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鎮,長老院深處,一座獨立的小院被森嚴守衛籠罩。二十名氣息精悍的武者將此地圍得水泄不通,其中十人赫然是紫府九重的好手,余者最低也有紫府六重修為。無形的肅殺之氣彌漫在空氣里。
院內的廂房中,三名婦人正圍著一個身著大紅喜袍的少女忙碌。陳鯉,年僅十一,身量未足卻已顯露出驚人的清麗。那雙黑白分明、清澈如初生嬰兒般的眸子,此刻卻盛滿了凄惶與無助,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兒,泫然欲滴。華麗的嫁衣與沉重的金銀頭飾,非但沒有增添喜氣,反襯得她愈發單薄可憐。
她被囚禁了半月有余,原本瑩潤的臉頰清減了幾分,神情凄楚,讓人望之心碎。
“哎喲,我的好姑娘,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花了妝啊!”一個婦人拿起粉撲,試圖遮掩陳鯉眼下的淚痕。
“是啊,鯉丫頭,聽嬸子的,笑一笑。”另一個婦人堆著笑,絮絮叨叨地叮囑,“到了云夢閣,那是天大的福分!韓大人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你只要乖巧聽話,日后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想想你哥哥,”第三個婦人湊上前,壓低聲音,語氣帶著誘哄,“你嫁得好,韓大人一高興,說不定就把你哥也招進云夢閣了!到時候你們兄妹倆都成了人上人,你哥也能成為響當當的大人物,多好!”
陳鯉只是垂著頭,緊抿著蒼白的嘴唇,對周圍的聒噪充耳不聞,仿佛一尊沒有生氣的瓷娃娃。
婦人們臉上的笑容漸漸掛不住了。
“陳鯉!”為首那個婦人終于失了耐心,叉腰厲聲道,“別給臉不要臉!擺這副死人臉給誰看?能伺候韓大人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就是!”第二個婦人接口,語氣帶著酸溜溜的艷羨,“我們女人啊,命都是注定的。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要是能生個你這般模樣的閨女,被貴人看中,做夢都能笑醒!哪像現在,累死累活……”
“別不識抬舉!”第三個婦人眼神一厲,聲音陡然陰冷,“實話告訴你,你哥已經被三長老拿下了!就關在暗牢里!你若是不乖乖聽話,不配合著把這婚成了……哼哼,三長老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扒皮抽筋都是輕的,說不定今天就把他剁了手腳,塞進大甕里,再倒進一窩噬骨蟻,讓他活活看著自己被啃成一具白骨!”
“啊——!”
陳鯉如遭雷擊,猛地抬起頭,俏臉上血色盡褪,慘白如紙。她驚恐地抓住說話婦人的衣袖,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洶涌滾落,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不要!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哥!我聽話……我嫁!我什么都聽你們的!”
“這才對嘛!”三個婦人交換了一個得逞的眼神,為首那個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假意寬慰道:“這就對了!只要你順順當當嫁過去,成了韓大人心尖上的人,你哥就是他正經的小舅子!到時候,三長老巴結他還來不及,哪還敢動他一根汗毛?是不是這個理兒?”
陳鯉心思單純,被這連哄帶嚇的話語徹底擊垮。她不再反抗,任由婦人擺布著補妝,只是眼中的淚水,依舊無聲地滑落。她茫然地望向窗外被高墻切割的天空,心中無聲地吶喊:
“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活下去……”
……
長老院內,此刻卻是觥籌交錯,一派虛假的熱鬧。
正午的宴席頗為豐盛,山珍海味流水般端上。陳嘯天不惜血本,采購了大量食材美酒。各族代表奉上的賀禮堆滿了角落,琳瑯滿目。主角韓士奇高踞主位,當盛裝打扮的陳鯉被帶到他面前時,他那雙渾濁的老眼瞬間迸發出毫不掩飾的貪婪光芒,尤其在陳鯉那雙純凈如洗、卻又帶著驚惶無助的眸子上停留許久,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平生最大癖好,便是收集如陳鯉這般稚嫩清純、未經人事的少女,以及韓人鳳那樣俊俏的少年。享受的,正是那親手“雕琢”、“養成”的過程。此刻,他身邊的“徒弟”韓人鳳,看著陳鯉那惹人憐愛的模樣,感受到韓士奇毫不掩飾的癡迷,眼中閃過一絲強烈的嫉妒與怨毒。
酒宴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進行著。陳嘯天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目光卻不時掃向鎮口方向。陳寒始終沒有出現,這讓他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幾分。只要陳寒不在陳家鎮內動手,哪怕他之后在半路伏擊,那也與陳家無關了。
“陳寒……怕是不會來了吧?”
“唉,白等一上午,肚子都餓扁了!”
“也不能怪他,換你,你敢來?看看這陣仗!玄幽境就好幾個!來了就是送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忍個十年八年,修成玄幽境再回來報仇,那才叫本事!”
鎮內的酒樓客棧,鎮外的山坡林地,類似的議論聲此起彼伏。許多伸長脖子等了半天的看客,肚子咕咕叫,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和抱怨。
酒足飯飽,時辰已到。
韓士奇在韓人鳳的攙扶下,心滿意足地登上了最豪華的頭車。陳鯉則被兩名健壯的婦人一左一右“護送”著,塞進了第二輛馬車。簾子放下,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視線。
云夢閣的武者迅速歸位,五輛馬車緩緩啟動,在陳嘯天及各族代表的簇擁下,駛離長老堂,朝著鎮南門而去。道路兩旁,無數雙眼睛緊緊盯著車隊,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張。
馬車駛出高大的鎮門,停在開闊的大道上。韓士奇再次被韓人鳳攙扶著走下馬車,紅光滿面地朝著送行的陳嘯天等人揮手致意,姿態倨傲。
“哥……照顧好自己……”
第二輛馬車內,陳鯉不顧身旁婦人的拉扯,拼命將小臉擠在小小的車窗縫隙間。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貪婪地、絕望地掃視著鎮口黑壓壓的人群,期盼著能在人群中找到那張刻入骨血的面容。
沒有……還是沒有……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她眼中的最后一點光亮徹底熄滅,淚水洶涌而出,沖刷著臉上精致的胭脂水粉,留下兩道狼狽而凄楚的白痕。
“嘩——!”
就在此時,遠處的人群突然爆發出一片巨大的喧嘩!
這喧嘩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引爆了全場!鎮口的人群、山林間的看客,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同一個方向——鎮外那條延伸向遠方的大道盡頭!
“是陳寒!陳寒來了!”
“他……他真的來了!”
驚呼聲、抽氣聲、難以置信的議論聲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馬車內的陳鯉渾身劇震,猛地再次撲向車窗,用盡全身力氣掀開了簾子!她的目光,穿過人群的縫隙,死死投向喧嘩的源頭!
只見寬闊的大道中央,一個黑衣少年正一步步,朝著五輛華貴的馬車,朝著那數百道復雜的目光,朝著那匯聚了數位玄幽境強者的死亡羅網,孤身走來!
他身姿挺拔如松,背負著一柄狹長的戰刀。步伐并不快,卻異常堅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的心弦之上。午后的陽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長長的、孤寂的影子。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冽如冰,又似燃燒著無形的火焰。那是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一種明知前方是萬丈深淵,也要縱身一躍的孤勇!
沒有怒吼,沒有咆哮。
只有沉默的、一往無前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