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霧是常客。濃白、濕冷，終年沉在谷底，將嶙峋的墨色山巖與虬結的枯黑老藤都洇染的模糊不清。

谷中央，一泓寒潭，水色是化不開的幽碧。

潭邊一塊覆滿青苔的巨巖上，一道青影盤踞著。

已是大妖的楚青盤于巨巖上，他大半身軀隱藏在濕冷的霧靄里，只露出線條流暢的頭顱以及若隱若現的尾巴。

模糊中可見身形巨大，足有二十余丈！

楚青閉目，氣息仿佛與幽谷融為一體，每一次悠長的呼吸，都引動周遭的霧氣如活物般微微卷舒。

半晌，他緩緩睜開眼睛，發出微不可查的嘆息。

“還是不行么……”

晉升大妖境之后，楚青尋得此處山谷在其中潛修。可惜他身上并無高深功法，還是在青蛇山所得的《妖元初引錄》與《吞月養氣法》。

他便對這兩套功法多加專研，想著就算不能推陳出新，但至少把它們改良的更契合自身，至少不再是通用法門。

不料功法修煉起來的時候覺得粗淺，想要改動，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難度比預料的要高上不少。

《妖元初引錄》還有點頭緒，《吞月養氣法》就全然不知如何下手了。

作為基礎功法的《妖元初引錄》，想要改進，核心就在于一個“引”字。

原本靠吞噬血肉精華的粗糙方式，只能少量引動天地靈氣。

“引者，非汲非奪，乃稱量天地之隙，萬類之衰。濁可化元，寒可凝煞，寂滅亦可為薪。”

雖然楚青無法增強它引動天地靈氣的數量，卻另辟蹊徑，不再局限于吞噬血肉中的靈氣，轉而引寒潭冰寒之氣煉化為寒煞。

這靈感還是身旁的寒潭給到他的。

那日在楚青苦苦思索時，潭水中陣陣襲來的刺骨寒意讓他精神一振，幾番嘗試后終于成功引動深潭中的寒意。

這股寒意被凝練成煞氣之后，用之可瞬間將敵人血骨凍住，冰在原地，短時間內難以化解。嚴重者甚至連周身靈脈都無法繼續運轉。

讓他多了一種寒煞的手段。

“船到橋頭自然直，《吞月養氣法》日后再慢慢研究吧。”

楚青巨大的身軀突然消失，瞬移出現在十丈之外。接著又頻頻閃動，遠離寒潭。

他身形毫無飛行痕跡，每次都仿佛憑空出現又消失。

這正是楚青虛空之蛇血脈提升帶來的能力。

大半的紫氣，讓楚青的空間移動范圍從最初的三尺不到擴大到十丈。

能躲能跑、還能破界越禁，切切實實的保命手段，這才是他最大的收獲！

到一處空地化為人形落下后。

“啞——”

一聲粗糲嘶啞的鳴叫打破谷底的寧靜。一團漆黑的影子如離弦之箭般射來，穩穩落在楚青的肩頭。

叫聲真難聽！

楚青嫌棄的皺了皺眉。

那是一只烏鴉，它羽翼烏黑油亮，歪著頭，一雙赤豆般的小眼睛精光四射看向楚青。

“去！”

楚青撣了撣肩膀，烏鴉沒了落腳地，撲棱著羽毛飛了起來。

這只烏鴉是楚青來到這片山谷不久后遇到的。

那日他修行完畢，并未收起曾經簽到所得，可以汲取月華的月石。回來時，見到一只黑色烏鴉趴在上面，正閉目感受著。

一只只是精怪并未化妖的烏鴉，楚青懶得弄死，揮手趕走了。

烏鴉當時被驚動后被楚青周身妖氣嚇得抖動如篩子，當即飛遠了。誰料接下來幾天，那烏鴉遠遠的觀察著楚青，見對方沒有想傷害自己的意思，竟是放大膽量慢慢靠近了。

楚青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明明那烏鴉叫聲難聽的不得了，也沒有驅趕，便由它去了。

或許真的是感到寂寞了吧。

留著為自己潛修生活添一絲點綴也好。

以楚青如今的修為，小小的月石可吸收的那點月華早就可有可無，他直接把月石扔給烏鴉玩了。

倒是給烏鴉高興壞了，日常不離，可以稱得上愛不釋手。

“怎么想起來尋我，你不是一天到晚在月石上趴窩么！”

烏鴉啞叫一聲，尖利的黑喙來回闔動，從口中推出一顆小小的果子。

那果子紅艷溢香，是尚未成熟的朱果，看年份也就十來年，倒是有幾分靈氣。

“給我吃？”

楚青嘗試著詢問。

烏鴉點了點腦袋，將嘴巴伸到前面。

“都是口水，你自個留著吧，”楚青側身避開，“看這朱果外形，還有兩三個月才會成熟。如若還有剩下沒摘的，你也別糟踐了。”

“成熟后再吃，對你修行也算是頗有裨益。”

見楚青拒絕了，烏鴉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又聞楚青對果子的指點，它轉而高興起來，“哇”一聲振翅飛走了。

夜色深沉，楚青修行完《吞月養氣法》后回到洞府。

這洞府是楚青學著當初青蛇山時在山體中開辟的。洞口約摸一丈多，內里則異常寬敞，足有幾十丈見方。

里面還擺了楚青平日里打造的一些桌椅茶盤。閑來無事，他偶爾也化作人形煮一壺山間采摘的清茶。

說來也怪，前世楚青向來不愛飲茶，如今卻品的有滋有味的。

洞內一處角落，亂七八糟的碎石亮片，楚青有些無奈，又是那烏鴉的杰作。

它似乎總想尋一些楚青喜愛之物送他，被拒絕后就尋找新的小玩意。

像那堆碎石亮片，楚青說過自己沒興趣，第二日烏鴉就會送新的來。然而在楚青眼中，那些怪異石塊、云母碎片每一個甭管色澤形狀，并無什么不同，不明白為何烏鴉熱衷收集。

洞外崖壁上，一棵老樹斜斜的逸出，粗糲虬結的枝干蜿蜒而上。樹冠最高處，一只烏鴉閉目臥著。

它收斂了白日里的呱噪，將腦袋深深埋進羽毛里，只露出一只赤豆小眼。

半睜半閉間見楚青回了洞府，方才松了口氣般安心沉入夢鄉。

楚青轉頭不再看那烏鴉，盤旋到自己的石床長，沒有著急休息，還是在思索著該如何改進自身功法。

或許……他腦海中閃過烏鴉的身影。

很快，蟲鳥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