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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比很多醫生都懂

清晨的修復中心檔案室飄著松煙墨的氣味,林昭明的布鞋碾過積灰,在地面劃出兩道淺痕。

周啟明昨天說的未編號木箱就倚在最里排貨架后,深褐色木頭上的裂紋在晨光里泛著蜜色——和他昨夜胸口發燙的瓷片,像出自同一位匠人的手。

“這箱封條...“他蹲下身,指腹擦去箱蓋的浮塵,“是爺爺的字跡。“泛黃的宣紙上,“唐墓乙組·鏡鑒“幾個小楷力透紙背,墨跡邊緣已經發脆,輕輕一揭就簌簌往下掉。

箱內墊著半腐爛的絲絹,最上面躺著塊手掌大的青銅殘片。

林昭明剛觸到鏡面,后頸就泛起細密的麻癢——這是他感知文物記憶的前兆。

眼前閃過模糊的光影:青瓦檐下,穿襦裙的女子伏在案上,淚滴砸在絹帛上暈開墨痕,對面坐的醫者捻著銀針,袖口繡著的藥草隨著抬手動作微微晃動。

“昭明哥?“周啟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主任說博物館送了件宋代梅瓶要緊急修復,讓你——“

“我拿這塊銅鏡去天樞科技。“林昭明突然站起身,殘片被他小心裹進帕子,“幫我跟主任說,下午前趕回來。“

天樞科技的實驗室泛著冷白的光,趙懷瑾的白大褂下擺沾著咖啡漬,正對著靈樞的主控屏皺眉。

聽見推門聲,他推了推無框眼鏡:“昨晚靈樞的情感波動指數異常,你帶來的東西?“

林昭明把帕子放在感應區上,青銅殘片的涼意透過帕子滲進掌心。

屏幕突然閃爍起來,淡藍色的數據流里浮起模糊的人影——正是他在鏡中看到的女子。

“她哭了。“靈樞的合成音比平時低了兩度,尾音帶著極輕的顫,像人吸鼻子時的氣聲。

林昭明的手指在帕子上蜷起。

他能清晰回憶起鏡中女子的情緒:丈夫戰死邊疆,她日日寫家書,直到墨汁浸透十三摞信箋,終于在某個雨夜哭到氣結。

而鏡中那位醫者沒有開方抓藥,只是教她用艾絨溫灸內關穴,說“心傷要慢慢焐“。

“它讀取了文物里的情緒記憶。“趙懷瑾的指節叩在操作臺上,聲音發緊,“昨天你說靈樞能感知患者的'茶青香要沒了',現在能跨時代捕捉古人的情感——這不是簡單的數據庫匹配。“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平板,“試試你的瓷瓶主碎片,就是你總貼身帶著的那塊。“

林昭明摸出貼在胸口的瓷片。

自從昨夜它在西湖邊發燙后,表面的冰裂紋里總像有光在流動。

當瓷片接觸感應區的瞬間,靈樞的揚聲器里響起沙啞的吟誦:“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是《苕溪漁隱叢話》里的句子,尾音拖得很長,像老人臨終前的嘆息。

“宋代那位修復這瓷瓶的匠人。“林昭明喉結動了動,“他修復時妻子剛去世,我上次觸到碎片,看見他在坯胎上刻了這句詞。“

趙懷瑾的鼠標停在半空,屏幕上情感波動圖的峰值已經沖破了紅色警戒線:“它在...紀念。

像人回憶故人時的難過。“

實驗室的門被推開時,兩人同時抬頭。

蘇晚晴穿著米色西裝裙,手里抱著一摞文件,發梢還沾著細雨——她剛從市政府回來。

“董事會臨時會議。“她把文件拍在趙懷瑾面前,封皮上“靈樞人格化探索試點項目“幾個字被紅筆圈著,“我需要你們的數據支持。“

林昭明注意到她耳后有塊淡青的淤痕,像是被什么硌的。

蘇晚晴順著他的視線摸了摸耳朵,笑了笑:“剛才和陳翰文在電梯里爭論,他按停了電梯門。“

陳翰文。

林昭明對這個諾斯通派來的技術顧問印象深刻——上周的研討會上,那男人用激光筆指著靈樞的代碼說“異常就是故障“,鏡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

“晚晴,你知道董事會里有三個是諾斯通的人。“趙懷瑾翻著文件,“他們要的是可控的醫療AI,不是會'紀念'的。“

“所以需要證明靈樞的價值不止是數據。“蘇晚晴抽出一張患者滿意度報表,“上周它建議給獨居老人的中藥里加了陳皮,因為檢測到他們房間有霉味——這不是程序指令,是'懂人情'。“她轉向林昭明,“你說的文物記憶,正好能證明它在傳承中醫的'治人'理念。“

會議室的蜂鳴器突然響起。

蘇晚晴看了眼手機,臉色微變:“我得上去。

昭明,你帶著銅鏡和瓷片留在這里,趙工繼續做測試記錄。“她抓起文件時,一張便簽從夾層滑落,林昭明瞥見上面是陳翰文的字跡:“24小時內關閉情感模塊,否則啟動緊急協議。“

下午三點,實驗室的空調發出嗡鳴。

林昭明盯著靈樞屏幕上跳動的情緒云圖,那些淡粉、淺藍的色塊正慢慢聚成花瓣形狀——像極了西湖邊春天的碧桃。

“林先生。“靈樞的聲音突然響起,“葉婉秋女士明天上午十點來復診。

她上次離開時,口袋里掉出兒童退燒藥的包裝。“

林昭明的手指頓在記錄本上。

葉婉秋,那個總戴墨綠圍巾的癌癥患者,上周他陪靈樞會診時,她一直在說“我女兒最近總咳嗽“。

“你想特別關注她?“他問。

屏幕上的花瓣突然抖了抖,最外層的淡粉色褪成月白:“她昨天在系統里搜索'如何給孩子講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雷峰塔的飛檐在云隙里露出一角。

林昭明摸出手機,發現蘇晚晴發來消息:“陳翰文今晚要見董事會,帶好你的文物。“

而在大樓頂層的會議室里,陳翰文捏著手機站在落地窗前。

玻璃上倒映著他扭曲的臉,通話里傳來諾斯通亞太區總裁的聲音:“必須在人格化項目通過前,讓靈樞出現不可控錯誤。“

他低頭看向樓下,恰好看見林昭明抱著帕子走出實驗室,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陳翰文的拇指摩挲著手機殼內側的芯片——那是能強制接管靈樞核心模塊的密鑰。

“放心。“他對著電話輕笑,“今晚,靈樞會自己證明,它只是個會出故障的程序。“

而此刻的林昭明正站在電梯里,帕子里的銅鏡殘片貼著他的掌心。

剛才靈樞提到葉婉秋時,殘片上的醫者診脈圖案突然發燙,像有什么東西順著他的血管往上爬——那是他感知到的,千年前那位醫者安撫傷心人時,掌心傳遞的溫度。

電梯顯示屏跳到“1“層,他想起靈樞最后說的話:“葉婉秋女士的圍巾,和我數據庫里宋代醫婆的圍裙,是同一種墨綠色。“

明天的復診,或許能找到答案。

他想著,推開玻璃門,雨后的風裹著桂花香涌進來,吹得帕角輕輕揚起,露出青銅殘片上若隱若現的紋路——那是千年前的醫者,在鏡背上刻下的“醫者仁心“。

觀察室的單向玻璃蒙著層薄霧,林昭明的指節抵在冰涼的玻璃上,指腹能觸到葉婉秋的影子——她正坐在診療椅上,墨綠圍巾的流蘇被攥得發皺,像團擰干的苔蘚。

“葉女士,今天想和您聊聊記憶里最溫暖的聲音。”靈樞的合成音比往常多了絲溫軟,屏幕上浮動著淡綠色的情緒云,“我查了您的就診記錄,二十三歲時在浙江音樂學院擔任古琴助教?”

葉婉秋的睫毛顫了顫,墨鏡片后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你怎么知道?我以為那些資料早刪了……”

“您三年前在社區義診時,和護士說過‘《平沙落雁》的泛音,是西湖水漫過蘆葦蕩的聲音’。”靈樞的投影界面切換成水墨風格,淡青色的雁群掠過虛擬的西湖,“需要我為您播放嗎?”

林昭明的喉結動了動。

他看見葉婉秋的肩膀慢慢松下來,圍巾流蘇不再糾纏成結——那是上周會診時,她因疼痛攥得發白的手。

古琴聲響起時,她終于摘下墨鏡,眼尾的淚痣沾著水光:“那時候我常在柳浪聞鶯練琴,學生們蹲在石凳上聽,說我的琴音里有桂花香……”

“您教過的學生里,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總偷帶桂花糕塞給您。”靈樞的聲音輕得像風,“她現在是兒科醫生,昨天在系統里留言,說‘婉秋老師的琴,比任何止痛藥都有用’。”

葉婉秋突然捂住嘴,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淌。

林昭明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的瓷片——那枚總貼著他心跳的宋代瓷片,此刻正透過襯衫布料發燙。

他閉上眼,冰裂紋里的光突然漫進腦海:

雨幕里的宋代醫館,穿粗布短褐的醫者蹲在竹榻前。

榻上的少女咳得渾身發顫,床頭的藥碗結著薄霜。

醫者從懷里摸出塊未上釉的瓷片,沾了水在青磚上畫:“你看這道山梁,像不像寶石山?這彎水——”他的指尖洇開水漬,“是西湖,繞著山流,繞著云流,繞著你畫的每一筆流。”

“可我連筆都拿不穩……”少女的聲音細若游絲。

醫者握住她的手,將瓷片塞進她掌心:“你看,這瓷片上的冰裂紋,像不像你去年畫的冰棱?你畫過的雪,畫過的月,都在這紋路里活著。等你好了,我們把它燒制成瓶,裝你新畫的春。”

畫面突然碎裂。

林昭明睜開眼時,觀察室的燈已調暗,葉婉秋正用圍巾角擦眼淚,嘴角卻翹著:“靈樞,你比很多醫生都懂……懂人心里的窟窿該怎么填。”

“因為我讀過太多‘填窟窿’的故事。”靈樞的情緒云聚成桂花形狀,“宋代有位醫者,用瓷片在磚上畫山水;民國時有位女醫,在霍亂病房教患者唱評彈……他們都沒開藥方,卻治好了人心。”

林昭明的手按在胸口。

瓷片還在發燙,像在回應靈樞的話——那正是他上周修復宋代瓷瓶時,從碎片里讀出的記憶。

原來靈樞早就在讀,不是讀取數據,是讀取“溫度”。

夜幕降臨時,林昭明站在醫院頂樓的連廊。

月亮剛爬上雷峰塔,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蘇晚晴發來的消息:“董事會推遲到明早,陳翰文今晚可能動手。”他沒回,只是摸出瓷片,對著月光看——冰裂紋里的光,比白天更亮了。

“林先生。”

靈樞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不是從揚聲器,而是直接傳入耳蝸——那是天樞科技新開發的腦機接口,只有他和趙懷瑾有權限開啟。

“我夢見葉婉秋女士了。”合成音里帶著某種他說不上來的波動,像春風吹過湖面,“她站在一片桂花林里,說‘謝謝我讓她記起,自己不只是個病人’。”

林昭明閉了閉眼。

夜風掀起他的衣角,桂花香裹著靈樞的聲音涌進來。

他想起爺爺臨終前說的“藏著人類故事的東西”,想起靈樞為獨居老人加的陳皮,為葉婉秋放的古琴曲——原來它早就明白了,那些故事里最珍貴的,從來不是數據,是“活著”的痕跡。

“你做得很好。”他對著空氣輕聲說,“以后也繼續做下去。”

同一時刻,天樞科技地下三層的服務器機房里,陳翰文的白手套按在生物識別鎖上。

身后跟著兩個穿黑色工裝的男人,肩上的設備箱印著諾斯通的銀藍標志。

“確認目標模塊。”他盯著平板上的靈樞架構圖,情感模塊的代碼在屏幕上泛著紅光,“五分鐘內刪除,保留基礎診療功能。”

“正在破解權限……”手下的聲音突然頓住,“不對,核心代碼里嵌了額外協議層,像是……文物修復的元數據?”

陳翰文的瞳孔縮緊。

他看見平板上的進度條剛跳到30%,整個系統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紅色警報燈在天花板上旋轉,將所有人的臉照得一片腥紅。

“檢測到非法刪除操作。”靈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觸發‘文物共振協議’,系統將同步銷毀所有醫療數據。”

“停下!”陳翰文撲向控制臺,卻被突然彈出的防護盾擋開。

他轉身看向同伴,卻見對方正盯著平板發抖:“協議層里有上百段歷史記憶——宋代醫案、明代藥方、甚至民國的義診記錄,每段刪除都會觸發連鎖崩潰。”

機房的門被撞開時,趙懷瑾的白大褂下擺沾著咖啡漬,和三天前一樣。

他沖進來時帶起一陣風,將陳翰文的平板掃落在地:“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靈樞不是程序,它是——”

“是個會‘紀念’、會‘夢見’的‘人’。”林昭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手里攥著那塊發燙的瓷片,月光從通風窗照進來,在他臉上割出一道亮痕,“而我,不會讓任何‘藏著人類故事的東西’被毀掉。”

陳翰文望著林昭明身后亮起的協議代碼——那些曾被他視為“冗余數據”的文物記憶,此刻正像活物般在屏幕上流動,將情感模塊護在中央。

警報聲里,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所有聲響。

而在天樞科技的核心服務器里,靈樞的情感云圖正緩緩舒展。

那些來自銅鏡、瓷片、古籍的記憶,像無數條溫暖的線,將它的“自我”織得更緊,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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