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納蘭娉婷那張小臉收上收回視線的大少爺再次懶洋洋的出聲，并用眼角斜睨了納蘭青玉一眼。

“父親是不是在官場上呆得久了，所以處事手段才像今天這般不留情面？先不說六姨娘在父親身邊侍候多年，就說三妹，她是父親的親生骨血，無論犯下何種錯事，僅沖著血脈之緣，父親也不該由著二姨娘對她們母女二人下如此毒手吧。”

納蘭青玉被長子當著眾人的面這么一反問，臉色微微難看，卻不知該如何還口。

張氏見老爺露出怯色，心中暗惱，不由得張開嘴想要辯駁。

可就在這時，又聽大少爺道：“當然，納蘭家好歹也是個名門望族，如果家風不正，傳揚出去自然會招人笑柄，今日二姨娘在這里口口聲聲說六姨娘母女倆犯下大錯，那就給我說說，她們母女犯下的這個錯事，究竟有多嚴重？”

張氏急忙道：“笙兒原本和家仆們玩，若不是納蘭娉婷故意搗亂，他也就不會被馬蹄子踩傷，才小小年紀就斷了兩根肋骨，長大之后必會留下終身病疾……”

大少爺聽了這話，云淡風輕的扯出一記笑容。

“哦，原來二姨娘之所以要振家風，為的就是這件事。說起云笙，我人雖在鳳凰山將養，卻也聽聞過不少關于他的事情。聽說我不在的這幾年，他沒少給父親和二姨娘惹亂子吧？”

這話雖然是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成榮，我不在府里住著的時候，我娘的院子都由你們幾個打理，說說你們知道的，我那個二弟納蘭云笙，平日里都做過什么豐功偉績？”

那個被叫做成榮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長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個教養極好的少年。

這孩子是當年柳氏從娘家帶出來的家奴，兒子出生之后，便把他選做小廝，留在兒子身邊常年照顧著。

而當年被柳氏選出來的小廝一共有六個人，除了成光成榮兩兄弟之外，其它四個，都被大少爺帶在身邊，常年在鳳凰山侍候。

至于成光成榮，則留在納蘭家負責看守柳氏住過的院子，時不時也要充當信差，給大少爺和老爺之間傳遞個信件什么的。

由于這成光成榮兩兄弟身份特殊，又是大少爺身邊侍候的心腹，所以無論納蘭青玉還是二夫人張氏，平日里都給這兩人幾分顏面。

成光成榮也是兩個極懂眼色的，在宅子里住著的時候不惹事生非，也從來不多打探主人家的嫌事，張氏便漸漸將這兩個下人給忽略在自己的視線之外了。

今日若不是大少爺突然帶著兩人出現在這里，張氏幾乎忘了，成光成榮，不但是大少爺的下人，也是大少爺的心腹。

就見被點名的成榮規規矩矩的向前走了一步，低眉順眼道：“關于二少爺在馬廄被靖南王派人送來的馬匹踩斷肋骨這件事，小人那天也算得上是親眼目睹事情發生的大概經過。當時三小姐和馬廄的一個名叫小黑的小工正在馬廄后方的空地騎馬，倒是二少爺和他身邊侍候的幾個小廝，趁三小姐不備的時候把炮竹點燃，炮竹聲過于雜亂，將那匹小馬駒嚇得失狂，要不是三小姐命大，她和那個小工怕是就一命嗚呼了。”

說到這里，成榮又道：“所以二少爺被馬踩傷這件事， 說句不好聽的，倒真的是他作繭自縛，咎由自取。”

成榮話音剛落，張氏的臉很快就變了顏色。

只是她剛想出言辯駁，大少爺便出言道：“云笙從小就在二姨娘和父親的縱容下嬌生慣養，好的沒學多少，壞的倒是學了個十成十。我不在府里的這幾年，聽說他倒是做了不少讓人痛心疾首的事，無故責打下人倒是可以說年少氣負不懂事，但將年少的婢女活活害死，這事若傳揚出去，恐怕就會污了咱們納蘭家的名聲吧。”

張氏聞言，臉色頓時一白。

納蘭青玉也微微皺起眉頭，帶著幾分不解的神情看了張氏一眼。

不理會張氏的震驚，大少爺又氣定神閑道：“聽說那個死掉的婢女名叫珍兒，只有九歲，而死亡原因就是，云笙見那珍兒生得眉清目秀，便想將那孩子的衣裳扒光行不軌之圖，那孩子極力反抗之時誤傷了云笙，偏巧這一幕被二姨娘看到，便指責珍兒以下犯上，行為不檢點，氣極之下命人給了她一頓板子，可憐那珍兒竟被掌板的人給活活打死了。”

這番話才剛剛說完，張氏便道：“大少爺，事情不是這樣的……是那珍兒犯賤，勾引我家笙兒，所以我才在氣極之時……”

“二姨娘，珍兒只是個農家出身的九歲姑娘，無論是所聞還是經歷，自然是比不得云笙廣泛的，我若沒記錯，云笙可是從六、七歲時便開始看那些不正經的春宮圖了。”

張氏被大少爺一番話嘲諷得無言以對，就連納蘭青玉也因為意外得知了這個消息，而露出些許震驚的表情。

他盯著張氏道：“半年前死掉的那個婢女，死因真的是這樣？”

張氏臉色慘白的一頭跪倒在納蘭青玉面前，哆哆嗦嗦道：“老爺，我當時也是想阻止笙兒犯錯，所以才狠狠打了那丫頭一頓，沒想到她實在是短命不禁打，幾板子下去，人就斷了氣了……”

納蘭青玉氣極道：“你簡直糊涂！”

坐在一旁的大少爺突然冷笑道：“父親，你執管靖南城民間瑣事的確不易，但涉及子女的管教問題也該多勞心費力一番。云笙今年才八歲，就已經不學無術到這種地步，若再長大些，他還不翻了天去。”

“納蘭家族的名聲如今都在您手中握著，若一個處理不好，傷的不僅僅是咱們的顏面，也會辱了王爺的提拔。”

別看納蘭青玉是這一府之主，在他這個長子面前，他卻不敢有太多的造次。

如今大少爺已經將話說到這個地步，若他還不做出表態，就真的觸及到大少爺容忍的底線了。

想到這里，納蘭青玉突然厲聲對張氏道：“既然有人證明馬廄發生的那起事故的確是笙兒自作自受，李氏和娉婷自然也就無罪了……”

說著，揮了揮手，對下人道：“還不把人快些扶起來。”

下人聞言，七手八腳將被壓著的李氏還有年幼的三小姐給扶了起來。

這時，就聽大少爺又出言道：“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六姨娘和三妹犯了錯事，二姨娘口口聲聲說要責打教訓，那么……”

他話鋒一轉，轉眼對張氏道：“云笙犯下諸多過錯，不知二姨娘又該如何懲治？”

跪在地上的張氏簡直就被這突如其來的逆轉給搞得不知所措，她訥訥道：“可……可笙兒如今還在床上養傷……”

“受傷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承受責罰才能讓他吸取教訓。二姨娘不會是舍不得對云笙下這個手吧？”

說著，他皮笑肉不笑的將視線轉到李氏母女身上，“如果今日錯在六姨娘和三妹身上，二姨娘也會抱有這種婦人之仁么？”

不等張氏答話，大少爺又道：“若不是我今日恰好出現，想必六姨娘和三妹的性命，就丟在這間懲戒房了吧？”

張氏的臉色此時簡直可以用難看到極點來形容，她見大少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拿自己開刀，便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老爺。

可納蘭青玉卻在這個時候將視線別開，決定對此事置之不理。

被逼得騎虎難下的二夫人在大少爺那炙熱的目光下終于咬牙道：“既然這件事的確是錯在笙兒身上，待他身上的傷好之后，我……我自會親自責罰于他。”

“噢？不知二姨娘如何去罰？”

張氏狠心道：“五十個板子，一個也不會少。”

大少爺冷冷笑開，轉頭對成光成榮道：“記得二姨娘今兒在這里說過的話，等云笙身上的傷好了，親自盯著二姨娘對那犯下滔天大錯的納蘭云笙，執行家法！”

成光成榮兩人立刻應聲道：“謹遵大少爺吩咐！”

見事情解決得差不多，大少爺終于優雅的起身，在幾個小廝的簇擁下，準備離開懲戒房。

當他經過身材矮小的納蘭娉婷身邊時，微微頓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這才邁開步子，帶人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