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點砸在“極速”網咖臟污的玻璃窗上，蜿蜒流下，模糊了窗外城市霓虹的光怪陸離。網咖深處，劣質煙味、汗味和泡面調料包的濃烈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渾濁空氣。鍵盤的噼啪聲、鼠標的急促點擊，夾雜著興奮的吼叫和沮喪的咒罵，編織成這片空間永恒的背景噪音。

角落一臺老舊的機器前，林燃盯著屏幕。屏幕上是他剛打完的一局天梯排位錄像，角色視角在DUST2的A平臺上來回切換。他操控的角色ID“Ember”灰暗地掛在戰績列表頂端，數據華麗得刺眼：32殺，5死，Rating 1.85。然而左下角的聊天框里，刷屏的卻是嘲諷：

“就這？代練上分的吧？”

“Ember？那個當年Major決賽放空槍的彩筆？還沒退役呢？”

“心態早崩了，廢物一個，還敢出來打？”

“聽說當年是賣隊友才輸的？真夠惡心的。”

一行行文字像冰冷的針，扎進林燃的眼底。他放在鼠標上的右手，幾根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關節泛出用力過度的白，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從指尖傳遞到手腕。他猛地閉上眼。

眼前瞬間被五年前那場煉獄小鎮（Inferno）的決賽殘局吞噬。

震耳欲聾的現場歡呼聲浪，炫目的舞臺燈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隊友急促到變形的嘶吼在耳機里炸開：“燃哥！B點！B點就剩一個！拆包！拆包啊！”

冰冷的汗珠沿著額角滑下，砸在鼠標墊上。他操控的角色端著AWP，槍口死死架著香蕉道盡頭的石板。隊友的尸體倒在包點附近。時間只剩下最后五秒，拆彈器啟動的蜂鳴聲如同死神的倒計時。他確信，那個ID叫“Viper”的對手，那個他最信任的副狙兼搭檔，一定就藏在那片死亡陰影之后，等著他露頭。

他動了。一個極限的瞬鏡閃身，準星以肌肉記憶拉向預瞄點。

石板后空無一人。

耳機里隊友絕望的哀嚎和臺下海嘯般的倒彩瞬間將他淹沒。下一秒，右上角擊殺提示跳起——Viper從連接通道繞后，冰冷的USP子彈精準地點爆了他的后腦勺。比分定格。冠軍獎杯在咫尺之遙化為泡影。

“心態太差！”

“關鍵局就軟腳！”

“廢物指揮！”

背叛者Viper那張帶著虛偽歉疚的臉在賽后采訪中晃動，媒體的長槍短炮和刻薄追問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龍魂”戰隊分崩離析，天才少年林燃的名字，成了電競圈里“心態脆弱”、“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代名詞。

“呼……”林燃睜開眼，強行將那段尖銳的記憶碎片壓回腦海深處。屏幕右下角，直播助手軟件顯示著可憐的觀看人數：47人。彈幕稀稀拉拉飄過幾條“主播槍法還是硬啊”、“可惜了”，很快又被淹沒在游戲音效里。他扯了扯嘴角，一個近乎自嘲的弧度。代練單子打完了，直播也該下了。就在他準備關掉OBS推流時，一個特殊的私信提示音響起。

發信人ID：Qing。

內容很簡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

“林燃？OldFox？我是葉清。‘破曉’戰隊散了，我還在。想打職業嗎？真正的職業。不是直播，不是代練。缺個指揮，缺個大腦。或者，你只想在這里發霉？”

林燃的手指懸停在關閉按鈕上，屏幕的光映著他晦暗不明的臉。窗外的雨更大了，重重地敲打著玻璃，像擂動的戰鼓。五年了，那團本以為早已熄滅的灰燼深處，似乎被這簡短的字句和窗外狂暴的雨聲，猛地吹起了一點猩紅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