天后和他一起去觀看首演。我聽說，城里大部分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似乎是個不錯的社交機會。”

他巧妙地將自己的意圖，包裝成了一次“有益的社交活動”，這是母親伊薇特最喜歡聽到的。果不其然，伊薇特夫人立刻表示了贊同：“哦，當然！艾蘭，你應該去！多和卡爾這樣的朋友來往，對你有好處?！?

但艾蘭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自己的父親。

羅蘭勛爵切牛排的動作，出現了一瞬間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

他緩緩地抬起頭，那雙銳利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直直地射向艾蘭。那目光中沒有憤怒，也沒有反對，只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審視。

餐廳里的氣氛，因為這道目光，瞬間變得有些凝滯。連伊薇特夫人和艾莉絲都感覺到了不對，停止了交談。

艾蘭沒有躲閃，他平靜地迎著父親的目光。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剎那。

羅蘭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頭，繼續慢條斯理地切割著盤子里的牛排。他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用一種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語氣，開口說道：

“既然是和卡爾一起，注意安全就行?！?

他頓了頓，將一塊切好的牛排放進嘴里，緩緩咀嚼著，然后才補充了第二句。

“別忘了，你是奧維爾家的繼承人。有時候，看一場戲劇，遠比戲劇本身要重要得多?！?

話音落下，他不再看艾蘭，而是轉向艾莉絲，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艾莉絲，再給我講一個你今天學到的童謠，好嗎？”

餐廳里的氣氛，瞬間恢復了正常。

但艾蘭的心，卻因為父親最后那句話，而重重地跳動了一下。

他知道，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父親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他用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給了艾蘭一個選擇的自由。他警告艾蘭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和責任，這是一種敲打；但他又默許了這次行動，這是一種……放手。

“他知道我沒有放棄，他也選擇不再用強硬的手段來阻止我。”

艾蘭低頭喝了一口湯，掩去眼中的復雜情緒，“他是在……觀察我。觀察我這個‘死里逃生’的兒子，到底會如何處理這件事。這既是他的考驗，也是他給予我的、最后的信任?！?

現在，他有了完美的掩護，有了父親隱晦的“通行證”。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為三天后，做好萬全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