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接風洗塵，應該先接風，后洗塵。

可本來張強身上就臟的不成樣子，在經過剛才那么一折騰，兩個人只能先洗澡去。

當然在這之前，還要給張強從里到外置辦一身干凈的衣服。

“老板，這牛仔褲怎么賣？”

劉振華現在兜里有錢，連說話都硬氣不少。

“小伙子真有眼光，這可是正經的‘牛津石磨’的料子，三十五塊錢一條?！?

賣貨的大姐穿著一件大尖領的格子襯衫，臉上的妝濃的青一塊，紅一塊。

“三十行不行？”

劉振華摸了摸褲腿，又把褲腳翻過來看了看，裝出一副很懂行的樣子。

“那可不行，三十我連進價都合不上?！?

劉振華放下褲子，轉身去看襯衫。

那時候的大部分襯衫使用的都是化纖面料，摸起來滑滑的。

當然了，那靜電電起人來，也是啪啪的。

“多少錢？”

“五十塊錢一件，都是進口貨?！?

這大姐的瞎話兒真是順嘴就來。

“這兩件一共六十行不行，你再送我一條褲衩。”

“太貴了，哥咱別買了。”

張強在一旁拉了拉劉振華的衣角，有些局促不安。

“小伙子真會講價，大姐也是看你有眼緣兒，就按你說的價！”

完蛋！價兒給高了……

拿著新買的衣服，來到一處公共澡堂。

那時候的洗浴基本就分為兩種：澡堂子和桑拿中心。

澡堂子是平民消費的代表，桑拿相對就要高端許多。

洗澡兩毛錢，搓澡另加五毛錢。

劉振華交了錢，領了兩張澡票。

進到更衣室里面，兩張長條凳子，再加上幾個放衣服的大筐。

那時候可沒有每個人獨立的更衣柜，所有人的衣服都放在筐里。

劉振華很有先見之明，買衣服的時候特意要了一個大塑料袋。

足夠把兩個人的衣服都放進去。

進到澡堂里面，一片仙氣繚繞。

那時候的水質普遍一般，蓮蓬頭經常被水垢堵塞。

這家澡堂子更絕，直接把蓮蓬頭給拆了，一根水柱沖在身上啪啪作響。

等排到他們搓澡，師傅把澡票往自己的小盆里一扔，等晚上一數盆里的澡票，就知道師傅一天干了多少活兒。

從大澡堂子出來，兩個人都顯得神清氣爽。

搓澡師傅的手法談不上精湛，但是絕對下泥。

和張強的皮糙肉厚不一樣，劉振華現在后背還紅紅的。

“走，哥帶你吃點兒好的去?！?

“不用，咱倆對付一口就行?！?

買衣服的時候，張強已經見識過現在的物價了，他可不想劉振華在自己身上搭太多的錢。

“讓你干啥你就干啥得了。”

全聚德。

說實話，劉振華這兩輩子也都沒吃過全聚德。

上輩子是沒錢，根本就沒來過BJ。

現在是一直在忙，也沒有時間去，正好借著這個機會，都解解饞。

“先給我來兩只烤鴨，再來一盤木須肉和一盤溜肉段，再來四兩米飯。”

這一頓飯要四十塊錢左右，幾乎已經是一個普通職工大半個月的收入了。

“大華哥，是不是點的太多了?！?

點菜單一直在劉振華的手里，張強雖然看不到菜品的價格。

但是他能隱約感覺到，這一頓飯的價值不菲。

“趕緊吃吧?！?

等菜一上桌，劉振華催促張強趕緊動筷子。

張強顯然是餓壞了，埋著頭，筷子使得像風車一樣。

全聚德的老師傅推著小車過來，在桌邊停下。

雪白的廚師服，高高的帽子，手里一把明晃晃的片刀。

油光锃亮的烤鴨一上案板，刀起刀落，一片片帶著脆皮的鴨肉就整整齊齊碼在了白瓷盤里。

張強看得眼睛都直了，嘴里塞著溜肉段，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

“哥，這……這鴨子還能這么吃。”

劉振華把一卷荷葉餅遞給他，又夾了幾片鴨肉，蘸上甜面醬，配上蔥絲和黃瓜條，卷好了放在他碗里。

“嘗嘗?！?

張強學著劉振華的樣子，自己也卷了一個，一口下去，半個就沒了。

眼睛瞬間就亮了。

周圍的食客大多是穿著體面，有些甚至是外國人。

他們這一桌的吃相，顯得格外豪邁。

一盤木須肉，一盤溜肉段，兩只烤鴨片下來的肉和鴨架子熬的湯，再加上四兩米飯。

不到半個鐘頭的功夫，桌上就只剩下空盤子了。

張強打了個飽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腦勺。

“哥，我……我吃太多了?！?

劉振華沒說話，招手讓服務員過來結賬。

服務員拿著算盤，噼里啪啦一通響。

“您好，一共是四十二塊八毛?！?

張強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偷了家里三十塊錢，跑來BJ，一路上風餐露宿，省吃儉用，到頭來連這一頓飯錢都不夠。

劉振華從兜里掏出錢包，數出幾張“大團結”，又添了些零錢，遞了過去。

整個過程，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走出全聚德的大門，外面的天色已經擦黑。

“哥，我以后給你干活，我不要工錢，管我口飯就行。”張強跟在后面，小聲說。

劉振華停下腳步，轉過身。

“工錢肯定得給，但活兒也得干好?！?

回到秀水街的店里，劉振華從柜臺下面拖出一個折疊的帆布床。

“晚上你就睡這兒，地方小，先將就一下。”

店鋪后面沒有住人的地方，只有一個小小的儲藏間，堆滿了紙箱子。

“以后店里早上八點開門，晚上九點關門。你的活兒就是看店，搬貨，有事兒就聽我安排?！?

“好嘞！”

張強把換下來的衣服疊好，小心放在床頭，然后拿起墻角的拖把，開始賣力的拖地。

水漬濺得到處都是，但他干得起勁。

劉振華看著他那股子蠻勁，無奈的搖了搖頭。

劉振華拿出紙筆，開始盤點庫存和賬目。

現在庫房里還有三百多盤磁帶，隨身聽二十多個。

當初離開家的三百塊錢，現如今已經翻了十倍還不止。

張強拖完了地就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他雖然坐著，但腰桿挺得筆直。

劉振華看著張強寬大的背影，要是張強知道自己現在有三千多塊錢，他會是什么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