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障主播培訓室的玻璃窗上，還貼著上周“無障礙直播成果展”的海報。小耳朵用金粉勾勒的手語“平等”二字在陽光下發亮，旁邊粘著阿杰吉他彈唱的現場照片——他閉著眼仰著頭，指尖在琴弦上跳躍的樣子，被學員們戲稱為“會發光的音符”。劉藝甜正核對下期課程表，指尖劃過“老馬評書進階班”時，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起，聽筒里傳來平臺運營不耐煩的催促聲。

“甜老師，不是我說你，”對方的聲音裹著電流的雜音，像砂紙蹭過木頭，“你們聯盟的直播數據掉得厲害。就說昨天那場手工課，在線人數還沒林格穿露背裝跳支舞的零頭多。”他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諂媚，“我這邊剛批下首頁推薦位，你安排幾個姑娘穿漢服跳段《麗人行》，不用露太多，腰腹線條露出來就行——保準你們‘陽光聯盟’的日活漲50%，比現在苦哈哈講理論強十倍。”

劉藝甜握著聽筒走到窗邊，樓下“殘障主播專用直播間”的銅牌被風掀起一角。那是企業投資后新掛的，金屬牌背面還留著周明光用馬克筆寫的小字：“這里的鏡頭，只照真心，不照流量”。她想起上周幫腦癱主播改裝眼球追蹤設備時，王中波熬紅的眼——那臺設備花了聯盟三個月的經費，卻讓那個總蜷在輪椅上的女孩，第一次能獨立點開“開播”按鈕。

“我們的主播靠內容吸引觀眾，不是靠低俗引流。”劉藝甜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面對張風云陰陽合同時的堅定。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那里還留著調試設備時被零件硌出的紅痕。

“現在誰看那些‘知識直播’‘手工直播’啊？”運營的聲音冷了下來，像結了層冰，“要么按我們說的做，要么就等著被限流——到時候你們的無障礙技術再好，沒人看有什么用？難不成讓聽障主播對著空屏幕比劃？”

電話掛斷的忙音還沒消散，王中波抱著臺舊筆記本闖進來，屏幕上是聯盟后臺的實時數據：“他們已經開始小動作了，小耳朵的手語課被隱藏推薦，李大爺的稻田直播標簽里多了個‘滯銷’的黑標。”他指尖在鍵盤上飛快跳躍，調出的用戶畫像里，“關注真誠內容”的觀眾占比正在緩慢爬升，“但你看這里， 2000個固定觀眾每天都會來，其中80%是殘障人士或他們的家屬。”

劉藝甜突然抓起筆，在課程表背面寫下“停播抗議”四個大字。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字跡上切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像極了他們一路走來的光影。“去通知大家，”她把紙推向王中波，眼里閃著熟悉的倔強，“明天所有直播間掛出公告：我們不低俗引流，直播的價值，該用溫度衡量。”

第二天一早，“陽光直播聯盟”的所有直播間都亮起了相同的公告。小耳朵的手工課界面上，她舉著張手寫便簽：“我曾因‘啞巴開直播’被罵退網，是真誠讓我重新拿起鉤針”；老馬的評書間里，盲文提示板上“尊嚴”二字格外醒目；阿杰的吉他彈唱間，背景音里混著他打手語的沙沙聲，翻譯軟件同步跳出：“沉默不代表失語，我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歌唱”。

彈幕瞬間炸了鍋，熱度比助農直播時還洶涌——“支持你們！現在敢說‘不’的主播太少了”“我家孩子是聽障兒童，每周就等小耳朵的課”“已舉報平臺低俗要求，大家一起上！”有位母親發來女兒的畫：一個舉著“陽光”牌子的小人，周圍圍著好多不同的手，有比劃手語的、有握著盲杖的、有撥弄琴弦的，掌心都朝著同一個方向。

平臺沒想到會引發這么大反響，當天下午就發來道歉信，郵件里附了新的推薦規則：“知識密度”“社會價值”被列為首要標準，還特意加了條“殘障主播內容優先曝光”。王中波盯著屏幕上的修改記錄，突然在代碼注釋里加了行字：“原來堅守底線時，光會自己聚過來”。

傍晚的露臺上，劉藝甜靠在王中波肩頭，手里的熱奶茶還冒著熱氣。遠處的萬家燈火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和他們第一次在實驗室見面時，窗外的夜景漸漸重合。她摸出頸間的珍珠項鏈，鏈扣處的紅繩被體溫焐得溫——那是母親補了三次的舊物，此刻突然明白，有些東西比流量更持久：就像小耳朵鉤針里的耐心，像老馬評書里的真誠，像阿杰指尖的倔強，更像此刻兩人交握的手，掌心相貼的溫度里，藏著比任何算法都精準的答案。

風里飄來桂花的香氣，甜得像大白兔奶糖的味道。劉藝甜想起阿杰重新開播時，彈幕里刷的“你的歌聲里有光”——原來對抗誘惑的最好方式，從來不是硬剛，是讓越來越多的人相信：真誠本身就有力量，像這桂花香，不用刻意吆喝，也能飄進每個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