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沈天便帶著沈修羅策馬趕到了城外三十里的紅桑集鎮。
在這座集鎮的中心空地上,管家沈蒼正指揮著家丁將一捆捆新鮮桑葉裝上馬車,他已忙了整夜,眼下烏青一片。
不過當他見沈天到來,卻還是第一時間上前匯報,他眉頭緊鎖:“少主,我從昨晚到現在都在收購桑葉,至今已收購了約一萬三千石桑葉,我們田莊也連夜收割了三千石,不過從上半夜亥時開始,有幾家世族也開始收桑葉,成本比昨夜市價高了三成。
此外為將這些桑葉運入冰窖,老仆還自作主張,雇了五百輛馬車運貨,現在冰窖那邊已經裝不下了,老仆將冰窖臨時擴張些許,又請三夫人騰出一些不緊要的藥材,現在最多能存放八千石,剩下的恐怕——”
沈天擺了擺手,打斷道:“無妨,剩下的就不需要往府里面運了,讓田莊里面的莊戶們辛苦些,將多余的桑葉放在木架上,掛在樹上也行,要均勻噴灑草木灰水,再用透氣的麻布覆蓋,這是低溫干燥法,能鎖住營養,延長存放時間,保存八日不成問題。”
他頓了頓,唇角微揚:“且我預計最多一日后便可出貨,后續的桑葉保存與我們無關,現在只管放手收,收多少都是賺的。”
沈蒼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點頭應下:“屬下這就去安排。”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三匹駿馬疾馳而來,為首的赫然正是‘沈天’以前的死對頭林端,他一身錦緞勁裝,腰間玉佩叮當作響,眉間那點朱砂痣在晨光下格外醒目。
身后跟著兩名氣息沉穩的黑衣男子,皆是林家七品修為的親衛。
林端原本只是路過此地,準備前往九罹神獄的廢棄入口,修煉家傳秘術‘裂金神臂’。
這門秘術也是血煉法門,需借助神獄中的妖魔氣血淬煉雙臂,使筋骨如金鐵般堅硬,配合他的神臂拳,威力倍增。
他這幾日苦修不輟,就是為了在御器師考核前提升實力,一雪前恥!
幾天前在御器司被沈天一拳打飛的恥辱,他至今耿耿于懷。
可當他策馬馳入集鎮的街道上時卻微微一怔,愣愣地看著前面的沈天。
他沒想到竟在此地撞見了這雜碎!
林端在集鎮中心強行勒住了韁繩,馬匹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
他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沈天身旁堆積如山的桑葉,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沈二少,你這是在干嗎?收購桑葉?呵~這是錢多得沒處花,又往水里扔了?”
沈天抬目斜睨了林端一眼,繼續翻看賬冊,淡淡道:“你家可還有多余的桑葉賣?我出市價的一點五倍收購。”
林端嗤笑一聲,正想再嘲諷幾句,卻見沈天唇角微勾,又補了一句:“我們現銀交易,錢直接給你。”
這句話像是一根針,瞬間刺進林端的心里。
他瞳孔微縮,心思急轉——若這筆錢不走林家公賬,而是直接落入他的口袋,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零花錢!
他們林家桑林廣袤,桑葉富余,無非是讓蠶農多費些功夫采摘罷了,且他與沈天不同,林家固然家大業大,可他們家族人口眾多,著落在他本人身上的錢財就沒多少了。
他當即翻身下馬,往街道旁邊林家的一間生絲鋪走過去,不久后他又大步走了回來,看著沈天,語氣倨傲:“六百石,現在就能交割,現銀結算!”
他剛才問了自家生絲鋪的管事,今日他們家能再采摘桑葉六百石左右。
沈天這才抬眼,滿臉堆笑:“可以,不過得簽文書,立個字據,你與你家管事都得按手印,且必須現在交割。”
林端不耐煩地揮手:“區區幾百石桑葉,何須如此麻煩?”
沈天卻搖了搖頭,語氣堅定道:“白紙黑字,免得日后扯皮。”
林端冷哼一聲,不過想到那六百石桑葉,可從沈天手里換1800兩銀子,還是強壓著怒火,叫來林家在集鎮的管事,逼著他簽下買賣契約,并按了手印,又從不遠處的田莊搬來600石桑葉當面交割。
沈天這才命人點出銀兩,交付銀錢。
可就在林端喜滋滋地將銀兩揣進懷里,還未來得及得意,一名林家仆役策馬急匆匆趕來。
他是來尋林家管事的,臉色凝重:“王管事!家主有令,讓你查看一下桑林內的桑蠹情況,官府傳訊,說有妖邪作亂,在泰天府內借助桑蠹散播毒蠱,或將使桑葉大面積枯萎!如情況屬實,所有桑林即刻全力收割,還要高價收購外部的桑葉!“
林端聞言,臉色驟變,他猛地轉頭看向沈天,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沈天!你早就知道了?你坑我?”
他咬牙切齒,聲音嘶啞:“把桑葉還給我!”
沈天慢條斯理地收起契約,淡淡道:“文書已立,錢貨兩訖,哪有反悔的道理?”
林端怒極,體內真氣狂涌,雙臂肌肉驟然膨脹,衣袖‘刺啦’一聲裂開,露出泛著金屬光澤的臂膀,三道金色符文在皮膚上流轉,正是‘裂金神臂’大成的征兆!
他心中自信滿滿,暗自冷笑。
這秘術乃林家耗費百載重修改良的七品秘法,能將神臂拳的爆發力催至極致。
昨日在九罹神獄廢棄入口試練時,林端一拳便轟碎了千斤巨石。
沈天不過是個靠家世的紈绔,就算前些日子僥幸勝了自己,今日也必當見識到三品世家的真正底蘊!
他本就將沈天恨之入骨,有意尋個機會給沈天一個教訓,一雪前恥,此時沈天想要作死,那就成全這雜碎!
“你是找死!”他厲喝一聲,身形如猛虎撲食,拳風呼嘯,直取沈天面門。
沈天眸光一冷,體內血魔十三煉的赤血戰體也瞬間激發,皮膚下金紅紋路如龍鱗般浮現。他沉腰立馬,右拳輕描淡寫地向前一推,龍吟虎嘯之聲驟然炸響,一道肉眼可見的螺旋狀氣浪自拳鋒迸發。
“轟!”
兩拳相撞的剎那,林端的裂金神臂勁力如泥牛入海,被沈天的拳罡摧枯拉朽般碾碎,他整個人如斷線風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對面的墻壁上,墻面瞬間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林端如同掛畫一般嵌在墻中。
他身軀嵌在墻中緩緩滑落,口鼻溢血,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自己居然又輸了?竟又是一招敗北?他的裂金神臂呢?為何會被擊潰了?
沈天收拳而立,身后罡氣凝聚成龍虎交纏的虛影,氣勢如虹,他冷冷斜睨了旁邊的兩名林家親衛:“抬回去吧,現在給他找個好大夫,或許還能趕上御器師考核,這么點能耐還敢出來賣弄,再敢挑釁,你們得給他收尸。”
林端的兩名七品親衛目瞪口呆,他們相視了一眼,心中駭然。
沈天這一拳不僅將龍虎雙形的剛柔并濟發揮到極致,氣象更勝數日前的那一戰。
他的身體素質更是提升巨大,剛才此子明顯未用全力,只輕松寫意地轟出一拳,就將林端苦修的‘裂金神臂’擊潰,讓他們都看不清此子的根底。
這短短幾日,他究竟修了什么秘術,提升竟如此巨大?
此時旁邊林家的那座生絲鋪內,一群林家奴仆們慌慌張張地沖過來。
他們七手八腳地將林端從墻縫里扶出,抬上臨時扎好的擔架。
那兩名七品親衛卻不甘心這么離去,其中一人眼神陰鷙地盯著沈天,手已按在腰間刀柄上。
“沈少這一拳,未免太過分了!”
“怎么?”沈修羅冷然踏前一步,長刀出鞘三寸,刀身映著晨光泛出冷冽的血芒:“不服氣,想要動手?”
她淡金色狐瞳中殺意流轉,刀勢如淵渟岳峙,周身氣息凌厲無比,竟讓那兩名親衛不自覺地后退半步。
就在雙方對峙之際,集鎮卻突然沸騰起來——
“桑蠹有毒!有邪道妖人在散播蟲災,要毀掉所有桑林!”
“快去看看咱們的桑園!”
“我艸!難怪沈家瘋了似的收桑葉,從昨天晚上收到凌晨!”
消息如野火般蔓延,原本平靜的集鎮瞬間亂作一團。
商販們丟下攤位,桑農們扔下扁擔,紛紛往自家桑林奔去。
不久之后,更有數名衣著華貴的商人策馬疾馳,高聲喊道:“收桑葉!加價七成!現銀結算!”
“我出兩倍市價,有多少收多少!”
“我林氏生絲,加價十二成!”
沈天見狀微微搖頭,官府的反應比他意料的還要慢許多,讓他賺得盆滿缽溢。
即便有那位鐵面御史壓著,泰天府群官的反應也是如此遲緩嗎?
也不對,從昨日上半夜開始,泰天府一些官吏家里也在大肆收購桑葉。
至于這林家不知何故,現在才反應過來。
他讓沈蒼給官府報信,沒幫到蠶戶絲戶,卻只便宜了這些官紳豪族。
沈天心里哂笑,這大虞早該完蛋了。
他見那兩名林家的七品親衛被沈修羅威懾,應是不敢動手了,轉頭對沈蒼道,“收拾攤子,清點裝車,準備回府了。”
不過就在他們收拾之際,一名身著湖藍綢衫的青年公子搖著折扇走來,臉上堆滿笑容:“沈少!許久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啊!”
管家沈蒼看見這青年公子后臉色一沉,他認出此人是沈天的狐朋狗友之一,叫做費玉明。
此人以前仗著家世與一張巧嘴,沒少從原主手里騙錢,沈蒼看此人眼珠亂轉,顯然又打起了什么歪主意。
“沈少,”費玉明滿臉熱絡地湊上前:“聽說你手里有不少桑葉?我想出兩倍價全要了,我們銀子現結,絕不拖欠!“
見沈天眉峰微蹙,他又適時展顏一笑,刻意放緩了語調:“沈少忘了?三個月前在大發賭坊,你輸錢之后銀錢不湊手,都是從我這里借的錢,整整八千兩,我都沒皺眉頭,你我都是場面人,講究的就是一個江湖義氣,這人情你總該還我一次?“
他自信滿滿,沈天這蠢貨最好面子,所以此招對沈天百試百靈,任他拿捏。
沈蒼的臉色卻更加沉冷,那次分明是這費玉明,設局坑了‘沈天’八千兩,此刻竟還好意思提交情?
也是他家少爺太蠢,居然還把這家伙當成朋友。
沈天卻像是看陌生人似的打量著費玉明,淡淡吐出一個字:“滾。”
他腦子里有很深記憶,認得這個費玉明。
‘沈天’之所以對此人記憶深刻,主要是被對方坑太多錢了。
‘沈天’并非蠢到家,他心里明白,卻好面子不能說。
費玉明聞言意外不已,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他隨即折扇‘啪’地合上,語氣如冰錐刺人:“沈天你什么意思?”
就在此時,集鎮入口突然又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那是沈家的一名親衛,他側馬來到附近翻身下馬,高聲喊道:“少主,官衙遣人傳信,御器師考核提前至后日!崔御史親自坐鎮!”
費玉明與剛被大夫灌下藥的林端聞言,不禁都皺起了眉頭。
后日就要進行御器師考核?這么快?
費玉明面色青沉,這消息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他的頭頂,讓他胸中的火氣消散一空。
躺在擔架上的林端隨即勾起唇角,他疼得齜牙咧嘴,卻哈哈笑出了聲:“哈!沈天,你拳法再厲害又如何?戰力撐死了算九品上,我看你怎么過關!想過崔御史的考核?等著被革去資格吧!“
他眼中閃過得色,他戰力雖還不如沈天,可家中還有一件五品符寶,足以讓他的戰力達到八品,還可完滿地瞞過御器司那些考官,只是家中擔心他在外惹事生非,還沒把這件五品符寶給他。
而沈天,就算此人武道強橫,真元底蘊終究是九品,八品的坎豈是那么容易邁過?沒了御器師身份,沈八達又自身難保,這雜碎遲早要玩完。
沈天聞言卻只是輕輕撣了撣衣袖,對親衛道:“我們回府。”
他轉身時余光瞥見林端怨毒的目光和費玉明陰沉的臉色,心里卻毫無波瀾。
只是兩只跳梁小丑罷了,他都懶得分神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