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胤，來放牛啦？要不要下來陪姨姨們玩會兒水呀？”三兩群婦人扎堆的在河邊漿洗著衣物，忽然瞧見岸上一個白胖的小孩牽著一頭老青牛走過，忍不住調笑道。

“不了，姨姨，我還得看好我的牛嘞。”姜胤看著澄清的河水心里有些癢癢，不過看到一旁啃著干草磨牙的老青牛，最終還是拒絕了姨姨們的好意。

牽著老牛走到一片草籽豐富的地里，姜胤將老牛定好樁，一坐到草地上便開始皺眉煩惱起來，今天一大早老爹便出門打獵去了，由于自己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頓都吃的特別多，導致家中的存糧已經不夠，老爹現在每日必須要比以往出去的更早了。

“咕嚕嚕”，肚子又叫了，姜胤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明明那么小一個，怎么能夠塞下那么多東西呢？

他在草地搜尋一陣，撿到幾根茅草，撕開取出里面白色猶如棉絮一樣的茅針放入嘴里，嫩嫩甜甜的，不過幾根哪夠填飽肚子，他便又在地里開始摸索，而等他抱著好大一把，站起身來才發現，那頭原本正在安靜吃草的老青牛居然不見了？！

姜胤這回著急了，家里的田還等著這頭老青牛去耕呢？牛跑了家里那些田可咋辦。他趕緊丟下手中的茅草，飛跑到之前老牛吃草的地方，環顧一下四周，似乎在另一邊的山頭上，有那么一抹影子。

他撒腿便向那邊沖過去，然而，在下陡坡時，腳下一滑，接著他便只能看著一團不可名狀的物體在他面前逐漸放大，“噗”，他一頭栽了進去。

“唔……”差點被憋死的姜胤奮力將自己的頭拔出來，嗯？有股牛糞的清香。

來不及顧及太多，姜胤用袖子往臉上胡亂一揮，繼續朝著之前老青牛的方向追去，不過他沒注意到的是，他自小便掛在胸前的獸牙，閃過一抹晦澀的光芒……

和煦的陽光很快被清冷的皎月驅趕，姜海柱肩頭扛著半扇野豬肉回村，剛到家門，便看見自己的兒子正在門口徘徊。

“啪”，他大手往姜胤肩上一搭。“兒子，做咩啊？”

姜胤正為弄丟了老牛而愧疚自責，且又累又餓，徒然被人這么一拍，魂都飛了起來。

扭頭瞧見原來是自己的老爹，不由松了口氣，不過他很快又愁眉苦臉起來，他捏了捏衣角，鼓起勇氣將實情說了出來：“老爹，我……我把牛弄丟了，嗚嗚嗚……”還沒說完便內疚地哭出了聲。

姜海柱聞言眼角抽了抽，揉了揉兒子的頭安慰道：“沒事兒子，一頭老牛而已，丟了我們再去買頭年輕的，你看你老爹我今日又獵到一頭野豬，賣了半扇，有錢的。”

而屋子內的秦嵐聽到外面的哭聲后，也是趕了出來，姜胤看見娘親，哭得更兇了，撲到娘親的懷中痛哭起來。

秦嵐柔聲安撫，引著父子二人進屋，可能是太累了，姜胤吃過飯，連澡都沒洗，便窩在自己的床上睡著了。

秦嵐輕手輕腳的將兒子的臟衣服脫下，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臉以后，拉著丈夫走到了屋外的小院里。

“我們還得瞞著小胤嗎？你看他今天就為了那一頭老牛哭成這樣，這么多年的艱苦日子，還不能到頭嗎？”秦嵐看著丈夫，情緒稍顯激動。

“小孩就得從小在這艱苦環境里培養，否則你看怎么有那么多的紈绔，他們就是過得太好了，你看如今的小胤，多懂事。”姜海柱對妻子的觀念持反對意見，他領著妻子走到角落，在一堵黑墻上伸手一抹，眨眼間，他與秦嵐便出現在了一片規模巨大的養殖場前，里面雞鴨牛羊的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其中還有許多平日里都難能見到的動物。

姜海柱指著眼前這片土地大聲說道，“若是小胤是一個紈绔，我又怎么放心把家里這么大產業交給他？”

秦嵐看著站在雞槽上豪氣云天的丈夫，無奈地嘆了口氣。

房屋內，姜胤胸前獸牙幽光閃過，接著他眼睛猛的睜開，然后咕蛹著身子，爬下了床。

姜胤做夢了，他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條白色的蚯蚓，四周一片模糊，而身下的泥土似乎有著奇怪的香味，讓他不由自主地啃了一口。有些黏，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我吃泥巴干嘛？”

“呸呸呸”。吐掉嘴里的泥土，憑著微乎其微的視力，他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依舊看不清。不過在正前方，似乎有著一大團白光，他想近前去看看，可卻“吧唧”一聲摔倒在地，忘了自己是蚯蚓了，于是姜胤撲騰著奔向白光，最后沒入進去……

“小胤，記得待會出來吃飯，我和你娘親出去買牛了哈。”天剛蒙蒙亮，姜胤的房門便被敲響，老爹那粗糲的聲線將他從睡夢中拉起。

“哎呦。”迷糊著下床，誰料床下居然有一團泥巴，姜胤一腳下去翻了個底朝天，隨之而來的是充斥全身的酸痛。

怎么回事？姜胤瞪大雙眼，自己渾身上下居然沾滿了泥土，口中也隱隱有土腥味。

難道昨晚夢游，以為真成蚯蚓了？姜胤甩甩腦袋，不過精神好像還挺好，感覺思維都快速了一倍。

重新洗澡換了身衣服，吃過早飯后來到后院，看著空空如也的牛棚，姜胤這才反應過來，家里的牛已經丟了。

他轉身走到院門口的門檻上坐下，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撐著下巴望著天際的太陽緩緩露面，心中那由于老牛丟失的郁情也隨著這逐漸升起的朝陽消散不少。

“胤哥？”忽然一只腦袋從門外探了進來，而后腦袋移動，這才發現那腦袋下頂著一副魁梧雄壯的身軀。

“龍回？”看著眼前頭圓面闊，自己抬頭如看巨人一般的龍回，姜胤有些唏噓，其年紀偏偏比自己還要小一歲，年僅七歲身高便達到了八尺，再看看自己這三寸丁的身高，有些哀愁。

龍回喜歡跟著姜胤，他自幼父親去世，全家的擔子都壓在了他娘親一人身上，而在他家中沒有糧食，只得忍餓時，鄰居的秦姨就會送些米肉過來，口稱他們家吃不完。

自那以后，龍回便一直跟在姜胤的屁股后面，也不知龍回是何體質，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身材愈發健壯，剛滿7歲，便比大部分成年男子還要顯得成熟。

“原來是小回啊，找我有事嗎？”

龍回嘿嘿一笑，又偷摸看了眼四周確認無人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坨粘著幾顆青草的泥土，獻寶似的遞給姜胤，“胤哥，給你吃，嘿嘿。”

姜胤滿臉黑線，即使面對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的龍回，他還是跳起來拍了對方的膝蓋，“你是不是傻？！誰會吃泥巴！”

龍回挨了罵，委屈的收回泥土，“可是，昨天晚上胤哥你不是就在那邊吃泥巴嘛。”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草地。

“你才吃泥巴！你……？昨晚？”姜胤突然想起昨晚的夢，再加上今天早晨起來渾身的泥土以及嘴里的土腥味，似乎也有些相信龍回的話了。

莫不是真夢游了？

“小回，你今晚再在我家旁邊守著，要是看到我再去吃泥巴，就拍醒我哈。”這也太丟臉了，聽說別人夢游都是起床犁了兩畝地，自己夢游難道是去啃兩畝地？想想就讓人膽寒，必須得阻止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月上柳梢，姜海柱與秦嵐的身影在村口樹下出現，緊隨他們之后的，是一頭健壯水牛。

“老爹，娘親！”姜海柱看著遠處飛奔而來的小人，嘴角微微翹起，張開雙臂閉眼迎接兒子的擁抱，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撲上來，睜眼一瞧，只見姜胤這臭小子居然直接略過自己，直直奔向身后的那頭水牛，他笨拙地爬上牛背，摟著水牛的脖子又親又笑。

秦嵐看著興奮的兒子，也接過姜海柱手上的韁繩，牽著水牛與兒子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去，只留下還在風中凌亂的姜海柱。

飯罷，姜海柱便催促著兒子上床睡覺，美其名曰節省燈油，而他們兩口子在看到姜胤睡著后，便再次去到了逐漸在養殖區邊的院落。

“哎呦，走這一趟可真累，還是得躺在這綠頂鵝絨毯子上睡覺才舒服。”姜海柱躺在綠色中夾雜金絲的毛毯上，發出舒爽的呻吟。

秦嵐則在一旁旋轉著屋內的幾顆深海夜明珠，等到室內光線適宜后方才停手。

“你累？你出門都是坐的轎子。還是說回咱們小胤，咱們什么時候告訴他真相啊。”

說到兒子，姜海柱也將身子坐正了，“還不是時候，過幾天，騎獸的人要過來，可能我們需要準備一下了。”

“騎獸的那戶？他家來我們這做什么？我可不喜歡他們家。”秦嵐似乎對丈夫口中“騎獸”的人不太喜歡。

姜海柱手指輕點毛毯，“互取所需罷了，咱們的小胤也快到締約的年紀了，聽說他們家有著新一套的方法，瞧瞧能不能讓小胤用上。”

......

龍回眼睛瞪大，死死的盯著姜家小院，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也沒見有人出來，他打了個哈切，實在犯困。

“吱呀”，姜家的小屋房門忽然傳來動靜，龍回一個激靈，只見一道人影從房門腳下咕蛹著爬出小院，向著外面的那片草地而去。

“胤哥出來了，得去叫醒他。”龍回連忙緊隨其后。

咕蛹到草地上的‘姜胤’對著泥地用力一嗅，而后露出陶醉之色，張開大嘴就要向地上咬去。

“住嘴！”，一只木棒凌空飛來，正好橫在了‘姜胤’嘴邊。

“咯嘣”一下，木棍應聲而斷，龍回沖到了他胤哥的面前，只見趴在地上的‘姜胤’雙眼看不到絲毫黑瞳，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口中還不停哈氣。

“你不是胤哥！你是誰！”龍回指著眼前做出非人動作的‘姜胤’，口中大喝。

‘姜胤’口中發出“滋......滋”的怪聲，整個身體站起，手臂大展，樣子十分唬人。

“砰！”一只碩大的拳頭砸在了姜胤頭上，龍回眼中泛淚，使勁搖晃著被砸得眼冒金星得姜胤：“你還我胤哥，還我胤哥......”

‘姜胤’顫巍巍的舉起左手，“別......別搖了，我還你。”

聽到這話，龍回才松開了雙手。“你是誰？！”

‘姜胤’緩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儀容，語氣深沉：“吾乃真龍后裔，這具身體的主人與吾的本體暫時互換，而他現在，就在這里。”他取下胸口一直佩戴著的獸牙，獸牙被月光一映，一條白色蚯蚓從中浮現，然后摔落在地。

“此乃吾之本體，我先讓你那胤哥回來。”說完身子一軟，似乎有什么東西從里面抽離了出來。

龍回看看地上白色的蚯蚓，再看了看倒地的姜胤，眼神有些呆滯。

“哎呦！”姜胤悠悠轉醒，“小回？”看著眼前高壯的漢子，半響才緩過神來，“你把我叫醒了？”

龍回呆呆的點頭回應，又指了指地上還在蠕動著的白色蚯蚓，開口道：“胤哥，你剛剛變蚯蚓了。”

“蚯蚓？是啊，我剛做夢變蚯蚓了，夢游到這里不還是你給我叫醒的嘛。”姜胤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土，滿不在意。

“是變成蚯蚓，胤哥，你剛剛和這條白色蚯蚓互換靈魂了！”龍回激動起來，似乎發現了新大陸一般。

“我？”姜胤一臉質疑，但又看龍回的表情不似作假，他有些崩潰了。他看著地上還在不停蠕動的白色蚯蚓，就要一腳踩下，不過腳在半空，又停了下來，他輕輕捏起白色蚯蚓，將它停放在手掌上，兩人瞪大了雙眼看著它不停咕蛹。

看著動來動去的蚯蚓，似乎是想要表達什么，于是姜胤招呼著龍回一同回屋，將白色蚯蚓放在了紙上。

蚯蚓在紙上不停咕蛹，身體分泌的黏液逐漸形成了兩個字。

“締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