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日,鬼信才在一些藥食的滋補下,他的身體也是逐漸恢復(fù)起來了,臉上多了點血色與紅潤,胸口、雙臂、以及其他部位的傷口處的疤痕變得凝實。
丹房長老用神識查看著他的傷勢,這幾天他不停的用鬼信才試藥。每日用氣味苦澀濃烈的藥汁試圖摸清那微妙的、神秘的氣絲,但結(jié)果都是不盡人意,來內(nèi)傷的困惑一天比一天多,有時竟讓他感到詫異。
在每天喝下那濃稠又漆黑如墨的藥汁,忍受著腹部時而傳來的舒服與劇痛,鬼信才一時間懷疑,這單家是不是要害他!但好在這種試藥的日子在他的身體漸漸好轉(zhuǎn)開始消失了。
接下來該到了當雜役的日子嘍!
他穿上這別扭的衣服,看了看床頭,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任何的“家產(chǎn)”,心中也是悲涼。
“哎”
他嘆著氣,推開門,望著這陌生的庭院,也不知道還有什么機緣和危險等著自己。
穿過單家主殿,沿著碎石小道,鬼信才來到了單家的后房。
后房里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木材,旁邊是四五個老舊的木樁,每個木樁上都插著柄斧子。
幾個大漢,嘮嘮叨叨的和他同一個時間來到后院。
“劉管事!”
眾人齊聲,其中也包括鬼信才。
劉管事在人群中掃視,接著他的目光在一個人身上定住,沖他道:“鬼信才,少主已經(jīng)吩咐過了,以后你就在這里干著雜役的活?!?
鬼信才頓時頭疼,我要是一直在這干雜役,還怎么修仙?還怎么回家?
想著想著,劉管事繼續(xù)說著。
“當然,雜役干的好也是有獎賞的。”他看著鬼信才這個凡人臉上的面容,疤痕密布,氣血微弱,還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心中的鄙夷油然而生。
一個凡人,少主居然這么關(guān)注他。他使勁打量著、身材矮小、經(jīng)脈堵塞、相貌丑陋,這如何看都是如此普普通通,甚至還有點......平庸!
“雜役的活,主要有挑水、劈柴、靈藥園的管理、妖獸尸體的處理這些,具體的你去問他們便知道了。”
察覺到眼前的劉管事的不善,他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因為經(jīng)??葱尴尚≌f的他知道在這種世界只能靠自己,只是現(xiàn)在這個世界,他了解的還是太少了。
這一天,他跟著劈柴的老雜役,劈了一上午的柴火。期間,他悄悄地問他并大致了解下這個世界上的一些常見地事和物。了解到他所在的地方是昭陽城,城內(nèi)有三大家族,分別是單家,李家和歐衍家。
其中歐衍家是這里勢力最強大的家族,歐延家擅長煉器、因此城內(nèi)的好幾個三品煉器大師都是出自那里,再接著便是單家和李家齊頭,最后的一股勢力就是那些無資源、無地位的散修修士。
而以昭陽城為中心向外千里,分別散落著大大小小的村落和凡人小鎮(zhèn),大大小小的山脈幾乎將這些地方圍得水泄不通,加上遠古時期的天地間各種生物被這些靈氣滋潤,誕生了無數(shù)具備靈智的妖獸,因此凡人是在這些地方是難以來往的。
此外,鬼信才還了解到單家部分主要資產(chǎn)是來自一些妖獸的獵殺和靈石礦脈的開采。
忙活了一上午的他終于知道為何單岳對他如此‘關(guān)照’!
自己一個凡人居然出現(xiàn)在妖獸橫行的地方,難怪他們?nèi)绱?。單岳坐在劈材的木樁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中空氣,同時閉著眼享受著呼吸空氣帶來的酸爽。
不止鬼信才一個,整個后院里劈材的雜役都這么坐著!
意識里,鬼信才全身心的關(guān)注著吸進的每一口氣。他發(fā)現(xiàn),每當呼進一口氣,他的腹部里能感受到一瞬間的清涼,但當他想繼續(xù)感受這股清涼,卻消失的無影無終。
他感到意猶未盡,但每一次的感受捕捉落空,讓他的耐心漸漸消失,變得急躁。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時而有幾滴打在他的衣襟上,
一旁的老雜役休息完,看著狀態(tài)越來越不對勁的鬼信才,他好心的提醒了下:“那個新來的,想捕捉那股清涼不是一瞬間的事,越急越難清晰的感受到它。”
鬼信才睜開眼,拿袖子將臉上的汗擦干,拂來的微風打在他的身上,內(nèi)心的焦急在慢慢的消失......
鬼信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對老雜役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他重新閉上眼,不再刻意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清涼感,而是將心神沉靜下來,只專注于每一次呼吸本身。
吸氣,空氣帶著微塵和草木的清新涌入肺腑;呼氣,體內(nèi)的濁熱隨之緩緩排出。
他不再急躁,只是機械地重復(fù)著這個動作,如同他手中那把卷了刃的斧頭,一次又一次地劈向頑固的木柴。劈、砍、拾、堆…單調(diào)而繁重的勞作榨干了他每一分體力,汗水早已浸透那身別扭的雜役服,黏糊糊地貼在身上,額上的汗珠滾落,滴在木樁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日頭從當空滑向西山,后院里的其他雜役早已累得癱坐在地,呻吟聲、抱怨聲此起彼伏。唯有鬼信才,仿佛不知疲倦的傀儡,還在瘋狂地揮舞著斧頭。
他的雙臂酸脹得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次抬起都牽扯著胸口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疤,帶來陣陣刺痛。但他咬著牙,眼神死死盯著眼前的木柴,仿佛那不再是一截木頭,而是阻擋在他與回家之路、與修仙希望之間的重重壁壘。
汗水模糊了視線,他就用袖子狠狠抹去;手臂顫抖得快要握不住斧柄,他就用雙手死死攥緊。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劈!劈開這些柴!劈開這困住他的命運!劈開這凡俗的桎梏!
“這小子....有點魔怔了吧?”旁邊一個雜役看著他近乎自虐般的勞作,忍不住低聲嘀咕。
“新來的都這樣,想表現(xiàn)唄,過幾天就蔫了。”另一個老油條嗤笑道。
老雜役看著鬼信才那近乎偏執(zhí)的身影,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他想起了自己年輕時也曾有過那么一絲不甘,只是早已被歲月磨平了棱角。
他有點欣慰,欣慰年輕的鬼信才有著如此毅力;但也有點懊悔,他不應(yīng)該直接告訴他劈柴的益處,得讓他自己感悟的來。他害怕他會因此瘋魔,不顧自己的身體,最終干涸的靈魂得了一副強勁的軀殼!
鬼信才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他只知道,身體越是疲憊到極限,意識反而在某種極端的專注下變得異常清晰。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在拉扯著體內(nèi)深處某種沉睡的東西。他不再去“捕捉”清涼,只是純粹地、全神貫注地感受著身體的狀態(tài)——肌肉的撕裂感,血液的奔流,肺部火辣辣的灼燒,以及那在極度疲憊后,每一次吸氣時,似乎比之前更明顯一絲的、若有若無的涼意。
那涼意不再是轉(zhuǎn)瞬即逝的幻影,它開始變得……真實。像是一縷極其細微的、帶著清冽水汽的風,穿透了身體的燥熱和疲憊,緩緩地、頑固地向著腹部深處某個位置滲透。
他劈柴的動作不知不覺慢了下來,斧頭落下的頻率與呼吸的節(jié)奏悄然同步。吸氣,舉起斧頭,那股微弱的清涼感隨著吸氣,如同溪流般緩緩注入;呼氣,斧頭落下,體內(nèi)的濁熱似乎也隨之被擠壓出一部分。
一遍又一遍!
汗水依舊在流淌,肌肉依舊在哀鳴,但鬼信才的心卻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寧靜。
他完全沉浸在這種身體與呼吸的律動中,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疲憊,忘記了身處何地,甚至忘記了“修仙”這個宏大的目標。此刻,他只是一個專注于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斧頭起落的……劈柴人。
不知過了多久,當夕陽的余暉將整個后院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射在堆積如山的柴垛上時。
鬼信才高高舉起斧頭,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繃緊如巖石,汗水順著手臂流下。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嗦——”
這一次,那股清涼感不再是稍縱即逝的過客!
它無比清晰地出現(xiàn)了!
不再是腹部瞬間的悸動,而是一股持續(xù)不斷、涓涓細流般的清泉!從口鼻吸入,順著咽喉、胸腔,一路向下,最終穩(wěn)穩(wěn)地匯聚在臍下三寸之處,在那里盤旋、沉淀,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難以言喻的通透和舒泰!
仿佛干涸龜裂的土地終于迎來了久違的甘霖,每一個疲憊的細胞都在貪婪地吮吸著這清涼的生命氣息。
“嗡……”
斧頭帶著破風聲重重落下,精準地將一根硬木劈成兩半。木屑飛濺。
但鬼信才卻僵在了原地。
他保持著劈砍后的姿勢,雙手緊緊握著斧柄,支撐著身體,頭顱卻微微低垂,雙眼緊閉。汗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砸在地上,發(fā)出輕微的“嗒”聲。
然而,在他的體內(nèi),那縷清涼的細流卻并未隨著呼氣而消散。它如同一條初生的小溪,雖然微弱,卻堅韌地在那個神秘的丹田位置流淌著,溫潤著,與他的呼吸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共鳴。
他感受到了!
他終于,清晰地、持續(xù)地,感受到了那股'氣'!
一直一直辛勤努力、瘋狂干活的鬼信才,在身體與意志都逼近極限的黃昏時刻,在汗水與木屑交織的后院里,捕捉到了那縷通往非凡之路的——第一縷真實而不虛的清涼!
他閉著眼,嘴角微微顫抖著,最終抿成一條堅毅的線,一滴混著汗水的液體,無聲地滑過他疤痕密布的臉頰,砸落在腳下的木屑堆里。那不是痛苦的淚水,而是歷經(jīng)千辛萬苦后,終于觸碰到一絲微光的、無聲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