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鐘承一怒，當即從椅子上跳起來：

“孽女！不論如何說，曲府好歹供你吃喝，你才能安安穩穩長至如今，況且這血脈相連豈是你想斷就能斷的？如今我曲府遭難，你作為府中小姐，怎可這般薄情寡義？！”

呵，果然是出事了，才會想起來曲府還有這么個二小姐。曲鐘承，你還當真是個“好父親”呢。

“曲府中事，自是大事，鳶然管不了，也不該管，您另尋高就吧，父···親···”

曲鳶然眸光冷淡，故意拖長了最后兩個字，畢竟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她最后一次喊他父親了。

說完她又準備離開，曲鐘承立刻急了，“不行！你不能走！就算不為了曲府，你也該為你泉下的姐姐積點福報吧！你以前不是同她最要好了嗎？”

“什么！?你說什么？我阿姐怎么了？”

她大聲質問，眼中盡是不可置信，她現在無比希望曲鐘承只是為了逼她就范，騙她的。

可曲鐘承難得露出一絲真情，愁容覆面。

“欸，誰又能料得到呢？我曲府嫡女不過再過十日就該與司府少爺成婚了，竟這般慘死，實是時運不濟?。　?

耳邊似有驚雷轟鳴，曲鳶然只覺天昏地暗，保持僅剩的一絲冷靜，想到她這父母一貫的腌臜手段，還是忍住了眼中將落的淚。

“你們是不是在誆我，我又怎知真假？怎可信得？”

一旁拭淚的曲夫人，登時哭罵起來。

“如今府內一概喪扮，我的煙然連牌位都供在祠堂了，哪有拿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來做筏子的？！要是我的煙然還在，我又何苦尋你來晦氣？”

聽著曲夫人已失了分寸，只是癲狂的哭罵。曲鐘承心下還有要事，一個眼神遞給身旁仆從，曲夫人當即就被扶了下去。

曲鳶然又能比曲夫人好幾分呢？

確如曲夫人所說，除了外院，秋水院包括這榮芝堂里，皆是素色喪扮，梳妝時看到，她還來不及多想，如今倒是與曲夫人的話對上了。曲夫人的表現與府內的情形都在指向一個曲鳶然無法質疑的事實——她的阿姐已不在了。

淚水奪眶而出，心口止不住的抽痛，曲鳶然臉色蒼白，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一幕幕她與阿姐的過往。

祠堂昏暗如豆的燭火下，跪著的總不止是一人······

書塾外，在她年幼渴望的眼神里，總有一片樹蔭下，開設著獨屬她一人的“阿姐私塾”······

雪地里，跪求曲夫人給宋余卿找個醫師時，曲煙然總是撐著傘護住小小的她，告訴她“阿鳶不怕，阿姐在的，阿姐與你一起求”······

不知道多少次，她的阿姐總是無條件護著她，教會她只有嫡女能學上的東西，長姐如母，曲煙然實確做到了。

可在她滿是陰霾的人生里好不容易透進一束光時，這束光卻黯然退場，這要讓她怎么接受呢？

也不等曲鳶然回神，曲鐘承倒是沒閑著，唉聲嘆氣，不曾停歇，口中喃喃著說自己也無法與司府結親家之好了，司府到時必然會怪罪，司府不高興了，皇家必然也就不高興了，到時這層層怪罪下來，曲府怕是難逃此劫，搞不好再株連九族，姓曲的一個都逃不掉。

曲鳶然被這聒噪的聲音吵得不得不回神，只略微聽上幾句，再想想自己被綁來的情形，她頓時了然。

曲鐘承這哪是來倒苦水的，分明就是來勸她易嫁的。

曲夫人對她自小是不管不顧，甚至連她庶女的身份都未曾向外承認過。再者曲家本就是商賈之家，外界關注本就不多。

曲府嫡女在曲夫人有意宣傳下，才情容貌名滿京城，她這庶女卻也是無人知曉。

曲煙然既然不在了，要想婚約無礙，曲鐘承繼續攀上皇親國戚，另找一個替上是最快最穩妥的。

實是可恨，若是她沒有這樣的利用價值，怕是阿姐不在了的消息她都不會知道。拿阿姐與她的情誼做籌碼，曲鐘承，你真是不配做這樣好的人的父親。

果不其然，曲鐘承見她未開口反駁，便又繼續道：“鳶然啊，你看這人一生又能有幾個飛黃騰達的機會呢？既然你阿姐實在無福消受，那你作為曲府二小姐，自然也是能夠承下這福分的，若是···”

他頓了頓，眼中透露出商人的狡黠，打算觀察下曲鳶然的神情。

哪料對上曲鳶然一雙滿是寒意的眸子，便不由止了聲。

他行商多年，哪里看不出來，曲鳶然這眼神，只比看仇人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