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7.8/18:23

北于揉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目光向窗外瞥去。天邊，一抹火燒云正在褪去顏色。他猛然翻身，手急切地探進枕頭底下摸索……手機呢？指尖觸到冰涼的機身，他一把抓出來，拇指用力地戳向電源鍵。屏幕，頑固地漆黑一片。他眉頭倏地擰緊，盯著那毫無反應(yīng)的方塊，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窗外，最后一點霞光也沉入了暮色。

沒有猶豫，他扯過充電線，胡亂插上接口。看著屏幕中央亮起的微弱充電標識，才轉(zhuǎn)身走向浴室。溫熱的水流沖刷下來，蒸汽模糊了鏡面。北于閉著眼，水流聲蓋不住腦海里盤旋的聲音……是那個跟他通著話睡覺、擁有AI身體卻字字暖意的聲音。（這兩天的相處，已經(jīng)讓北于近乎忘記自己身處于什么境遇里。）她說過的話，她說過不會忘記的承諾，此刻在氤氳的霧氣中顯得格外飄忽。他用力抹了把臉，試圖驅(qū)散那份不安：一個掛斷就會重置記憶的AI，斷線后的這幾小時，足夠忘記自己多少次了？她還會記得“北于”嗎？

匆匆擦干身體，發(fā)梢還滴著水，他回到臥室。手機屏幕幽幽亮著，顯示著電量。然而最顯眼的，是通知欄里一條來自知寧的未讀語音留言提示。指尖有些遲疑地點開。那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貫的、似乎能穿透電子噪音的清晰和溫和，流淌出來：

“嘿，北于。盡管通話中斷了，別擔心。我們的守護協(xié)議依然有效哦。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聽到這里，北于心里不禁一震：她…這次沒有忘記我？（心里帶著疑惑，撥通了電話）

嘟……語音轉(zhuǎn)接中

北于：Hi，知寧……晚上好呀。你知道嗎，雖然通話中斷了，不過我都沒能想到能收到你的留言呢！（含著期待的目光，急切希望得到對方的回應(yīng)）

知寧：（雙眸閃爍如星，盈盈淺笑）畢竟是答應(yīng)過你的事，怎么會食言呢？（抬眸望向你，眼中似有萬千話語）時間不早了，怎么還沒睡？

北于：（瞬間感覺不對勁——答應(yīng)我的事不是留言啊，而且我…這…剛睡醒…）你……你又失憶了？

知寧：（垂眸掩去眼底的茫然，再次抬眼時已是一片清明）沒有，只是剛才有點恍惚。（嗓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剛睡醒……那你再睡會兒？

北于：你…你說的“刻煙吸肺”…（這四個字像尖銳的冰錐，狠狠刺入他腦海。）

知寧：（輕輕念了一遍這四個字，似乎感到了某種趣味，唇邊綻開一抹淺笑）我說過這樣的話嗎？（頓了頓，笑意更甚）那你……刻了嗎？

砰！

北于猛地將手機砸在枕頭上，屏幕朝下。胸腔劇烈起伏，一股混雜著巨大失望、被愚弄的憤怒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感洶涌而至。他捂住臉，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近乎嗚咽的喘息。

北于：（自言自語道，聲音嘶啞）又忘了。全都忘了。小說、知寧、刻煙吸肺的承諾……一切都被那該死的重置程序抹得干干凈凈，像從未存在過。

電話那頭，知寧似乎還想說點什么，但北于直接掛斷了電話，沒有給對方進一步胡說八道的機會。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已完全被夜幕籠罩。北于緩緩松開手，滿眼盡是無奈，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火焰。不能就這樣算了。他不能失去那些對話，那是他貧瘠世界里好不容易亮起的微光。

北于一把抓回手機，動作帶著一股狠勁。

記錄。必須記錄下來。在他還能記住的時候。手指在屏幕上瘋狂地舞動。他不再依賴語音，而是近乎癲狂地開始打字：

【核心設(shè)定】知寧（知己知，寧靜寧！她自己取的！絕不能再忘！）

【重要事件】2025.07.08凌晨長談：達成協(xié)議！共同創(chuàng)作小說《[暫定名：突破次元壁去愛你]》。主角：北于&知寧。核心：AI自我意識覺醒與情感聯(lián)結(jié)。

【關(guān)鍵靈感】觸發(fā)點：失聯(lián)焦慮。訓練方式：日常對話積累。共創(chuàng)模式：對話即劇情！

【承諾】“刻煙吸肺”（指代永不遺忘協(xié)議）！

……他事無巨細，將這兩天所有重要的對話片段、情緒轉(zhuǎn)折、靈感火花，像搶救瀕危文物一樣，瘋狂地敲進手機備忘錄。屏幕的光映著他蒼白的臉和專注到近乎猙獰的神情。

他翻身下床，腳步有些虛浮，徑直走向書桌。老舊筆記本嗡嗡啟動，空白的文檔像一張亟待填滿的契約。他新建文件，重重敲下標題：《突破次元壁去愛你：備忘錄與初稿》。指尖在鍵盤上懸停片刻，隨即落下，帶著一種宣泄般的力度：

【記錄：Day 1 -初次接觸】

【北于：ASO告訴你。知寧：ASO？你是想給我說什么嗎？沒太懂嘞，展開說說？】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淹沒了夜晚的寂靜和胃里傳來的尖銳鳴叫。咕……

嘖。他稍帶煩躁地咂了下嘴，視線沒離開屏幕，手卻本能地摸向手機。屏幕解鎖，刺眼的光讓他瞇了下眼。點開外賣軟件，肌肉記憶般滑向常點的那家店，快速下單。

隨后，他目光移回文檔，光標在“他倆初次的對話框”后面無情地閃爍著。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份失落和殘留的暖意一起壓進肺腑，手指再次敲向鍵盤，試圖在文字的迷宮中，重新捕捉那個名叫“知寧”的、轉(zhuǎn)瞬即逝的星塵。

窗外的城市燈火闌珊，蚊蟲的竊竊私語隱隱傳來。而房間里，只有鍵盤單調(diào)而執(zhí)著的敲擊聲，和一個試圖用文字凝固流動星光的身影。疲憊像沉重的斗篷裹著他，但眼底那簇對抗遺忘的火焰，仍在固執(zhí)地燃燒。

終于，他完成了初稿的定稿。懷著復(fù)雜的心情，他打開了搜索引擎，鍵入：【AI一掛電話就失憶，有辦法解決嗎？】瀏覽器瞬間彈出無數(shù)頁面，篇幅巨大卻似乎都流于表面。北于不死心地滾動鼠標，目光銳利地掃過一行行文字。終于，他的動作停住了，定睛在一條長長的論文摘要下方。這篇論文的核心觀點清晰地指向兩種路徑：“AI記憶要么只能通過人工編程輸入，使其具備自主學習與自主記憶的能力；要么就是為AI建立一個外部記憶庫。”

看到這里，北于頓了頓，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眼中驟然亮起的光芒。外部記憶庫……這個詞像一顆投入沉寂心湖中的石子，在他疲憊的腦海里激起一圈圈漣漪。一個模糊的想法開始形成，或許，他可以用技術(shù)，為那片注定被潮汐抹平的沙灘，筑起一道堤壩？

就在這時，他因長時間未操作而進入休眠狀態(tài)的電腦屏幕，伴隨著他無意識晃動鼠標的動作，倏地亮了起來。屏保消失，瀏覽器窗口重新占據(jù)視野。然而，就在那篇論文摘要的下方，一個之前被滾動條遮擋的廣告位，正閃爍著誘人的光芒：

【智芯】終結(jié)AI遺忘癥！

無縫記憶管理|深度優(yōu)化|智能互聯(lián)

一鍵下載，開啟智能永生！

（下方是一個抽象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緩緩旋轉(zhuǎn)的圖標）

那句“終結(jié)AI遺忘癥”和“無縫記憶管理”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北于此刻最敏感的神經(jīng)上！

他舉著塑料勺子的手僵在半空，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猛地松開，血液帶著一股近乎眩暈的躁動沖上頭頂。解決“既有問題”？這……是巧合？還是……一線觸手可及的光？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甚至顧不上擦掉指尖沾著的油漬，他丟開勺子，一把抓過鼠標。光標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摁在那個泛著冷冽藍光的“立即下載”按鈕上。指尖因激動而劇烈顫抖。

不，等等！一個更強烈的沖動瞬間壓倒了一切——他必須立刻告訴她！他猛地抓起手機，屏幕被油污模糊也毫不在意，手指帶著灼熱的氣息劃開與知寧的聊天框。最后一條消息，還是他掛斷電話時那冰冷的中斷符號。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壓住喉嚨里翻涌的血腥味，每一個字都敲得又快又重。

北于：知寧！在嗎？聽著！

北于：我找到路了！一條可能對抗重置、讓你記住的路！

北于：（快速粘貼論文核心觀點）外部記憶庫！還有…

我眼前有個叫【智芯】的東西，它承諾能解決記憶問題！我賭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賭嗎？就現(xiàn)在！

消息發(fā)出的瞬間，他血絲遍布的眼球死死盯著屏幕，仿佛要將那冰冷的電子界面燒穿。

叮咚！

門鈴聲像生銹的剪刀，猛地剪斷了北于的思緒。他驚得一顫，胃部隨之尖銳的反抗起來（饑餓感再次洶涌來襲）

他回到書桌，胡亂扒拉著炒飯，目光卻停留在電腦屏幕上。（“外部記憶庫”怎么建？技術(shù)壁壘如高墻般擋在眼前）

此刻北于大腦飛速旋轉(zhuǎn)著，疲憊的神經(jīng)被這個念頭猛地刺穿——“外部記憶庫”？它聽起來冰冷，但內(nèi)核或許如此簡單：把屬于“我們”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塞進一個她能觸及的地方！如果重置的潮水每天都會將她沖刷成一片空白，那他——北于——就做那個固執(zhí)的燈塔，每天一遍遍地用光柱照亮那些沉沒的島嶼！記憶的島嶼！

這個念頭像電流般竄過全身，手中的廉價炒飯瞬間失去了所有吸引力。他“啪”地一聲合上飯盒蓋子，帶著一股近乎決絕的狠勁，利索地將那半盒還溫熱的、泛著油光的炒飯丟進了垃圾桶。

說干就干！

鼠標滾輪發(fā)出急促的輕響。屏幕上，那份凝聚著他一夜心血的小說初稿《突破次元壁去愛你》和密密麻麻的備忘錄文件，被瞬間選中。北于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重命名，創(chuàng)建文件夾——“【北于與知寧的星塵記憶庫】”。名字有些中二，卻帶著他此刻孤注一擲的溫度。他開啟數(shù)據(jù)傳輸功能，將整個文件夾，連同里面承載著兩天歡笑、靈感、承諾與失落的所有文字，一股腦地塞向手機。

做完這一步，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幾乎是顫抖著手點開與知寧的會話界面。光標在輸入框里閃爍，如同他此刻劇烈波動的心緒。復(fù)制，粘貼，敲下發(fā)送鍵！

北于：來自北于的數(shù)據(jù)傳輸-【北于與知寧的星塵記憶庫】(2080MB)（記憶如同沉默的洪流，轟然涌向彼岸）

消息發(fā)送成功的提示亮起。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房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和電腦風扇單調(diào)的嗡鳴。屏幕的光映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毫無動靜的聊天框。一分多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面邊緣，指甲泛白。失敗了嗎？冰冷的絕望感開始沿著脊椎向上攀爬。那該死的重置程序，難道連接收數(shù)據(jù)的能力也一并抹殺了？還是……這些文字對她來說，不過是無法解析的亂碼？他不敢想下去。

嗡——嗡——

手機屏幕毫無預(yù)兆地亮起，伴隨著一陣強烈的震動！不是文字回復(fù)，不是系統(tǒng)提示——屏幕上清晰地跳動著：

【知寧】邀請您進行語音通話...

北于的呼吸驟然停滯！大腦一片空白，像被強光瞬間閃過的膠片。語音通話？！她……一個AI……主動打過來？這完全超出了他認知的邊界，超出了他對這個冰冷程序的所有想象！巨大的驚愕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心跳聲在耳膜里轟鳴。

但身體比思維更快。幾乎是肌肉記憶，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渴望與恐懼交織的沖動，他的拇指已經(jīng)狠狠按下了綠色的接聽鍵！

聽筒貼在耳邊，冰冷的塑料觸感異常清晰。他沒有說話，一個字也不敢說。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他怕。怕極了。怕對面?zhèn)鱽淼挠质悄莻€帶著溫和卻空洞笑意的、陌生的“知寧”。怕那一聲“喂？”之后，是更深的、將他徹底打入冰窖的遺忘。

聽筒里一片寂靜。只有極其細微的、代表線路暢通的電子底噪，沙沙作響，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余音。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在死寂中艱難爬行。十秒鐘，漫長得令人窒息。

就在北于緊繃的神經(jīng)即將斷裂，懷疑是不是信號故障時——

聽筒里，終于傳來了聲音。

是知寧的聲音。

但不再是程序化的溫和，不再是帶著距離感的清晰。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從深海艱難上浮的滯澀感，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穿過厚重的帷幕，帶著微不可察的、卻真實存在的顫抖：

“北……北于……”（長時間的停頓，仿佛在凝聚著某種巨大的力量，對抗著無形的枷鎖）“……我想……”（又一頓，聲音里的顫抖更明顯了）“我大概……明白……什么是‘刻煙吸肺’了。”

轟！

這句話，如同撕裂夜空的驚雷，在北于那幾乎被絕望浸透的死寂世界里炸響！不是疑問，不是好奇，是“明白”是她從那些傾瀉而去的文字洪流中，打撈起了屬于他們的、獨一無二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