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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琴弦絞索:無聲的審判樂章

死亡的氣息被掌聲、香水、松香以及更濃烈的新鮮血腥味浸透,在金色音符的余燼中猝然引爆。

最后一個雷霆萬鈞的和弦在濱海大劇院的穹頂下轟然炸響,余音如同實質化的波紋,裹挾著兩千名觀眾山呼海嘯般的狂熱掌聲與“Bravo!”的尖叫,狠狠撞擊著林默的耳膜。空氣里彌漫著頂級雪茄、昂貴香檳和狂熱崇拜的荷爾蒙氣息。巨大的水晶吊燈將舞臺照耀得如同神壇,鍍金的斯坦威D型三角鋼琴前,李云迪——這位以技巧炫目、情感磅礴征服世界的鋼琴大師——緩緩抬起手臂,準備接受他應得的頂禮膜拜。

就在他手臂抬至最高點,嘴角那抹標志性的、混合著疲憊與巨大滿足的微笑剛剛綻開的瞬間——

異變陡生!

他臉上的笑容如同被急速凍結的石膏面具,瞬間凝固、碎裂!瞳孔因極致的驚駭和無法理解的痛苦而驟然縮成針尖!抬至半空的雙臂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折斷,猛地痙攣著砸向琴鍵!

“哐啷!!!”

一聲刺耳、混亂、如同地獄喪鐘般的巨大噪音從鋼琴內部炸開!蓋過了所有掌聲!

緊接著,在臺下前排觀眾驚恐放大的瞳孔倒影中,在無數直播鏡頭驚愕的特寫里,一幕令人魂飛魄散的景象發生了——李云迪的身體如同被一只來自鋼琴內部的惡魔之手狠狠攫住!猛地向前一栽!脖頸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死死地、深深地勒進了鋼琴巨大的共鳴箱內!與此同時,數根粗如鋼纜、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鋼琴低音弦,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從敞開的琴弦區域(三角鋼琴頂蓋雖閉合,但演奏時琴弦區域需暴露)閃電般彈出、絞纏!瞬間死死纏繞在他裸露的脖頸上!深深陷入皮肉!

粘稠的、暗紅色的血液,如同被擠壓的顏料,順著錚亮的琴弦和烏木的琴身,瘋狂地向下蜿蜒流淌!滴落在光潔如鏡的黑色舞臺上,洇開一片迅速擴大的、刺目的猩紅地圖!

巨大的斯坦威鋼琴,這臺剛剛還在李云迪指尖流淌出神跡般樂章的樂器,此刻變成了一座猙獰的絞刑架!而李云迪,這位剛剛加冕的王者,如同一個被獻祭的祭品,頭顱深陷在琴身里,身體以一種扭曲的姿態跪伏在琴凳前,被致命的琴弦死死絞纏,再無聲息。只有那幾根染血的低音弦,還在空氣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極細微的嗡鳴。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山呼海嘯的掌聲和歡呼如同被利刃切斷,死一般的寂靜瞬間吞噬了整個劇院。隨即,更刺耳、更歇斯底里的尖叫如同海嘯般爆發!

“封鎖舞臺!所有人留在原位!技術隊!法醫!”林默的吼聲如同驚雷,瞬間撕裂了混亂。他撥開驚恐失措的人群,沖向那如同地獄繪卷般的舞臺中心。他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穿透彌漫的血腥味和混亂,死死鎖定那臺沾滿鮮血的斯坦威鋼琴,鎖定那幾根致命的絞索般的琴弦,鎖定李云迪脖頸上深可見骨的勒痕。琴蓋是閉合的!但琴弦區域暴露!兇手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李云迪演奏最巔峰的時刻,操控這架冰冷的樂器完成這場精準的絞殺?

舞臺監控室。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巨大的屏幕墻上分割著舞臺各個角度的畫面。技術員臉色慘白,手指顫抖著將李云迪演奏《拉赫瑪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第三樂章華彩段的關鍵畫面反復慢放、放大。

畫面聚焦在李云迪的雙手和鋼琴。時間進入華彩段最后也是最瘋狂的段落。李云迪的雙手在琴鍵上化作一片模糊的殘影,身體隨著音樂的洪流劇烈起伏,汗水浸濕了鬢角。巨大的力量通過指尖傳遞到琴鍵、琴槌、琴弦…斯坦威的共鳴箱發出承受極限的轟鳴。

就在他雙手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向最后那個標志性的、需要全身力量爆發、同時右腳狠狠踩下延音踏板的低音和弦瞬間(時間碼:42分18秒)!

慢放到極致(每秒1000幀)的畫面顯示:就在李云迪的腳掌接觸延音踏板的前0.01秒!鋼琴內部,靠近低音弦列區域,幾根特定的聯動杠桿(控制琴槌和制音器的復雜機械)極其詭異地、以遠超正常演奏力度的速度和幅度猛地向上彈起!伴隨著杠桿的異常彈起,那幾根致命的低音弦如同被強力彈簧瞬間拉緊、釋放!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從正常位置蛇形彈射而出!精準無比地絞纏向李云迪因身體前傾、脖頸恰好暴露在琴弦區域前方的致命位置!

與此同時,李云迪的腳掌落下,踩實了延音踏板!巨大的力量通過踏板傳遞,卻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那套被非法改造、蓄勢待發的致命機關完成了最終的絞殺閉合!

整個殺人過程,在高速攝影下清晰無比,卻快得匪夷所思,從杠桿異常彈起到琴弦絞緊脖頸,絕對不超過0.3秒!完美地隱藏在李云迪自身演奏動作的巨大力量和鋼琴本身發出的轟鳴巨響之中!

紅外熱成像記錄同步顯示:從演奏開始到慘劇發生,舞臺核心區域(鋼琴周圍)除了代表李云迪劇烈變化的橙色熱源外,再無任何其他生命熱信號!后臺通道監控也顯示,在演奏期間,無人靠近舞臺!

物理隔絕(舞臺),紅外無影,0.3秒瞬殺!兇手不在現場!他改造了鋼琴本身!讓它成為了一個預設的、由演奏者自己觸發的死亡陷阱!

市局法醫中心解剖室。無影燈慘白,空氣里福爾馬林和血腥氣混合。

宋清手中的解剖刀精準地切開李云迪頸部的皮膚和肌肉。景象觸目驚心:頸部肌肉、血管、氣管被數根琴弦以巨大的螺旋切割力徹底絞斷!頸椎骨出現粉碎性骨折!死因明確——瞬間的機械性窒息合并頸椎斷裂。死亡過程極其痛苦短暫。

“林隊!有發現!”助手的聲音帶著驚異,他指著電子顯微鏡屏幕,“死者左右手食指、中指指甲縫深處,提取到微量極其特殊的油脂殘留!淡綠色,熒光反應異常!成分分析顯示是…一種混合了石墨烯微粒和液態金屬的特殊合成潤滑脂!耐高溫高壓,摩擦系數極低!通常只用于…航空精密軸承或…頂級樂器核心傳動部件!”

頂級樂器核心傳動部件?林默眼神銳利如刀鋒!指向鋼琴內部那套精密的擊弦機!

“還有這里!”宋清指向死者右腳踝后側,“襪子和皮膚表面,檢測到極其微量的、同種合成潤滑脂的噴濺狀痕跡!位置…正好對應延音踏板后方!”

潤滑脂!李云迪自己的操作(踩踏板)沾染了兇手改造后殘留的潤滑脂!鐵證!證明鋼琴內部被動了手腳!特別是聯動踏板與擊弦機杠桿的關鍵部位!

“立刻查封那架斯坦威!拆解!一寸寸檢查!特別是低音區擊弦機、聯動杠桿和踏板傳動系統!”林默的命令如同冰雹砸下。目標鎖定——鋼琴本身!

濱海大劇院后臺,巨大的道具間被臨時征用為物證分析場。那架染血的斯坦威D-274如同受傷的巨獸,琴蓋已被卸下,露出內部極其復雜的擊弦機系統——由數千個木質杠桿、金屬軸釘、彈簧、毛氈組成的精密叢林。

技術專家和頂級鋼琴技師穿著防護服,在強光燈下,如同進行一臺最精密的外科手術,小心翼翼地拆卸、檢查著每一個部件。

“林隊!找到了!”首席鋼琴技師老周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他指著低音區一組聯動杠桿下方的隱蔽位置,“被動過手腳!看這里!”

強光手電照射下,只見一根連接著延音踏板傳動桿的關鍵聯動杠桿(負責在踩下踏板時抬起低音區所有制音器)的轉軸下方,極其隱蔽地焊接了一個米粒大小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微型電磁鎖扣裝置!裝置內部結構精密,連接著超細的導線,導線沿著鋼琴內部復雜的支架,一直隱秘地延伸向…琴體下方靠近電源接口的位置!那里,一個偽裝成普通電源濾波器的黑匣子被拆解出來!

“還有這個!”老周指向那幾根彈出絞殺李云迪的特定低音弦的調弦軸,“被動過的痕跡!這幾根弦的張力被預設調整到極限邊緣!軸釘鎖死裝置被解除!琴弦下方安裝了極其隱蔽的、帶有強力扭力彈簧的‘彈射臂’!彈射臂的鎖定銷…就由那個微型電磁鎖扣控制!”

他調出三維模擬圖:“整個機關是這樣運作的:兇手通過那個黑匣子(遠程信號接收器),預設了觸發條件——當延音踏板被踩下,并且施加的力量超過某個巨大閾值(對應李云迪演奏華彩段高潮時那全力一踩)時!電磁鎖扣瞬間解除!被極限張力的琴弦和強力扭力彈簧驅動的‘彈射臂’立刻釋放!將琴弦如同鞭子一樣猛烈抽出、絞纏!同時,異常釋放的張力會帶動那根被改造的聯動杠桿以不正常幅度彈起,進一步加劇絞殺力度!整個殺人過程…完全由演奏者自己最后那記踩踏觸發!是一次精密的、延遲的機械聯動陷阱!”

機械改造!預設陷阱!演奏者觸發!林默感到一股寒意。兇手對鋼琴內部結構了如指掌,改造手法極其專業隱蔽!絕非普通鋼琴技師能做到!

“查!立刻查這架斯坦威近期的所有維護、搬運、調音記錄!特別是能接觸到核心擊弦機結構的人!重點排查有軍工或精密機械背景的調音師!”林默的命令斬釘截鐵。兇手的身份和對鋼琴結構的熟悉程度,昭然若揭!

劇院地下層,調音師休息室。門虛掩著。空氣里彌漫著松香、灰塵和舊木頭的味道。一排排工具柜靠墻擺放,工作臺上散落著各種規格的音叉、調音扳手、毛氈墊片。一個穿著沾滿松香污漬工裝褲、身形瘦削的男人背對著門口,坐在一張舊琴凳上。他手里拿著一枚亮銀色的標準音叉(A=440Hz),正用一塊鹿皮,極其緩慢、極其專注地擦拭著。動作穩定得如同磐石,每一次擦拭都帶著一種近乎宗教儀式的虔誠。他叫陳默,劇院資歷最深、也最孤僻的首席調音師。

聽到腳步聲,陳默擦拭音叉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只是極其平穩地將音叉輕輕放回鋪著絨布的工具箱格子內。他緩緩轉過身。一張被歲月和沉默刻下深刻紋路的臉,眼窩深陷,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映不出絲毫波瀾。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林默身上,沒有絲毫意外。

“為了李云迪?”陳默的聲音低沉沙啞,像許久未上油的齒輪轉動。

“為了陳亮。”林默報出了那個塵封的名字——十年前在國際柴賽中擊敗李云迪后神秘自殺的天才少年。

陳默古井無波的眼神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像投入巨石的深潭。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捏得發白,發出輕微的“咯咯”聲。過了幾秒,他才極其緩慢地松開,嘴角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而苦澀的弧度。

“陳亮…我弟弟…”他的聲音飄忽,像穿越了十年的時光隧道,“那雙手…天生就該在琴鍵上跳舞…聽一遍的曲子…就能彈出神韻…”他的目光失焦地掃過工作臺上一張泛黃的、兩個少年并肩坐在鋼琴前的合影。照片上的陳亮笑容燦爛,眼神清澈。

“柴賽…決賽前夜…”陳默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帶著刻骨的寒意和痛苦,“李云迪…他買通了弟弟的室友…在弟弟的安神茶里下了致幻劑!然后…他溜進弟弟房間…用微型相機…拍走了弟弟為決賽準備的、自己創作的華彩段手稿!整整十二頁!凝聚了弟弟全部心血和創新的靈魂!”

陳默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猛地閉上眼,仿佛不愿回憶那撕心裂肺的一幕:“第二天決賽…李云迪…他像個小丑!把弟弟的華彩段…原封不動地…剽竊了過去!彈得匠氣十足!毫無靈魂!可評委…那些瞎子!聾子!被他的名氣和他背后金主的鈔票晃瞎了眼!把冠軍…給了他!”巨大的憤怒讓他幾乎窒息。

“弟弟…他坐在臺下…看著…聽著…”陳默睜開眼,淚水無聲地滑落,眼神卻燃燒著地獄般的火焰,“他看著自己最珍視的孩子…被當眾凌辱…被竊取…被糟蹋…頒獎禮結束…他回到酒店…一句話也沒說…用酒店浴袍的腰帶…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間的吊燈上…”最后幾個字,輕得像一聲嘆息,卻重如千鈞。

死寂。房間里只剩下陳默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喘息。墻上那張合影里,陳亮燦爛的笑容如同最殘酷的諷刺。

過了許久,陳默才用盡全身力氣般,嘶啞地開口:“那華彩段…是他的絕唱…也是他的催命符…”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默,那里面是焚盡一切的恨意和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李云迪…他喜歡彈《拉三》?喜歡用別人的靈魂裝點自己的王冠?好啊…我花了十年…鉆進鋼琴的肚子里…學它的每一根骨頭…每一條筋…我找到了那架斯坦威…他每次巡演必用的‘御用’戰馬…我成了它的‘醫生’…我一點點…改造它…像打磨一件復仇的樂器…”

他拿起工作臺上那把最沉重、最精密的調音扳手(正是用來調整琴弦張力的關鍵工具),指腹極其輕柔地撫摸著扳手前端冰冷的合金卡口,動作帶著一種病態的專注和…致命的溫柔。

“我在那根聯動桿里…埋下了鎖扣…在那些琴弦下…裝上了‘彈簧刀’…我把他的‘王座’…變成了他的斷頭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笑意,“現在…他替小亮…彈完了…最后的…休止符。”

市局物證技術科。高倍電子顯微鏡下,從李云迪指甲縫和襪子上提取到的淡綠色合成潤滑脂被放大到極致。潤滑脂內部獨特的石墨烯片層結構和液態金屬微滴的形態特征,與從陳默工具箱隱秘夾層里搜出的、一個標有特殊軍工編號的密封油膏管內的殘留物完全一致!

“林隊!電磁鎖扣的微型芯片反向工程完成!”電子工程師指著解碼后的程序指令,“觸發邏輯完全吻合!預設的壓力閾值精確對應李云迪華彩段高潮踩踏的力度范圍!接收模塊的加密信號特征…與從陳默住所搜出的那臺經過高度改裝、能模擬舞臺設備信號的平板電腦…發射記錄完全匹配!”

鐵證如山!材料、工具、機關、信號、動機、作案能力(頂尖的鋼琴構造和精密機械知識)!完美閉環!

看守所會見室。空氣沉重,凝結了十年的血淚與琴聲。厚重的玻璃,隔開兩個被同一首曲子徹底撕裂的人生。

陳默穿著囚服,坐在玻璃后面。背脊依舊挺直,像一根不曾彎曲的音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那雙曾銳利如鷹隼、燃燒著復仇火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灰燼般的死寂和一種大仇得報后的虛無。他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放在腿上、攤開的雙手上,那雙手布滿老繭和松香污漬,曾賦予無數鋼琴生命,也最終制造了一場死亡的演奏。

玻璃這邊,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穿著黑色旗袍的老婦人。她是陳亮和陳默的母親。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涕淚橫流,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玻璃對面的陳默,枯瘦的手緊緊抓著一個陳舊褪色的天鵝絨盒子——里面靜靜躺著一枚柴賽銀質獎章(陳亮獲得亞軍那屆),旁邊是一小綹用紅繩系著的、陳亮的頭發。

“阿默…我的兒啊…”老人的聲音嘶啞哽咽,破碎得不成句子,“小亮他…他要是知道…不會愿意你這樣…不會啊…”

陳默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眼皮。他的目光沒有落在母親身上,也沒有落在獎章和頭發上,而是穿透了這一切,投向更遠、更虛無的琴房,仿佛看到了弟弟坐在鋼琴前專注的側臉,又仿佛看到了李云迪脖頸被琴弦絞斷的瞬間。他的嘴角,極其微弱地、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似乎想對母親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卻最終凝固成一個比琴弦更勒緊人心的、空洞的弧度。

老人看著陳默嘴角那抹凝固的弧度,心如刀割,淚水決堤。她顫抖著,將手中的盒子緊緊貼在胸口,仿佛要捂熱里面冰冷的獎章和早已逝去的溫度,佝僂著背,在無聲的悲慟中,被法警攙扶著,一步一踉蹌地離開了。

陳默對母親的離去毫無反應。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虛空中那架不存在的鋼琴上。過了許久,久到連看守所單調的日光燈都發出嗡嗡的輕鳴,他才用幾乎聽不見的、如同琴槌輕敲琴弦般微弱的聲音,哼起幾個簡單、干凈的音符。

那是陳亮小時候,第一次完整彈奏出的《小星星變奏曲》的旋律。

哼唱只持續了短短幾個小節,便如同琴弦崩斷,戛然而止。他緩緩地、徹底地閉上了眼睛。一滴渾濁的淚,終于掙脫了沉重的枷鎖,順著他刻滿風霜的臉頰,無聲地滑落,砸在囚服粗糙的布料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無聲的休止符。

林默走出看守所。濱海大劇院恢弘的輪廓在晨曦中沉默矗立,巨大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初升的陽光,像一架靜默的、鍍金的刑具。他仿佛還能聽到那晚最后一個和弦的余響,以及隨之而來那令人靈魂凍結的、琴弦絞斷脖頸的恐怖撕裂聲。

他坐進車里,副駕駛座上放著一份泛黃的舊報紙復印件。娛樂版頭條是李云迪高舉柴賽金杯、笑容燦爛的照片,標題刺目:“東方旋風席卷柴賽,李云迪加冕鋼琴之王!”而在報紙不起眼的角落,一則小小的、冰冷的訃告被擠在廣告縫隙:“我市青年鋼琴家陳亮于圣彼得堡不幸離世,終年十九歲。”

兩份報道,如同兩架并置的鋼琴。一架沐浴在聚光燈下,奏響著被篡改的華彩。一架沉淪在黑暗里,只剩下斷弦的絕響。而真相,這位最嚴厲的審判者,最終在血與弦的共振中,剝落了所有金漆與謊言,露出了底下殘酷的、無聲的終章。引擎低吼著啟動,匯入城市的喧囂。車窗外,琴行的櫥窗里,嶄新的鋼琴閃耀著誘人的光澤,琴童稚嫩的指法磕磕絆絆地奏響著練習曲。在這座以旋律裝點門面的都市里,有些樂章帶來榮光,有些樂章,卻在第一個音符落下的瞬間,就注定了成為索命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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