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龍警署的混亂被強行按進更深沉的黑暗，警車引擎的咆哮撕裂午夜，匯聚成刺耳的洪流，瘋狂撲向深水埗碼頭的方向。

陳國忠親自駕駛的沖鋒車打頭，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嘯如同瀕死野獸的嘶鳴。林風被兩名神色緊繃、槍口幾乎抵著他后腦的便衣警員死死夾在后排中間，手腕上多了一副連在車體鋼制底座上的重銬。

車廂劇烈顛簸，每一次急轉彎都讓冰冷的金屬摩擦著腕骨，火辣辣的刺痛感鉆心。林風的身體隨車晃動，頭顱低垂，仿佛不堪重負。黑暗中，無人能看到他眼皮下掩蓋的識海正掀起一場無聲風暴。

幽藍色的系統界面劇烈閃爍！

【警告！目標對象“天養生（判官）”處于極端攻擊性狀態！心率167次/分！腎上腺素濃度嚴重超標！】

【實時威脅判定：SSS！有極高概率升級暴力行為！】

【位置鎖定：“遠星號”貨輪駕駛室！高度：海拔26.7米！】

【懸賞追加動態：暗網匿名池BTC價值實時換算港幣……總額：8，350，000！】

【……環境音分析加載完成…關鍵詞：“制榜人”、“十分鐘”、“一個”……】

冰冷的數字和警告在他腦海中高速刷屏，構筑出一幅清晰得令人窒息的地獄圖景：一個瀕臨瘋狂的野獸盤踞高處，他的瘋狂直接標價八百三十五萬港幣，而下一個死亡倒計時的終點，正隨著秒針無情迫近。

深水埗碼頭，廢棄的7號泊位。

往日銹跡斑斑的鋼鐵巨獸此刻被猙獰的光影籠罩。十幾輛警車呈半圓形將泊位出口徹底鎖死，刺眼的紅藍警燈旋轉著，將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和海水都染上一層絕望的底色。更多警車在更外圍拉出嚴密的封鎖線，警笛聲連成一片壓抑的海洋。

“穩住！所有單位！原地待命！沒有命令不許開火！重復！不準開火！”高級警司黃文澤手持擴音器，聲音因竭力壓制緊張而顯得有些變調，嘶吼著穿過嘈雜的警笛和對講機電流噪音。他額頭上全是汗珠，一邊指揮，一邊緊張地望向那座如同鋼鐵墳墓般的“遠星號”貨輪。貨輪龐大的黑影傾斜在不遠處，船體斑駁的紅色防銹漆在警燈照射下如同凝固的血塊。

泊位入口處亂石和廢棄集裝箱形成的天然掩體后，身著全黑戰術服、佩戴Night Force夜視儀的飛虎隊（SDU）成員如同石雕般靜伏。狙擊步槍的紅點瞄準鏡幽幽亮起，如同黑暗中嗜血蝙蝠的眼睛，在貨輪的駕駛樓、各個舷窗、甲板高處隱蔽點之間無聲地來回掃瞄，任何一個細微的晃動都可能引來毀滅性的交叉火力。

更遠處，隸屬不同部門的重型武裝皮卡將車頂探照燈粗暴地推向貨輪方向，慘白的光柱在巨大的黑色船體上犁出一道道移動的傷痕，試圖撕開那沉默表象下的猙獰內核。警用快艇如同群鯊巡弋在附近的漆黑海面，船首的強光燈刺破海霧，如同利劍在水面切開一道蒼白的光路，直指貨輪水線位置。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每一個警察緊握槍柄的手指都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敲打。沉重的壓力不僅來自黑暗中的匪徒與那十一條人命，更來自四面八方無形的目光。碼頭高處未熄滅的居民樓窗口、附近貨輪甲板上躲藏觀望的影子、甚至更遠處寫字樓玻璃幕墻后隱約晃動的人影……此刻，全港幾乎所有的新聞頻道都在滾動播放著強行插播的現場混亂畫面與那份血腥的榜單！天養生的名字和八百萬懸紅，已經成為今夜所有不眠屏幕上最觸目驚心的頭條！

“時間！還有時間嗎？！里面到底怎么樣了！”一個新入伍的年輕警員聲音嘶啞，喉結上下滾動，幾乎要哭出來。

無人回答。只有秒針奔走的滴答聲，敲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上，越來越重，越來越響。

“嗚——嗡嗡——嗡——！！”

突然間！一聲撕裂夜空的沉悶電流噪音毫無征兆地從“遠星號”駕駛室頂部的高音喇叭中炸開！那聲音如此巨大，甚至壓過了現場所有警笛和引擎的轟鳴！如同無數生銹的鋼鋸在切割著所有人的耳膜！

緊接著，一個沙啞、粗糙、帶著金屬摩擦般質感、充滿了極度狂躁與神經質歇斯底里氣息的男聲，強行擠占了整個碼頭的每一寸空間！仿佛有無數個擴音器同時在四面八方對著所有人咆哮：

“聽好了！下面的死差佬！！”

那聲音如同砂紙刮過鋼板，每個字都帶著火藥味和撕裂感。

“你們是不是還在等著老子給你們擺慶功宴啊？!”

狂躁的笑聲通過高音喇叭扭曲放大，如同夜梟在哭嚎。

“制榜人！老子要跟制榜人講話！！那個放榜懸紅我天養生的雜種！聽到沒有！”

咆哮聲驟然拔高，充滿殺意：

“再他媽當縮頭烏龜！！”

聲音猛地一頓，隨即爆發出更加震耳欲聾的吼叫：

“十分鐘！十分鐘殺一個！老子就在駕駛室頂！看著我的表！”

喇叭里傳來清晰的、近乎癲狂的“噠、噠、噠”秒表倒計時按鍵音！

“就從現在開始！！！”

最后那個“始”字，帶著摧毀一切的瘋狂，通過喇叭激起刺耳的電子爆鳴！隨即戛然而止！只留下整個碼頭死一般、被劇烈聲浪震得嗡嗡作響的寂靜！

死寂之后，是更深的恐懼爆炸開來！

現場所有警察的臉色“唰”地一下慘白如紙！幾個拿著望遠鏡拼命搜索喇叭來源的警官更是手抖得幾乎拿不穩！

就在天養生那瘋狂的怒吼通過高音喇叭響徹碼頭的瞬間，一道慘白的強力探照燈光柱，如同被無形的手精準控制，猛地掃過貨輪高處！驟然定格！

駕駛室頂部那個凸出的、供船長瞭望的金屬平臺！

一個穿著臟污戰術背心、身形悍猛如鐵塔的身影，如同地獄魔神般出現在光柱中心！他一只腳踩在平臺的圍欄上，整個身體囂張地向碼頭方向傾斜著，毫不在意將自己暴露在至少七把狙擊槍的紅點之下！他另一只手拎著一個人！一個穿著船員制服的男人被他像破麻袋般抓在前胸，那船員的身體軟綿綿地垂著，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強光將天養生的臉部棱角照得清晰無比——濃眉如刀，下顎緊繃的肌肉線條如同花崗巖般生硬，最令人膽寒的是那雙眼睛！并非野獸般的血紅，而是一種極度亢奮之下近乎癲狂的、非人的冰冷！像兩口凝著寒冰和碎玻璃的深潭！這雙冰冷到扭曲的眼睛，此刻正穿透強烈的探照燈光幕和幾百米的距離，帶著毫不掩飾的兇殘與嘲弄，俯瞰著碼頭上螞蟻般密集的警車和人群！

他將左手腕猛地舉高到胸前，對著碼頭方向！強光下，清晰地映照出他手腕上一只造型粗獷、帶著計時秒針的軍用手表！

下一秒！一道雪亮的寒光在他右手掌心一閃！

他抓著那名昏迷船員的頭發，將他向前猛地一推，推到了平臺圍欄的邊緣，脖子則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與數百米外無數驚恐的視線之下！

右手的寒光猛地高高揚起！那是開山刀特有的巨大厚重彎弧！

“不——！！”碼頭封鎖線后面幾個親眼目睹這一幕的警員失聲尖叫！

嗡——！！

引擎咆哮聲狂暴地撕裂了碼頭死寂的邊緣，陳國忠駕駛的沖鋒車如同一頭發狂的鋼鐵巨獸，蠻橫地撞開最后幾個阻擋路的交通錐和隔離水馬！在一片混雜了輪胎摩擦和塑料碎片撕裂的噪音中，沖鋒車以近乎漂移的姿態，甩著尾，硬生生在封鎖線最內側、距離貨輪最近的一個大型廢棄集裝箱后剎住！

輪胎在混凝土地面上拉出幾道筆直的白煙。

陳國忠第一個推開車門跳下，動作迅猛剛硬。他看都沒看高處的天養生，陰鷙到極點的目光如同兩道冰錐，帶著沉甸甸的、幾乎能壓垮空氣的重量，瞬間釘在了剛從沖鋒車后座被拖拽下來、身體因手腕重銬撕扯而微微踉蹌的林風臉上！

集裝箱頂的狙擊手報告聲急促地通過耳麥傳到每一個飛虎隊員和陳國忠、黃文澤的耳朵里：

“Target confirmed！駕駛室頂！疑持一男性人質！舉刀！角度良好！是否清除？重復！是否清除？over！”

黃文澤的呼吸驟然停止！冷汗沿著鬢角滴落。他的手心全是汗，緊緊握住掛在脖子上的無線電通訊器，只要按下發送鍵發出那個開火的指令——

“還有五分鐘！”高音喇叭里突然炸響天養生那沙啞兇戾的倒計時提醒！如同敲響喪鐘！“死差佬！人呢？！制榜人呢？！老子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啊！是不是想聽個響？！”

林風身體被兩名便衣死死扣著肩膀壓在冰冷生銹的集裝箱鐵壁上。他能感受到陳國忠那如同實質般的壓迫目光，能清晰地看到遠處平臺上那個手持滴血砍刀、仿佛要將天空都劈開的悍匪身影在探照燈光下拖長的猙獰影子，還有黃文澤那握著通訊器、指節捏得青白、汗水浸透后頸警服的側影。

所有線索、所有影像在識海中瞬間交織重組！系統冰冷的警告仍在瘋狂跳動：

【警告！目標“天養生”鎖定！攻擊姿態100%！目標“人質甲”生命體征急速下降！生命衰竭倒計時關聯目標“天養生”威脅姿態！】

【倒計時：04:37…04:36…】

林風猛地抬起頭！

額前凌亂的碎發被集裝箱后驟然刮過的一陣潮濕海風掀起！那雙被遮住的眼，終于完完全全暴露在搖晃的探照燈強光與陳國忠如同捕獵猛獸的冰冷凝視之下！

當陳國忠看清那雙眼睛的剎那，心頭猛地一凜，如同被淬毒的冰針狠狠刺中！

那不是恐懼！也不是哀求！更不是憤怒！

那是一雙怎樣可怕的瞳孔？

在近處強光的照射和遠處貨輪背景的黑暗反襯下，林風的瞳孔邊緣似乎呈現出一種極度收縮后、近乎非人的、微不可察的……幽藍！如同冰層最深處凝結億萬年的寒氣！但這幽藍的核心，卻又是無底的漩渦！仿佛吸盡了周圍一切光源，將所有混亂、咆哮、血腥、倒計時、甚至天養生那兇獰的身影，全部扭曲、吞噬進去！只剩下一種近乎空洞的、冰冷的專注！

那雙眼睛此刻沒有情緒！它在“計算”！在“測量”！在像一臺最精密的機器一樣，掃描著高處的悍匪，掃描著船體結構，掃描著距離，甚至掃描著探照燈光在他臉上投射的陰影角度！

冰冷！專注！非人！

這，就是所謂的“妖瞳”？！

“你看到他了！說話！”陳國忠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鋼鐵摩擦。他猛地揪住林風的衣領，用近乎把他肺里空氣都擠出來的力量，將他整個人粗暴地推向集裝箱邊緣！推向那片被貨輪高處巨大陰影和強烈探照燈交織的、光芒與黑暗混亂搏斗的空地！

“天養生！下面站著的這個人！”陳國忠抓過旁邊警員遞來的擴音器，對著遠處駕駛艙頂上的陰影狂吼，聲音里是赤裸裸的挑釁和被逼到絕境的狂暴，“他說他是制榜人！要跟你講清楚！！看清楚他！！告訴我！他是嗎？！”

集裝箱后最后遮蔽的陰影被徹底剝開。

林風的身影驟然暴露在無數道慘白交錯的探照燈光之下！他的姿態被那副沉重的銬鏈拖拽得有些佝僂，被海風吹得凌亂不堪的頭發貼在滲血的額角。他的身上甚至還穿著從警局帶出來的那件廉價、皺巴巴的套頭衫。

碼頭這一刻似乎詭異地安靜了半秒。幾百雙眼睛在警車后、在掩體后死死盯住了這個被推出來的、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狼狽的身影。

高音喇叭里的倒計時喊聲驟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電流嘯音！

緊接著，一聲更為癲狂、帶著極速升調、如同受傷野獸般不可置信的嘶吼從船頂炸響，貫穿整個港口！

“是你？！——！！！！”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