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南深吸一口氣，拿出鑰匙，“咔噠”一聲解開了馬克手腕上的金屬銬環。馬克活動著勒出紅痕、酸痛不已的手腕，頭也沒抬，聲音低沉而急促，直奔主題：“最近的、可能有特效藥的采集點……在哪兒？”

鏡南秀眉緊蹙，看著眼前這個傷痕累累卻眼神如鋼鐵般的男人。她低頭在數據平板上飛速滑動，片刻后抬頭，語氣凝重：“T-69地區……燈塔正西，直線距離約六十公里。”她頓了頓，聲音沉下去：“但是馬克……那里是生態密集區，噬極獸的巢穴！危險等級最高！”

她停下腳步，避開馬克灼人的視線，話語既是陳述冰冷的律法，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勸阻：“燈塔律法和生命公式……我們不能拿整個獵荒者隊伍去冒險，只為救一個人……即使……”她艱難地吐出最后幾個字，“……是城主。”

“準備好我的重力體。”馬克的聲音沒有絲毫遲疑，仿佛早已預料。他扭了扭脖子，邁開依舊踉蹌卻無比堅毅的步伐，目標明確地走向軍械庫。

“馬克！”鏡南徹底慌了，快步追上，聲音帶著懇求，“獵荒者從未夜間行動！更何況你一個人闖生態密集區？！那是送死！十死無生！你……如果你拒絕，律法上……”

馬克猛地停步轉身。臉上的青紫傷痕和疲憊，掩蓋不住他眼中磐石般的決心。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看了鏡南一眼，那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堅定，也有一絲讓她安心的力量。

“相信我。”

沉重的腳步聲自通道前方響起。維克多將軍帶著一隊全副武裝的城防軍士兵，如同一堵鋼鐵之墻，堵住了去路。維克多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一步步逼近，金屬靴底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通道里回蕩，帶著無形的壓力。他一邊走，一邊“咔嚓”一聲，利落地給手中的大口徑手槍上了膛。

馬克停下，身體微微緊繃，疲憊卻兇狠的眼神迎向維克多，毫不退縮。

兩人在極近的距離對峙，空氣仿佛凝固。維克多布滿老繭的手緊握著槍，槍口緩緩抬起——然而，它并未指向馬克。在鏡南幾乎要驚呼出聲的瞬間，維克多手腕猛地一翻，槍身在掌心劃過一個冷硬的弧度！

他將槍柄，不容分說地拍進了馬克手中。

“你可以不回來，但藥……必須回來！”維克多眼神銳利如刀，聲音斬釘截鐵。

話音落下，他身后肅殺的城防軍士兵，仿佛接到無聲的命令，動作整齊劃一，“唰”地一聲，身體側移，硬生生讓出了一條通往軍械庫的狹窄通道。

馬克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還帶著維克多體溫的手槍，金屬的冰冷直抵心底。他沒有任何猶豫，利落地將槍插進腰間槍套，朝著維克多，也朝著那條通道的方向，重重一點頭。

沒有豪言壯語。他轉過身，帶著一身的傷、滿腔的決絕和肩上沉甸甸的、關乎兩條人命的使命，步伐堅定地走向通道盡頭幽深的軍械庫大門。

推開厚重的大門，映入眼簾的竟是全體獵荒者。墨城、飛雪和艾麗卡站在最前方，手持武器，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大晚上都杵在這兒，明天不訓練了？！”馬克十分意外，上前兩步站定，故作平靜。

“和某人砸晨曦大廳比起來，訓練算什么！”墨城放下扛在肩上的槍，調侃一句后，正色道，“之前你腦袋抽風我不管，但想一個人去地面送死……沒門！”

旁邊的艾麗卡像搗蒜似的連連點頭。

“你什么時候開始替我做主了？！”

“他做不了你的主，那我們呢？！”

馬克話音剛落，隊伍后方響起一個雄厚的聲音。馬克定睛看去，是老一輩獵荒者雪峰和哈吉等人。幾人看著馬克，臉上也帶著促狹的笑意。

見勸不動眾人，馬克只能選擇帶上所有在場的獵荒者同行。

但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情愿。一部分人更像是被裹挾著，臉上寫滿不情愿。馬克見此，大步跨上軍械庫前的臺階，將眾人召集過來。

“我知道你們都是來幫我的。”馬克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里回蕩，“所以，我希望大家明白這次戰斗意味著什么——這是獵荒者有史以來最兇險的任務！夜間行軍，深入生態密集區，很可能……一去不回！但現在城主生命垂危，他能否醒來，全看我們能否及時帶回藥品！”

“我們愿意為你出生入死，馬克隊長！”一名獵荒者喊道，“但生命公式判定，摩根城主不值得再浪費任何醫療資源！我們干嘛為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冒險？！”

這話引起周圍一片附和。

“是啊！拋棄無用者，這還是他自己定下的法則！”

“我們干嘛要救他！”

“……”

馬克環視著發出異議的眾人，沉聲發問：“你們覺得，一個人的價值應該由什么來決定？”

“生命公式吧！”

“不對！是基因！”

“是咱的胸牌吧，不然干嘛老別著它！”

“瞎說，明明是胸牌里的奉獻點！”

……

眾人七嘴八舌，答案五花八門，甚至有些離譜。說著說著，緊繃的氣氛松動，不少人都笑了起來。

“一個人的價值，是不能以任何方式量化的。”馬克重新站上臺階，目光掃過下方的獵荒者們，語重心長，“沒錯，生命公式是城主定的。他是為了讓我們在這個險惡的世界活下去。無論對錯，至少我們現在還活著。沒有他，就不會有燈塔的今天。”

“在我看來，今天要救的不是城主，而是一位為燈塔耗盡心血的……可憐的老人。”

“我們捫心自問，有誰比他為燈塔操勞得更多？如果沒有，那么他還在燈塔上，卻要被拋棄——你們覺得生命公式這么判定，合理嗎？！”

“不合理！”人群中有人大聲吼了出來，更多人的眼神開始動搖。

馬克的聲音更加激昂：“我們獵荒者，是離死亡最近的人！如果我們受了重傷，又付不起奉獻點，就會被拋棄！你們愿意自己的生死，被一個冰冷的公式決定嗎？！”

“不愿意！”這一次，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點燃了。改變三大法則，對獵荒者意味著真正的生存尊嚴。

“我們這么做是違反了燈塔法則！但違反法則是為了救城主——你們想想，如果城主醒來，他該如何判定生命公式？又該如何判定三大法則？因為他自己，就是燈塔上第一個違反法則的人！”

“這座浮空城，不應該是茍活的庇護所，而是承載我們希望的方舟！所以這次任務，不是為了救別人——”馬克的聲音如同洪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而是為了救我們自己！”

“這個世界上，沒有哪條法則能從一出生就否定我們！無論是上民還是塵民，我們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馬克的話如同一顆火種，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中壓抑已久的火焰。那些猶豫、不情愿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燃燒的堅定。他們不再言語，迅速轉身，全神貫注地投入到裝備檢查中，準備迎接那即將到來的、前所未有的兇險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