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的陽光依舊刺眼，但林默覺得渾身發冷。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那支黑色錄音筆，筆身還帶著余溫，側面沾著一滴老鼠的血，像一顆凝固的朱砂。

“封鎖現場，通知技術科和法醫?！绷帜穆曇舢惓Ｆ届o，聽不出情緒，但趙剛能看到他攥著錄音筆的指節泛白。

老巷子里很快拉起了警戒線，穿著白大褂的法醫和技術人員開始忙碌。李偉和老鼠的尸體被蓋上白布，在晴空下顯得格外刺眼。周圍圍了些看熱鬧的街坊，對著警戒線內指指點點，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

“默哥，剛才老鼠說的‘張局’……是張志強？”趙剛湊到林默身邊，聲音壓得極低，“李哥怎么會跟他扯上關系？”

林默沒有回答，只是拿著錄音筆反復看。筆是普通的牌子，市面上隨處可見，但開關處有明顯的磨損，顯然用了很久。他試著按了播放鍵，沒有反應，應該是設置了密碼。

“把錄音筆送技術科，立刻解密。”林默把筆遞給一個技術人員，“告訴他們，不惜一切代價，越快越好。”

回到警局時，消息已經傳開。刑偵支隊的辦公室里彌漫著壓抑的氣氛，沒人說話，只有鍵盤敲擊聲和打印機的嗡鳴，顯得格外突兀。李偉是隊里的老資格，從警三十年，破案無數，雖然平時沉默寡言，但人緣極好。誰也沒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

下午三點，局長辦公室。

局長周建明坐在辦公桌后，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眉頭緊鎖。“林默，現場情況怎么樣？李偉的動機查清楚了嗎？”

“初步判斷，李偉是為了銷毀老鼠手里的證據，才殺人滅口，隨后畏罪自殺?！绷帜愂鲋聦崳暗鲜筇岬?，他手里有張副局長與盜竊團伙交易的錄音，錄音筆已經送去解密?！?

提到張志強，周建明的臉色沉了沉。張志強是局里的二把手，主管刑偵和治安，資歷比周建明還老，平時作風強硬，樹敵不少，但也沒人敢輕易動他。

“張局那邊……我會過問。”周建明頓了頓，“但在錄音筆解密之前，不要聲張，以免影響局里的聲譽。”

林默心里清楚，這是讓他“低調處理”。但他不能。李偉的死、老鼠的話、張志強的嫌疑……這背后絕不是簡單的警匪勾結。

離開局長辦公室，他直接去了技術科。解密工作遇到了麻煩，錄音筆用的是軍用級加密算法，技術人員正在全力破解，但估計還需要幾個小時。

“默哥，查到點東西?！壁w剛拿著一份文件匆匆趕來，“李偉最近三個月的銀行賬戶有異常，每個月都有一筆五萬塊的匿名匯款，來源查不到。而且，他老婆去年查出癌癥，一直在化療，醫藥費很高?！?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五萬塊，對一個快要退休的老警察來說，不是小數目。結合他老婆的病，很難不讓人聯想到被脅迫或收買。

“還有，”趙剛壓低聲音，“張副局長昨天下午去過李偉家，停留了一個小時。我們調了小區監控，看到他們在樓下吵了一架，張志強臉色很難看，臨走時還推了李偉一把?！?

時間線對上了。張志強很可能是在威脅李偉，而李偉在絕望之下，選擇了極端的方式。

就在這時，技術科的門開了，一個技術員舉著手里的設備，臉色凝重：“默哥，解開了！但錄音內容……你最好自己聽?！?

林默接過耳機，戴上。里面先是一陣嘈雜的電流聲，然后傳來老鼠的聲音，尖細而得意：“張局，那幅《寒江獨釣圖》我給你弄來了，你答應我的事……”

“少不了你的。”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正是張志強，“但你得保證，除了畫里的東西，其他的什么都沒看見。”

“放心，我只認錢。”老鼠笑了幾聲，“不過那畫軸里的紙條，到底寫了什么？值得你花這么大價錢……”

“不該問的別問！”張志強的聲音冷了下來，“三天后，老地方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錄音到這里戛然而止。

畫軸里的紙條？林默皺起眉頭。《寒江獨釣圖》是清代畫家王翚的作品，上個月在市博物館展出時被盜，正是老鼠他們干的。張志強要的不是畫，是畫軸里的紙條？

“查《寒江獨釣圖》的背景，特別是它的歷任收藏者?！绷帜露鷻C，“還有，張志強最近的行蹤，有沒有和什么可疑人物接觸。”

趙剛剛要走，林默又補充道：“另外，去李偉家看看，找他老婆了解情況，注意方式，別刺激到她。”

傍晚時分，趙剛從李偉家回來，臉色更加凝重?！袄顐ダ掀耪f，李偉這三個月一直睡不好，老是說‘對不起隊里，對不起林默’。昨天張志強來家里，威脅說如果不‘處理’掉老鼠，就停掉他老婆的醫藥費，還要揭發他十年前辦錯的一個案子——據說那個案子里，李偉為了快速結案，偽造了部分證據，讓一個無辜的人坐了五年牢?！?

十年前的錯案，老婆的醫藥費，被張志強牢牢攥住了把柄。李偉的死，不是突然的沖動，是被逼到絕路的解脫。

林默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漸漸落下的夕陽。晴空已經被染成了橘紅色，像一塊巨大的調色板。他想起李偉平時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警服，默默地整理卷宗，遇到新人犯錯，會嘆著氣幫忙彌補。這樣一個人，最終卻倒在了自己人的槍口下。

“技術科那邊有新發現?！壁w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寒江獨釣圖》的最后一任私人收藏者，是二十年前去世的濱海市富商趙山河。而趙山河，是張志強的岳父?！?

張志強的岳父？林默的眼睛亮了起來。畫軸里的紙條，很可能是趙山河留下的，里面藏著什么秘密，讓張志強如此忌憚？

“還有，”趙剛拿出一張照片，“我們在李偉的抽屜里找到了這個，是他偷偷拍的，張志強和一個陌生男人在郊區的廢棄工廠見面，時間就在《寒江獨釣圖》被盜后第二天?！?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張志強和那個男人在握手，男人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看起來沉甸甸的。

“查這個男人的身份。”林默指著照片，“另外，申請對張志強進行停職調查，理由是涉嫌與盜竊團伙勾結，妨礙司法公正。”

趙剛愣了一下：“默哥，這會捅馬蜂窩的。張局在局里根基很深，沒有直接證據，恐怕……”

“李偉的死，就是證據。”林默的眼神異常堅定，“還有錄音筆和照片，足夠讓他停職配合調查了。我們不能讓李哥白死，更不能讓這種蛀蟲留在警隊里?！?

他拿起外套，走向門口：“我去見局長，你盯緊技術科，看看能不能從畫軸的線索里找到更多東西?！?

走出警局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路燈亮起，將林默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知道，接下來的路會很難走，張志強不會束手就擒，背后可能還有更深的關系網。但他必須走下去，為了李偉，為了那些被玷污的警徽，也為了自己心里那份從未動搖過的正義。

夜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林默緊了緊外套，加快了腳步。他的前方，是一場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