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氣息行至石溪鎮,土坯墻在夕陽下泛著灰敗的色澤,像一塊被遺棄在荒原上的破布。他站在鎮口的老槐樹下,文心筆的筆桿被攥得微微發燙。
“又死人了……”
“這次是王屠戶家的小子,才十三歲啊……”
幾個裹著破棉襖的村民蹲在墻角,聲音壓得極低,卻藏不住里面的恐懼。他們手里攥著粗糙的石矛,矛尖上的血跡早已發黑,顯然剛經歷過一場徒勞的抵抗。
李云松的神識掃過鎮子,心一點點沉下去。鎮西頭的豬圈里,三頭肥豬只剩下滿地血跡;東頭的曬谷場被踩踏得一片狼藉,散落的谷粒旁躺著兩具孩童的尸體,身上的爪痕深可見骨——是“鐵背蒼狼”的手筆,這種低階妖獸在三千年前景本是修士的入門試煉對象,如今竟成了凡人生存的噩夢。
更讓他齒冷的是鎮中心的酒肆。三個穿著劣質法袍的修士正將一個老婦人推倒在地,其中一人腳踩著滾落的錢袋,獰笑道:“這月的供奉就這點?當我們是喝西北風的?”老婦人懷里的藥罐摔碎在地,黑色的藥汁濺在她枯槁的手上,那是給臥病在床的老伴熬的草藥。
“嗷——”
一聲狼嚎從鎮外傳來,村民們嚇得臉色慘白,連那三個修士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法器。鐵背蒼狼的身影在暮色中浮現,足有黃牛大小,嘴角滴落的涎水在地上腐蝕出點點黑斑——它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鎮上覓食了。
“快!快關鎮門!”有人嘶吼著去推沉重的木門,可門板早已被狼爪抓得千瘡百孔,根本擋不住妖獸的沖撞。
三個修士對視一眼,竟轉身就要往鎮后逃:“這畜生今天不對勁,咱們先避避!”
“留下!”
李云松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酒肆上空炸響。文心筆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筆鋒指向那三個修士的背影。三道淡金色的文氣憑空出現,像繩索般纏住他們的腳踝,將其硬生生拽倒在地。
“哪來的野修,敢管爺爺們的事?”為首的修士又驚又怒,掏出一柄銹跡斑斑的飛劍就朝李云松刺來。可飛劍剛飛到半空,就被文氣凝成的屏障彈飛,“當啷”一聲插在土墻上,劍刃崩出好幾個缺口。
這一下不僅鎮住了三個修士,連縮在墻角的村民都愣住了。他們從未見過有人能僅憑氣息就擋住法器,那淡金色的光芒在他們眼中,比廟里的神像還要耀眼。
鐵背蒼狼已撞破木門,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一雙綠幽幽的眼睛鎖定了人群中最瘦小的孩童。李云松眉頭微皺,并未動用殺招,只是屈指輕彈,文心筆的筆鋒在空中劃過“鎮”字。
淡金色的文字落在狼頭上,像一塊無形的巨石將其死死壓住。鐵背蒼狼發出痛苦的嗚咽,四肢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溝壑,卻怎么也抬不起頭。它身上的妖氣在“鎮”字的光芒中迅速潰散,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從兇戾的妖獸變回了普通野狼的大小,癱在地上瑟瑟發抖。
“這……這是……”村民們目瞪口呆,手里的石矛“啪嗒”掉在地上。他們對付這頭惡狼死傷了十幾人,可在這位突然出現的修士手里,竟連一合之敵都算不上。
三個修士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為首的那個磕頭如搗蒜:“前輩饒命!我們也是沒辦法啊!這石溪鎮的供奉本來就少,再不搶點……”
“供奉?”李云松的目光冷了下來,神識掃過修士腰間的儲物袋——里面裝滿了村民的糧食和衣物,甚至還有幾顆剛凝結的筑基丹,“你們每月從鎮上搜刮三成收成,卻連頭畜生都擋不住,還有臉提供奉?”
他指尖一彈,三枚記載著《基礎御獸訣》的玉簡落在修士面前:“三日之內,用這些法子肅清周邊妖獸。若是再讓我看到你們欺壓凡人……”文心筆在空中虛劃,一道金色的劍影閃過,修士們身后的石碾突然從中裂開,斷面光滑如鏡,“就像這石頭。”
修士們連滾帶爬地撿起玉簡,屁滾尿流地逃出了鎮子。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村民們才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倒一片,朝著李云松連連磕頭。
“仙長救命!仙長救救我們吧!”
李云松扶起最前面的老婦人,看到她手背上的淤青和藥罐碎片,心中五味雜陳。他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包糙米和幾株靈草:“糙米煮粥能填腹,靈草搗碎了涂在傷口上,能防感染。”他又取出一卷《凡俗防御陣圖》,上面用朱砂標注了最簡易的“土障陣”,“按這個圖在鎮外布陣,尋常妖獸進不來。”
老婦人顫抖著接過陣圖,枯槁的手指撫過上面的紋路:“仙長……您是天上派來的救星嗎?”
李云松望著西邊漸沉的落日,那里是下一塊界橋碎片可能存在的方向。可他低頭看到孩子們餓得發癟的肚皮,看到鎮民們眼中熄滅已久的光重新燃起,忽然明白玉成子為何要留下《凡人生存指南》——修仙者修的是長生,可若連腳下的土地都守不住,長生又有何意義?
“我不是救星。”他蹲下身,在地上用樹枝畫出簡易的吐納法門,“但你們可以自己救自己。這個法子能強身健體,教給孩子們吧。”
夜色降臨時,石溪鎮的土墻上燃起了火把。李云松站在鎮口,看著鎮民們按他教的法子搬運石塊布置陣基,看著孩子們圍著老婦人聽她念誦陣圖上的口訣,嘴角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鎮外的山頭上靜坐了一夜。當第一縷晨光升起時,他聽到鎮子里傳來整齊的呼喝聲——是村民們在練習他留下的吐納法門。
“該走了。”李云松站起身,青銅殘片在懷中微微發燙,星圖上代表“器靈宗”舊址的光點比昨夜亮了幾分。他知道,修復界橋的路還很長,但至少從今天起,這條路上,不再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
他最后看了一眼石溪鎮,那里的炊煙正裊裊升起,帶著久違的、屬于人間的氣息。文心筆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仿佛也在為這個重生的小鎮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