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爺，這個給你吃！”

車子剛駛出一段距離，麥朵就通過后視鏡注意到埃隆面色蒼白，嘴唇干裂，顯然很久沒進食進水了。她低頭看了眼懷中籃子里剩下的大半水果，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不舍。猶豫片刻，她終究還是挑出幾顆自己最喜歡的果子，然后將整個籃子遞給了后座的埃隆。

“水果？還有這么多！”埃隆的語氣帶著明顯的驚訝。若在平時，這絕對會讓他震驚不已，但今天發生的離奇之事實在太多，相比之下，一籃子水果反倒顯得平常了。

“是啊！曲明哥給我的，我來時已經吃了不少。”麥朵往嘴里塞了一顆葡萄，含糊不清地說，“我看你們肯定餓壞了，剩下的你們分著吃吧！”

“你就是馬克說的那個救了他們的曲明？！”埃隆猛地抬頭，脫口驚呼。

曲明沒有回頭，只是透過后視鏡對著埃隆微微笑了笑。

埃隆無奈地搖搖頭，目光轉向副駕駛的麥朵。七十年的人生閱歷讓他一眼就看出，這女孩遞出籃子時那份不舍是真情實感，可明知他饑渴交迫，她還是選擇了分享。

真是個心地純善的好姑娘啊！

與之前那個在戰場上宛如戰神般的身影，簡直判若兩人。

“既然是麥朵給你的，就別客氣了。”曲明見埃隆遲疑不動，心知他已察覺麥朵的不舍，便出聲提醒。

埃隆這才拿起籃子里的水果吃起來。他也沒忘記車廂里的高登幾人，環顧車內，拉開后方的觀察窗，自己取了幾個果子，便將籃子遞了出去：“高登、塔拉，你們四個也趕緊墊墊肚子！”

車廂里的高登幾人接過籃子，默默分食起來。當塵民0591咬下第一口蘋果時，久違的甘甜滋味瞬間擊穿了麻木的神經，淚水無聲地從她眼角滾落——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嘗過這樣的味道了，久到連自己的身份和名字都仿佛成了模糊的印記……

“老爺爺，你叫什么名字呀？”麥朵見埃隆吃完，好奇地問。

“我叫埃隆。后面的是塔拉、高登、莫林，還有塵民0591。”埃隆笑著回答。

“塵民0591？”麥朵的小臉皺成一團，滿是困惑，“怎么會有人用數字當名字呀？”

埃隆頓時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難道要告訴她，這是燈塔那套冰冷的人口分層制度？基因優異者成為上民，享受優渥；基因缺陷者淪為塵民，只能啃食蟑螂做的蟲餅，從事最繁重的苦役，在三大法則的禁錮下，連基本的人權和情感都被剝奪？

“麥朵，”曲明的聲音平穩地響起，代替了埃隆的沉默，“燈塔和我們的龍骨村不同。那里的孩子一出生就要接受基因檢測。基因好的，成為‘上民’，享用最好的資源，接受精英教育；基因差的，就成了‘塵民’，只能滿足最低限度的生存，吃的是蟑螂做的蟲餅，干的是最臟最累的活，幾乎沒有作為人的權利。”

他頓了頓，透過后視鏡瞥了一眼埃隆復雜的表情，繼續說道：“燈塔還奉行三大生存法則。為了所謂的‘生存效率’，他們必須壓抑所有情感——不能結婚，不能養育后代，甚至不能承認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家庭’這個概念，在他們那里早已被抹去了……”

麥朵聽得目瞪口呆，仿佛整個三觀都被顛覆了。她原以為燈塔上的人們也像龍骨村的孩子們一樣，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卻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殘酷。

埃隆則從曲明的話語中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信息：這個叫“龍骨村”的地方，依然保留著舊世界的生活方式，沒有像燈塔那樣，為了茍活而將“人性”壓縮到極限。

“你們對燈塔似乎很了解？”埃隆的聲音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還有，為什么要救我們這幾個沒用的老家伙？”

“談不上多了解，只是知道個大概。”曲明透過后視鏡回以一笑，解釋道，“救你們，這也是原因之一。你們在燈塔待得最久，經歷的、知道的遠比我們多，正好能填補我們對燈塔情報的空白。”

埃隆立刻想到了車廂里的高登——作為資料管理員，燈塔這些年發生的大事小情，或多或少都經過他的手。即便接觸不到最核心的機密，他所掌握的信息也絕對價值連城。

“至于另外的原因嘛，”曲明語氣輕松了些，“也很簡單。第一，我們不想看到瑪娜生態再吸收更多的生命源質了。它每進化一步，人類的生存空間就縮小一分。”

“第二，”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沉重，“十幾年前，我們村子進行過一次清除瑪娜生態的實驗。結果……非但沒成功，還折損了將近九成的人口。所以我們現在，非常、非常需要專業人才。燈塔的上民里，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不少，我們自然不想錯過。”

曲明話鋒一轉，帶著點促狹的笑意：“對了，你們這批人里，有沒有武器方面的專家？”

埃隆苦笑著搖了搖頭。摩根城主怎么可能讓寶貴的武器專家加入遠行名單？那些人是燈塔武裝力量的根基，是抗衡地面生態的關鍵。他們就算死，也必須死在燈塔上，他們的知識和頭腦是燈塔賴以生存的“火種”。

同時，曲明的話也讓他徹底明白了被救的緣由。

震撼之余，他內心翻涌著復雜的情緒：這個名為“龍骨村”的勢力，竟敢主動向恐怖的瑪娜生態發起挑戰，為此付出了近乎滅頂的慘痛代價！可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沒有放棄希望，依然頑強地活著，甚至保留著像麥朵這樣純真善良的本性。

再看看燈塔……除了獵荒者小隊會冒險下到地面，其他人終其一生都龜縮在鋼鐵穹頂之下，對真實的地面生態幾乎一無所知，卻還傲慢地自詡為“人類最后的庇護所”。

真是……可笑至極！

想到這里，埃隆靠在椅背上，發出一聲充滿自嘲意味的、低沉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