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蘇斯的不滿，并未令盧卡轉變態度。

他扭頭問馬太：“你覺得多嗎？”

馬太立刻領會盧卡的意思，出聲道：“如果北方人占領博伊爾高地市場份額，一家獨大，生意恐怕會比現在擴大一倍，我們抽三成，他們賺的還是比原來多。”

盧卡微微贊許，沒白帶馬太來，這個弟弟有經商頭腦，彈了彈煙灰：“怎么樣，這筆賬不用我再幫你算了吧。”

馬場競標那邊，結果未定，眼前的生意，在盧卡看來未嘗不是多一條路。

而且當股東抽成這種事，風險可比自己經營要小的多。

赫蘇斯斜坐在桌面，凝視著盧卡道：“喔，這可不是家人的做法，喪鐘，你有點貪心。”

盧卡熄滅香煙，戴起貝雷帽作勢要起身：“我只是給出條件，合不合作是你的事，圣徒幫再不濟也可以回到南洛杉磯，至于北方人，需要考慮的就多了。”

赫蘇斯簡直目瞪口呆，他本以為盧卡會求著自己合作，媽惹法克的，怎么談判形勢顛倒過來了？

見盧卡真要離開，赫蘇斯在腦中飛快計算著利潤剩余，邊挽留道：“別急著走，再留下來聊聊，還有商量的余地。”

……

就在盧卡在北加州酒館談判時，博伊爾高地。

“咳咳。”

胡安微微咳嗽，唇無血色，他今早突然感染風寒有些不適，加上空腹的饑餓感，有些頭暈目眩。

獨狼派來的一名槍手跟在旁邊，聽他咳了一路，忍不住道：“嘿，哥們，要不就別賣了吧，還是先去看看醫生再說。”

“看醫生？算了，我連吃飯的錢都沒，要不就不會在這種時候出來了。”胡安自嘲地笑笑。

索菲亞的那批卷煙被搶，同樣連累得他沒有收入，圣誕一過完，除了昨晚招待盧卡的那瓶酒，已是家無余糧。

身無分文，早上出來時便沒吃飯，今天生意要是不好，中午晚上恐怕還得挨餓。

他和獨狼商量了下，只在槍手們的看護圈子里賣煙，掙夠幾天飯錢就回去。

胡安抬頭想望望天空，卻被密密麻麻的電線遮擋，僅余的一點縫隙，也未見陽光透來。

他胸前挎著販煙皮匣，低垂下頭顱，失落地走著。

從小到大，十幾年，他就像今天一樣，帶著母親親手卷的煙走過。

博伊爾高地那一條條狹窄，昏暗臟亂的小巷，熟悉到他閉著眼都可以走過。

這里是美國，可他總感覺好像仍舊在墨西哥，每次站在洛杉磯河邊，眺望遠處的高樓霓虹，他都不敢回身，再看那一棟棟晦暗的棚戶。

無數人來到加州追夢，那希望的燈塔為何獨獨不照耀他呢？

年輕人對未來的向往，那種對意氣風發的憧憬，幾乎每一晚都折磨著他，久而久之成了恐懼。

像他這種沒有上過公立學校，又沒有任何技能的墨西哥裔，恐怕一輩子都得爛在這個地方，賣著那一小撮撮卷煙直到死。

看不到任何希望，種族的膚色已給他打上了標簽，即便離開博伊爾高地，他也無法生存，沒有人會給他機會。

所以昨晚在門邊，當聽到盧卡在幫派混得不錯時，他毫不猶豫將最后一瓶酒拿出招待，只為和他搭上話。

或許盧卡的出現，是他搖搖欲墜的人生，難能可遇的錨點。

母親已死，他一天都不想多留在貧民窟，如果可以離開博伊爾高地，混幫派，為盧卡賣命，又有何不可。

吐出一口郁結在胸中的悶氣，胡安換上笑容，在小巷間叫賣，這一次他喊得格外大聲：“賣煙啦，賣煙啦！”

“嘿，胡安，給我來根卷煙。”不遠處一名青年熟客站在家門口招呼他。

胡安熟練地抽出一根卷煙，為客戶打上火，還給了他點優惠。

“謝了，每次都給我便宜，未免太不好意思了。”

青年禮貌感謝，見胡安氣色不好，說道：“你這是怎么了？我們都聽說了櫻花酒館的事，你不會是打架時受了傷吧。”

“沒，就是小感冒，加上出門忘了吃飯，有些餓得慌。”胡安心想自己臉色有差到這種地步嗎，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這樣？那到我家坐坐吧，我給你拿點吃的。”青年得知他情況真誠說道。

胡安急忙搖頭：“這怎么好。”

“沒事，那些混蛋也搶過我，我恨不得他們死，你們替我出了氣，一點吃的沒什么！”青年熱情地拽著胡安進了家門。

槍手也跟了進去，兩人來到廚房，見青年在鍋邊打著炒飯，突然身軀顫抖，抽泣了起來。

“你怎么了?”胡安很疑惑。

“抱歉，”青年緩緩回頭，淚流滿面，“我也不想這么做，可我別無選擇。”

槍手臉色大變，就要掏槍，后腦勺卻已被頂住，十幾道身影從廚房隔壁的隔間走出。

他們全是南方人的成員，不知如何潛入了這里，隱藏在青年家中。

胡安臉色愈發慘白，不可置信望著青年：“你出賣我？”

青年抹了抹眼淚，不敢看他，側頭說：“他們答應給我一筆錢，可以讓我離開博伊爾高地，胡安，我知道你也想離開，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想。”

南方人成員們相視一笑，他們昨晚，化整為零，假扮普通居民潛入，找了幾個人，唯有青年愿意答應出賣。

一名黃色熒光長發的男人，掏出1000美金，塞給青年，拍了拍他肩鼓勵：“干得不錯，繼續保持，學會出賣，才能出人頭地。”

胡安眼神憤怒中夾雜著各種情緒，沒想到往日善待的人，竟然是最先出賣自己的。

……

萊昂家附近，迭戈和獨狼倚靠在小巷子水管旁，正有一嘴沒一嘴聊著天。

兩人性格頗合得來，談了很多在瓦茨的事，迭戈對盧卡又有了新的認知。

同時也令他愈發有些渴望博伊爾高地外的世界，想要展翅放手一搏，徹底掙脫出牢籠。

大概到了接近正午時分，迭戈見盧卡去了許久，遲遲未歸，不禁有些擔心：“盧卡去了這么久，還沒消息，會不會出事了？”

“放心吧，比火力，那些人可不是我們的對手，更別提你哥哥的槍法，能把敢動手的射成篩子！”獨狼非常自信安慰他。

迭戈心想也對，光是酒館出手那幕，就足以證明盧卡身手不凡，有種今非昔比的感覺。

他走回家中，見到索菲亞在昏暗的燈泡下，卷著煙，真擔心她會像母親一樣弄瞎了眼。

“索菲亞，我準備弄午飯給大家吃，叫胡安一起來幫忙。”

“他還沒回來。”

“他不就在附近賣煙嗎，早該回來了。”迭戈有些疑惑。

索菲亞也不知為何這么久，語氣帶些疲倦：“卷煙被搶走，過完圣誕，我們都成了窮光蛋，甚至吃不起飯，他估計是想多賣點，挺過這段艱難日子吧。”

迭戈沉默，胡安無疑是賣煙賣得最勤的，無論刮風下雨他都去，自己窮得要死，偶爾還會接濟他們幾個兄弟。

“索菲亞，或許我們以后不需要賣煙了，可以跟著盧卡干。”迭戈忍不住說道，他心里已有了打算。

“可他不是警察，變成了幫派分子，這種生活，你有想過到底有多危險嗎……”

索菲亞和迭戈看法不同，盧卡的回歸和她所期望中的，實在太過不一樣，幫派，光是聽到，仿佛便能感受到一陣腥風血雨。

迭戈微微緊了緊拳頭，直接搶過她手上的煙草：“就這東西，害得媽媽眼睛瞎了！我可不想再讓你卷什么煙！

“沒錯！盧卡是幫派分子，可那又怎樣？那些政客，銀行家，又好到哪里去？他們只會壓榨窮人，如果給我一把槍，我會把他們通通給射死！”

索菲亞被他的態度嚇了一大跳。

迭戈也感覺自己說話重了些，頹然吐出一口氣，知道索菲亞深受父親和母親影響，很希望盧卡做一個有正面身份的人。

可他不在乎，他被這些人戲耍輕視過，幾乎厭惡所有看似正派，實則陰暗的人！

兩人正爭執時，獨狼匆匆而來，神色凝重：“南方人潛入了進來，綁走了胡安。”

“什么？！”

迭戈和索菲亞驚駭。

“剛剛有個小孩跑來，說有人讓他遞個話，叫胡安的被抓了，讓我們去櫻花酒館要人。”

獨狼猜到對手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在護衛圈里出沒，還在有槍手護衛情況下，把人給劫走。

迭戈氣得猛猛一咬牙，在原地徘徊一陣后，突然請求獨狼：“借用一下你的槍。”

“你想干嘛？”獨狼立刻捂緊手槍。

“我得去救胡安。”

獨狼果斷搖頭拒絕，勸說道：“他們恐怕人不少，你一個人去，沒有什么用，最好是等盧卡回來，商量一下。”

迭戈心急如焚，抓住獨狼手臂：“盧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他們要是撕票怎么辦，我們總得試試，看能不能把人救回來！”

獨狼看出迭戈是認真的，但理智告訴他等盧卡處理比較穩妥，仍舊不肯松口。

他的任務是守衛盧卡的弟弟和妹妹，至于其他人，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迭戈瞧出了獨狼的態度，于是說道：“胡安也是萊昂家的人，我懇請你出手。”

瓦倫和索菲亞也一個勁的哀求。

獨狼實在無法，考慮了一會，說道：“這樣，我和迭戈前去探探是什么情況，至于你們兩個，和其余槍手去北加州煙館找盧卡，告訴他情況。”

獨狼害怕是調虎離山，讓四名槍手仍舊重點保護索菲亞和瓦倫去報信。

他則給迭戈拿了把M1935手槍和幾個彈匣，兩人先去櫻花酒館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