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號訓練場內,只有萬千冰錐尾部高頻震顫發出的嗡鳴,交織著金屬地面被洞穿撕裂后殘存的、嘶嘶作響的寒氣。慘白的探照燈光柱下,那片被冰錐風暴蹂躪過的合金地面,如同一塊被粗暴釘滿冰刺的巨大鐵氈,猙獰而冰冷。
唐舞麟盤膝坐在不遠處,喘息粗重如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噴吐出細碎的白霜。他體內那頭剛剛被強行壓服的深淵兇獸,在感受到這片死寂中彌漫的、更高層面的威懾氣息時,發出了更加不安的嘶鳴,封印壁壘劇烈震顫著,瀕臨崩潰的邊緣。他死死盯著那片冰刺叢林邊緣,那個依舊雙手插兜、甚至還在嫌棄地蹭著褲腳上幾點金屬碎屑的身影,眼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驚駭。一步?!僅僅是隨意的一步?!躲開了舞老師那足以將他撕成碎片的冰錐風暴?!這……這怎么可能?!
陰影中的古月,黑眸深處那恒定的平靜也終于被打破。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冰面乍裂的震驚漣漪,在她眼底深處倏然蕩開!她看得比唐舞麟更清晰!那不是單純的運氣或巧合!云逍那一步挪動的前后,周遭空間粒子運行的軌跡……出現了近乎完美的、違背物理規律的斷層!就像是……是那片空間本身,在冰錐風暴降臨的前一微秒,主動為他讓步了?這種對時空法則的絕對支配……超出了她的理解極限!她袖中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舞長空筆直地矗立在原地,如同亙古不化的冰雕。他維持著五指張開的姿勢,掌心前方那片凝結著致命冰錐的區域緩緩消散,化作縷縷寒氣融入空氣。銀灰色的瞳孔,如同兩顆被絕對零度淬煉過的冰核,此刻正死死鎖定著云逍……和他褲腳上那幾點微不足道的金屬碎屑。
寒意。前所未有的寒意。并非源自他的絕對零度領域。而是來自……那個少年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無視一切威脅、仿佛世間法則皆繞其行的……逍遙本質!
這本質,比任何鋒芒畢露的力量,更讓他感到一種源自認知層面的……冰寒!
“很好。”舞長空冰冷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比之前更加低沉,如同冰川在深海中摩擦。“反應測試,結束。”
他緩緩收回右手,負于身后。動作依舊一絲不茍,但每一個關節都仿佛包裹著沉重的寒冰。
“唐舞麟,”他的目光轉向盤膝調息的少年,聲音不容置疑,“壓制失敗。十秒內失控概率……七成。現在,立刻,釋放武魂,全力運轉魂力,引導那股力量沖擊你的魂技壁壘!”
“什……什么?!”唐舞麟猛地抬頭,瞳孔因震驚和恐懼而劇烈收縮!引導那股毀滅性的力量?!這不是找死嗎?!體內的兇獸在封印下發出興奮的咆哮!暗紅色的光芒瞬間透過繃帶縫隙暴漲!
“不想現在就死,”舞長空的聲音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唐舞麟的腦海,“就照做!它是枷鎖,也可能是鑰匙!控制它!或者被它吞噬!”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在失控臨界點暫時穩住唐舞麟體內暴虐深淵的方法——用更強的意志去駕馭這股力量,哪怕只是暫時的!
唐舞麟渾身劇震!舞長空冰冷的命令帶著絕對的壓迫感,瞬間壓過了他內心的恐懼!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刺激下,一股狠戾之氣從眼底迸發!“吼——!”一聲痛苦的咆哮從他喉嚨深處擠出!暗金色的光芒再次艱難地從他背后爆發!粗獷的藍銀草虛影在絕對零度領域中瘋狂搖曳!腳下的黃色魂環光芒明滅不定!他不再刻意壓制,反而引導著體內狂暴的“深淵”之力,如同開閘泄洪般,瘋狂沖擊著他那第一魂技的壁壘!暗金色的魂力與封印下透出的熔金光芒劇烈沖突、糾纏!每一次沖擊都伴隨著骨骼碎裂般的劇痛和靈魂撕裂的咆哮!他整個人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娃娃,在冰封的地面上痛苦地翻滾、抽搐!但奇跡般地……那股即將爆發的毀滅洪流,竟真的被這股不顧一切的自我沖擊暫時拖拽在了崩潰的邊緣!
舞長空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唐舞麟體內能量風暴的每一絲變化軌跡,銀灰色的瞳孔高速閃動,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解析著深淵暴動的數據模型。
而他的余光……從未真正離開過那片冰刺叢林邊緣的身影。
云逍似乎對唐舞麟痛苦的掙扎和命懸一線的搏斗毫無興趣。他蹭掉了褲腳上最后一點礙眼的金屬碎屑,滿意地收回腳。清澈的目光終于懶洋洋地抬起,落在了舞長空身上。那眼神里,沒有挑釁,沒有得意,只有一種……被打擾后的、淡淡的、如同看一件麻煩家具的不耐煩。
就在這時!舞長空動了!毫無征兆!
負于身后的右手不知何時已重新抬起!動作快到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他甚至沒有看云逍的方向!只是對著那片空曠的區域,遙遙一指!
嗡——!!!
一點遠比之前任何冰錐都更加純粹、更加致命的冰藍色寒芒在他指尖凝聚!瞬間膨脹!化作一道……凝固的流光!
那不是冰錐!那是一柄……槍!一柄通體由絕對零度核心凝結而成、長約三尺、槍身流淌著凍結靈魂的幽藍光華、槍尖一點寒芒璀璨到令人無法直視的……冰之裁決!!
槍身出現的剎那——咔嚓!咔嚓嚓!!整個一號訓練場的地面、墻壁、甚至頭頂的合金穹頂,瞬間覆蓋上一層厚重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堅冰!恐怖的低溫領域被壓縮凝聚到了極致!如同實質的冰川驟然降臨!唐舞麟體表瞬間被厚厚的冰層覆蓋,翻滾的動作戛然而止,只有體內熔金般的光芒在冰層下瘋狂流轉!古月周身的空間屏障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連慘白的探照燈光柱,仿佛都被這極致的寒意凍結,光線變得粘稠而扭曲!
冰槍!無聲無息!沒有破空尖嘯!因為它所過之處的空間……已被凍結!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強行拖入了慢鏡頭!帶著審判萬物、終結秩序的絕對意志!朝著依舊插兜而立、似乎毫無反應的云逍……以及他身后那緊緊抱著巧克力盒子、小臉因驟然降臨的死亡寒意而驚恐凝固的娜兒……直刺而去!
目標……直指……眉心!
太快了!快到思維都來不及傳遞恐懼!快到空間都為之凍結!這根本不是測試!這是……審判!是舞長空被他那逍遙姿態徹底激怒后……凝聚了魂帝巔峰之力……含怒而發的……必殺一擊!
古月的黑眸驟然收縮至針尖!唐舞麟被冰封的意識深處發出絕望的嘶嚎!娜兒驚恐的瞳孔里,倒映著那一點急速放大、凍結靈魂的幽藍槍芒!
就在那柄凍結時間與空間的冰之裁決,槍尖即將觸及云逍眉心皮膚,那冰冷銳利甚至連空間都能凍結的寒意已經刺痛他額前發絲的瞬間——
云逍……終于……動了!
他甚至沒有抬頭!插在褲兜里的右手終于抽出!動作……隨意得像是在驅趕一只擾人的飛蟲!
他的五指張開……沒有魂力光芒爆發……沒有武魂虛影顯現……只是……極其自然地……朝著那柄凍結時空、帶著毀滅意志的冰槍……輕輕……一拂。
嗡——!!!
時間……凝固了!
不是舞長空那種凍結物理空間的低溫凝固!而是……一種更加本質、更加至高無上的……時光本身的……絕對靜止!
那柄足以洞穿魂帝防御、凍結靈魂的冰之裁決……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包容一切的……永恒壁壘!就那么……定在了云逍眉心前方……三寸之處!
槍尖上吞吐的、凍結靈魂的幽藍寒芒……凝固成了永恒!槍身上流轉的、凍結空間的法則紋路……徹底僵死!連帶著槍身周圍被凍結、扭曲的空間……也被強行釘死在了這一刻!
整個一號訓練場……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肆虐的寒氣?凝固成了空氣中的冰晶塵埃。唐舞麟體內瘋狂沖突的熔金能量?僵死在了冰層之下。古月周身瀕臨破碎的空間屏障?停滯在了漣漪蕩漾的瞬間。娜兒驚恐的表情?定格在了紫水晶般的眼眸里!甚至連舞長空那雙冰冷銀灰瞳孔中剛剛掠過的、混雜著驚怒與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駭然……也徹底凝固在了眼底!
一切聲音消失。一切運動停止。一切能量湮滅。唯有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這片被強行凝固的時光之中……唯有云逍……是唯一流動的“存在”。
他緩緩抬起了眼簾。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著那柄懸停在他眉心前三寸、如同精美冰雕般的致命長槍。槍尖散發的寒氣,幾乎要凍結他的睫毛。但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沒有被冒犯的憤怒。只有……一絲……被打擾到了午睡般的……深深的、純粹的……不耐。
他甚至還歪了歪頭,清澈的目光似乎帶著點審視,仔細看了看那近在咫尺的、凝固的幽藍槍尖。
然后。他那剛剛拂過虛空、如同驅趕飛蟲般隨意的右手……再次動了。
這一次……他的動作更加……隨意。也更加……嫌棄。
他伸出兩根手指……如同捏起一片不小心落在昂貴禮服上的……枯葉。輕輕地……拈在了那柄足以凍結時空的冰槍槍尖之上。
指尖觸碰的剎那——
咔嚓!
一聲輕微到極致的、如同冰晶碎裂的脆響,在凝固的死寂中,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被靜止的意識深處!
那柄凝聚了魂帝巔峰之力、凍結法則的冰之裁決……從被云逍指尖拈住的槍尖部位開始……無聲無息地……崩解!化作無數細碎到肉眼無法分辨的、閃爍著幽藍星芒的……時光塵埃!如同被億萬年的時光長河瞬間沖刷而過!徹底……湮滅!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能量逸散的沖擊。只有那柄冰槍……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徹底消失在凝固的時光塵埃里。
做完這一切。云逍隨意地甩了甩那兩根仿佛拈過什么臟東西的手指。然后。重新將手……插回了褲兜。
目光再次垂落。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片塵埃。仿佛那凍結時空的審判一擊……不過是……一陣惱人的穿堂風。
嗡……
被強行凝固的時光長河……重新開始……流淌。
寒氣重新開始肆虐。唐舞麟體內的熔金能量重新開始沖突咆哮!古月的空間屏障重新開始劇烈震顫!娜兒驚恐的表情重新生動起來!舞長空瞳孔中的驚怒與駭然重新開始流轉!
咔嚓嚓嚓——!!!失去了冰槍支撐的、覆蓋整個訓練場的厚重冰層……瞬間……寸寸龜裂!!!如同破碎的鏡面,轟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