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瘴氣在晨光中翻涌，凌云靠在古樹的虬根上，胸口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昨夜為護紫嫣擋下墨月那一擊，幽冥真氣逆行傷了肺腑，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

紫嫣正用銀簪小心地挑開他肩頭的繃帶，晨光透過她鬢邊的紫珠花，在他手臂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還疼嗎？“她的指尖帶著淡淡的蘭花香，觸到傷口時格外輕柔。

凌云搖搖頭，目光落在她腕間的玉鐲上——那是紫雪臨行前塞給她的，說是能安神。昨夜昏迷前的記憶碎片涌上心頭：墨月的短刃劃破長空，紫嫣的驚呼聲，還有自己撲過去時，她發間飄落的那片紫花瓣。

“你為什么不問問我...“凌云的聲音有些干澀，“為什么能使出幽冥真氣。“

紫嫣的動作頓了頓，重新纏上繃帶的手卻沒停：“每個人都有秘密。就像我父親總說，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會更痛苦。“她忽然輕笑一聲，銀簪在晨光中劃出弧線，“何況，能在魔域護著我，總好過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篝火噼啪作響，烤著剛摘來的野果。紫嫣將一顆熟透的山莓遞給他，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唇，兩人同時一怔，又慌忙移開目光。

“其實...“凌云咬了咬野果，酸甜的汁液沖淡了些許苦澀，“我不是人類。“

紫嫣剝果皮的手停了，卻沒抬頭：“我知道。你的幽冥真氣里，帶著一絲獸類的狂野。“

這下輪到凌云驚訝了：“你早就看出來了？“

“猜的。“紫嫣將剝好的果皮扔進火里，火星騰起又落下，“去年宗門大比，你與狼人對戰時，眼底閃過的綠光騙不了人。只是...“她終于抬頭，眼中映著跳動的火光，“我沒想到你會告訴我的。“

凌云望著遠處翻涌的瘴氣，緩緩道出往事：“我母親是萬妖谷的狐女，父親卻是鎮北軍的先鋒。他們相愛卻不能相守，我生下來就帶著半妖的血脈，被寄養在青云宗。三年前，萬妖谷的老谷主找到我，說我是唯一能解開'人妖禁咒'的鑰匙，逼我潛入人族做內應。“

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我在青云宗待了十年，這里有教我劍法的師父，有...有紫雪。我越來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是妖，還是那個所謂的'鑰匙'。“

紫嫣忽然伸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掌心溫熱，驅散了他指尖的寒意：“人也好，妖也罷，難道不是自己說了才算嗎？“

凌云抬頭望進她的眼眸，那里面沒有驚懼，只有一片澄澈的溫柔。他忽然想起昨夜她發燒時，自己為她擦拭額頭，她無意識間抓住他的手，直到天亮都沒松開。

“那你...“凌云的喉結微動，“不怕我嗎？萬妖谷與人族，終究是敵非友。“

紫嫣的臉頰在火光中泛起紅暈，她移開目光，輕聲道：“我父親常說，疆場上的敵人，未必是心里面的敵人。就像你護著我時，眼里的光，比任何人族修士都要明亮。“

夜色漸深，瘴氣凝成淡紫色的霧靄。凌云用幽冥真氣在兩人周圍布下結界，紫嫣將披風分給他一半，兩人并肩靠在古樹上。

“如果...“紫嫣的聲音細若蚊蚋，“如果有一天，人族與萬妖谷開戰，你會站在哪一邊？“

凌云沉默良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焚天劍的劍柄：“我想護著那些值得護的人。“他轉頭看向紫嫣，目光灼灼，“不管他們是人是妖。“

紫嫣的睫毛顫了顫，忽然輕笑出聲：“那你可有的忙了。“她往他身邊靠了靠，披風下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腕，“不過...我會幫你的。“

凌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卻不敢動，任由她溫熱的指尖貼著自己的皮膚。瘴氣在結界外流動如綢，月光透過古樹的縫隙灑下，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鍍上一層銀輝。

他忽然想起紫雪送他的平安符，此刻正貼在胸口，與紫嫣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料相觸。原來有些牽絆，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纏繞成解不開的結。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紫嫣率先醒來。她看著凌云熟睡的側臉，他的眉峰仍微微蹙著，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夢。她輕輕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指尖觸到他下巴上冒出的細胡茬，忽然紅了臉頰。

“醒了就別裝睡。“她嗔道，手卻被凌云反手握住。

凌云睜開眼，眸中帶著剛醒的迷蒙，嘴角卻揚著笑意：“誰讓你偷偷碰我。“

紫嫣掙了掙沒掙開，索性任由他握著：“再不走，墨月的追兵該來了。“

凌云起身時，發現她的披風不知何時全蓋在了自己身上。他將披風遞回去，卻被她按住：“你傷還沒好，穿著吧。“她仰頭望著他，晨光在她發間跳躍，“等出了魔域，我...我就當從沒聽過你說的這些。“

凌云心中一震：“你...“

“但你要答應我。“紫嫣的目光異常認真，“不許騙紫雪。她對你的心意，比誰都真。“

凌云望著她清澈的眼眸，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鄭重地點頭，將焚天劍負在背上：“走吧。我送你回家。“

兩人并肩走出結界，瘴氣在他們身后緩緩合攏，仿佛吞噬了昨夜所有的低語。只有那兩只刻著名字的木碗，還靜靜躺在篝火旁，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

那是他們在魔域深處，偷偷藏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