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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執(zhí)棋者

夜風(fēng),驟然變得森冷。

趙文輝的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死寂的池塘,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冰冷的殺機(jī)。

周圍的家丁握緊了手中的棍棒,一雙雙眼睛里閃爍著兇狠的光芒,只等家主一聲令下,便要將這個膽大包天的贅婿,亂棍打死。

被骨簪抵住喉嚨的小丫鬟,已經(jīng)嚇得面無人色,身體抖如篩糠。

然而,身處風(fēng)暴中心的墨塵,臉上卻不見絲毫懼色。

他甚至還有心情,對著趙文輝,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岳父大人,好大的官威。”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那份超乎尋常的鎮(zhèn)定,與他此刻“兇徒”的形象形成了詭異的反差。

“我與清寒小姐大婚,此為婚房。敢問岳父大人,依據(jù)大秦律,無故率眾,深夜持械闖入他人婚房,該當(dāng)何罪?”

大秦律?

眾人皆是一愣。

一個上門贅婿,一個商賈之子,竟敢在主家面前,談?wù)摯笄芈桑?

趙文輝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陰沉,他沒想到,這個他素來瞧不上眼的“廢物”,竟敢反咬一口。

“你醉酒行兇,挾持婢女,人證物證俱在,還敢在此狡辯!”趙文輝怒喝道,“拿下他,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等等!”

墨塵再次出聲,打斷了家丁們前沖的腳步。

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直視著趙文輝的雙眼,邏輯清晰,字字如刀。

“岳父大人說我醉酒,敢問,我此刻可有半分醉態(tài)?”

“你說我行兇,敢問,是他們先破門而入,還是我先行兇?”

“你說我挾持婢女,敢問,這位丫鬟深夜不睡,端著一碗不知名的‘醒酒湯’,與幾位家丁鬼鬼祟祟地候在我房門外,又是意欲何為?”

一連三問,如同三記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圍觀的趙氏族人中,開始出現(xiàn)了竊竊私語。

是啊,這事處處透著蹊蹺。

哪有新郎官剛?cè)攵捶浚€沒喝酒,就有人在外面?zhèn)浜眯丫茰模?

哪有捉奸,是二管家親自帶著人,連門都不敲就直接往里闖的?

這看起來,不像是捉奸,倒更像是一場早就安排好的……陷害。

趙文輝的眼角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小瞧了這個贅婿。

他不僅不傻,反而口齒伶俐,邏輯縝密,竟懂得利用言語,煽動人心,將一盆臟水硬生生給潑了回來!

“一派胡言!”趙文輝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驚怒,斷然喝道,“你這刁徒,巧言令色,顛倒黑白!趙四,你來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剛剛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是血的二管家趙四。

趙四捂著斷掉的鼻梁,眼神怨毒地瞪著墨塵,尖聲叫道:“家主!是他!就是他!小的們聽見房內(nèi)有異響,擔(dān)心小姐安危,這才敲門詢問。誰知這廝不分青紅皂白,開門便用妖法傷人,還砸傷了小人,挾持了春兒!”

好一個顛倒黑白!

墨塵心中冷笑。

這番說辭,雖然漏洞百出,但在趙文輝的權(quán)勢之下,足以成為定他罪名的“事實(shí)”。

他知道,和這些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想在死局中求生,就必須找到那個能改變規(guī)則,或者說,能讓所有人都不得不遵守規(guī)則的……執(zhí)棋者。

他的目光,再一次穿過人群,落在了那個始終一言不發(fā)的紅衣身影上。

趙清寒。

“清寒小姐。”

墨塵忽然開口,語氣變得平靜而鄭重,“你是我的妻子,這婚房之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你,才是最有資格評判的人。”

“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說我有罪。”

“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了趙清寒的身上。

包括趙文輝。

他皺了皺眉,自己的這個女兒,性子清冷,聰慧過人,但終究是個女子。此刻讓她出來評判,又能說出什么?無非是順著自己的意思,斥責(zé)這贅婿幾句罷了。

珠簾微動。

一只素白如玉的手,輕輕撩開了遮擋面容的珠串。

一張清麗絕倫的臉,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膚若凝脂,眉如遠(yuǎn)黛,一雙鳳眸,清澈、冷靜,仿佛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

這就是趙清寒。

即便是見慣了后世各種美女的陳默,也不由得在心中贊嘆一聲。

好一個清冷絕俗的美人。

可惜,這美人此刻看他的眼神,同樣冰冷。

趙清寒的目光,先是在墨塵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帶著審視,帶著探究,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

然后,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地上的銅鏡碎片,倒塌的燭臺,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古怪氣味。

最后,她的視線落在了那個瑟瑟發(fā)抖的丫鬟,和滿臉是血的趙四身上。

整個場面,寂靜無聲,只等著這位新娘的最終宣判。

半晌,趙清寒朱唇輕啟,聲音如玉珠落盤,清脆而冷冽。

“父親。”

她沒有看墨塵,而是轉(zhuǎn)向了趙文輝,微微欠身。

“今夜之事,非同小可。若傳揚(yáng)出去,于我趙家名聲有損。”

趙文輝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聲道:“不錯,此等家丑,絕不可外揚(yáng)!為父這便命人將這孽畜處置了,以絕后患!”

“父親且慢。”

趙清寒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淡,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緩緩走到場中,離墨塵不過五步之遙,鳳眸清亮,直視著他。

“你說,你是被陷害的。”

墨塵迎著她的目光,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

“你認(rèn)為,你比他們所有人都聰明。”趙清寒繼續(xù)問道。

墨塵沉默片刻,坦然道:“我只相信,事實(shí)勝于雄辯。”

“好。”

趙清寒的嘴角,竟微不可察地向上挑了一下,仿佛一朵在寒夜中悄然綻放的冰花。

她轉(zhuǎn)過身,重新面向趙文輝,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父親,女兒有一議。”

“既然他說自己有才,而非瘋癲。那便給他一個自證的機(jī)會。”

“我趙家城南的絲綢鋪,因經(jīng)營不善,連年虧損,已是家中累贅。庫房中還積壓著一批去年的舊絲,眼看就要霉壞。城中吳氏布莊又步步緊逼,不出三月,鋪?zhàn)颖阒荒荜P(guān)門大吉。”

她頓了頓,清冷的目光再次投向墨塵。

“我便以此為題。給你三天時間,你若能想出一個盤活絲綢鋪,解決掉這批舊絲的萬全之策,那么今夜之事,便如你所說,是一場誤會,我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未發(fā)生。”

“若你拿不出方案,或者方案不可行……”

她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

“那便證明你不過是個夸夸其談、只會惹是生非的廢物。到那時,不用父親動手,我自會親手奉上一杯毒酒,了結(jié)了你,也全了我趙家的顏面。”

“你,可敢應(yīng)下?”

話音落下,滿場皆驚!

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趙清寒。

誰也沒想到,這位平日里嫻靜少言的二小姐,竟會提出這樣一個賭局!

這已經(jīng)不是在解決眼前的沖突,而是在……考驗(yàn)!在博弈!

趙文輝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他敏銳地意識到,女兒此舉,看似給了墨塵一線生機(jī),實(shí)則,是將他推入了另一個死局。

盤活一個必死的商鋪?還是在三天之內(nèi)?

這怎么可能!

但這個提議,卻是眼下最好的破局之法。

它既能堵住悠悠眾口,將家丑化為一場“考驗(yàn)”,又能兵不血刃地解決掉這個贅婿,還能給趙家留下一個“仁義”的名聲。

高明!

實(shí)在是高明!

“好!”趙文輝當(dāng)機(jī)立斷,“就依你所言!”

他陰冷的目光轉(zhuǎn)向墨塵,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孽畜,我便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后,若你拿不出讓清寒滿意的對策,休怪我趙家無情!”

說罷,他一甩衣袖,厲聲道:“我們走!”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方才還擁擠不堪的院落,瞬間變得空曠起來。

只剩下滿地的狼藉,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緊張氣息。

墨塵緩緩松開了手,那根骨簪“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

被挾持的丫鬟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跑了出去。

巨大的虛弱感和藥物的后勁,如潮水般涌來,墨塵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在地。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扶住了門框,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他看著那個依舊站在院中,身姿挺拔如孤松的紅衣女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女人……

好生厲害的手段!

她看似給了他一個機(jī)會,實(shí)則,是親手為他設(shè)下了第二個,也是更精妙的陷阱。

她不是在救他。

她是在用一種更優(yōu)雅,更不容反駁的方式,宣判他的死刑。

同時,她也是在向他,向所有人宣告——

在這場游戲中,她趙清寒,才是那個真正的……執(zhí)棋者。

趙清寒沒有再看他一眼,轉(zhuǎn)身,邁步,走入了婚房的內(nèi)室,只留下一個清冷而決絕的背影。

仿佛剛才那場決定他生死的博弈,對她而言,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墨塵靠在門框上,感受著體內(nèi)翻涌的熱流,和腦中陣陣的眩暈,卻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有意思。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看著那扇被重新合上的房門,眼中沒有半分頹喪,反而燃燒起一股熊熊的戰(zhàn)意。

死局?

那就破了它!

陷阱?

那就踏平它!

執(zhí)棋者么……

他輕聲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冰冷的瘋狂。

“從今天起,這盤棋,該換我來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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