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在網吧的沙發上蜷到晨光透進窗簾，才揉著發麻的腿起身。手機屏幕亮著，陳玥的短信停在“我爸說舊貨市場的老物件‘認人’”，后面跟著個定位，是城東的舊貨市場。

網吧里還剩幾個通宵的年輕人，有的趴在鍵盤上睡覺，有的對著屏幕發呆。一個男生慢悠悠地啃著面包，屏幕上是投簡歷的界面，“已讀不回”的紅色感嘆號排了一串。“又沒消息。”他嘆了口氣，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算了，下午去看看兼職。”

林遠沒說話，揣著手機往外走。清晨的風帶著涼意，吹得路邊的早餐攤飄出白汽，幾個穿工裝的工人蹲在地上喝粥，討論著“今天的活兒能不能干完”，沒人提“夢想”或“未來”，只有最實在的生計。

舊貨市場剛支起攤子，鐵架碰撞的哐當聲里，混著“舊書五塊一本”的吆喝。林遠沿著攤位慢慢走，目光掃過蒙塵的錄音機、掉漆的搪瓷缸、缺角的木梳——這些被時光磨舊的物件，像極了他此刻的日子，不起眼，卻帶著各自的磨損與堅持。

在一個堆著舊木料的攤位前，他停住了腳。老板是個留著短胡子的老頭，正用砂紙打磨一塊櫸木板，木屑簌簌往下掉。“小伙子，要木料？”老頭抬頭，“這是老櫸木，結實，就是現在沒人愛用了，都圖合成板省事。”

林遠蹲下身，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木板的截面。就在觸到的瞬間，指尖突然竄過一絲極淡的麻意，像被細針輕輕扎了下——他“看”到木板的紋理里嵌著點暗紅，不是木頭本身的顏色，更像干涸的污漬，還帶著點說不清的鐵銹味。

這感覺快得像錯覺，他猛地縮回手，指尖的麻意已經散了。“就是看看。”他含糊道，目光卻在木板上多停了兩秒——這櫸木，和陳師傅臺賬里記的木料，紋路竟有些相似。

“這木頭……放很久了？”

老頭用砂紙蹭著邊角：“有些年頭了，收廢品收來的，原主是誰早忘了。前陣子有個姑娘也來看過，說她爸以前總擺弄這些。”

林遠心里一動，沒再追問，只是記下攤位的位置，繼續往前走。市場深處有個修舊物的鐵皮棚，里面堆著斷腿的木椅、裂了縫的瓷碗、掉漆的收音機。店主是個戴老花鏡的中年人，正用膠水粘一個碎了的茶壺，壺身上刻著模糊的字，筆畫看著眼熟。

“師傅，這壺能修？”林遠站在棚外問。

中年人抬頭瞥了他一眼，繼續粘碎片：“碎得太厲害，湊個樣子罷了。”他粘到壺蓋時，手指在某個缺口處頓了頓，那缺口的形狀，像極了他胸口玉佩缺角的弧度。

林遠摸了摸胸口，玉佩貼著皮膚，沒什么特別。他剛要轉身，眼角瞥見棚角堆著些碎瓷片，其中一塊的紋路里卡著點木屑，和剛才那櫸木的紋理幾乎一致。

“那些碎片……賣嗎？”

中年人沒回頭：“不值錢，要就自己撿。”

林遠走過去，指尖剛碰到那塊瓷片，麻意又竄了上來——這次更清晰些，他“感覺”到碎片斷裂處有被刻意打磨過的痕跡，還殘留著極淡的櫸木碎屑。他攥緊碎片，那感覺又消失了，只剩普通的冰涼觸感。

“只是塊破瓷片。”他對自己說，把碎片塞進兜里，轉身往外走。

剛走出鐵皮棚，就看見兩個黑影晃進市場——是那兩個紋身男，正挨個攤位打聽“穿藍襯衫的年輕人”。林遠心里一緊，轉身往市場深處鉆。

攤主們被驚動，卻只是皺眉往旁邊挪了挪，沒人多問。在這兒，倉皇逃竄的年輕人不算稀奇，或許是躲債，或許是避麻煩，大家都默契地不多管閑事。

林遠拐進一條堆滿廢料的窄巷，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巷子盡頭是道銹鐵門，鎖芯早就銹死了。他急得手心冒汗，指尖無意中蹭過兜里的瓷片，突然覺得腦子里“亮”了一下——不是真的亮，是像突然看清了鎖芯的結構，知道哪根鐵絲能捅開，甚至能“感覺”到鎖芯里最松的那個彈子位置。

這念頭來得毫無道理，他自己都愣了愣。但身后的罵聲已經到巷口，他沒時間細想，抓起地上一根彎鐵絲，憑著那瞬間的“感覺”往鎖芯里捅——只聽“咔噠”一聲，鎖開了。

他猛地拉開門沖出去，關門前回頭看了眼，紋身男剛拐進巷子，離他只有幾步遠。

跑出很遠，林遠才靠在墻上喘氣，心臟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摸出兜里的瓷片，又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兩者隔著襯衫貼在一起，沒什么特別的動靜。可剛才那瞬間的“清晰感”，絕不是錯覺。

是巧合嗎？還是……他不敢深想，只是把瓷片塞進褲袋，指尖還留著那點若有若無的麻意。

舊貨市場漸漸熱鬧起來，攤販們的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混在一起。林遠混在人群里往外走，看見剛才那個啃面包的男生也來了，正蹲在舊書攤前翻找，臉上沒什么表情，像在完成一件例行公事。

林遠沒上前搭話，只是加快了腳步。他不知道那奇怪的“感覺”是什么，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在這個連一份安穩工作都難尋的世界里，太“特別”未必是好事。

他攥緊兜里的瓷片，陽光穿過市場的棚頂照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點藏在身體里的異常，像顆剛埋下的種子，他不知道會開出什么花，只知道現在必須把它捂嚴實了，不能讓任何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