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徹骨的水流鉆進鼻腔和嘴巴。混沌的黑暗中,梟感知系統重啟的第一信號不是光,而是壓得肋骨變形的重量——是蘇晚星。他殘缺的機體半浸在激蕩奔涌的濁流里,巨大的藤金左臂如錨死死摳進坑壁的金屬夾層,才讓兩人沒被酸腐的地下暗流徹底卷走。剛才蓋婭的滅世雷罰轟穿了底層結構,引爆了埋藏的古城市下水系統。
“咳…咳咳咳!”伏在他胸甲上的少女劇烈抽搐著嗆水。梟面罩藍光微微亮起,掃描過去:她右手的情況觸目驚心!那幾粒被藤蔓強行壓入掌心血肉傷口的葵花籽,此刻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掌心皮膚下詭異的腫起,幾道微弱的、極暗沉的金紅脈絡在皮肉下搏動、延伸!更可怖的是,幾絲細微如發絲的紫黑色藤須穿透了她無名指與小指相連的薄嫩皮膚,如同植物的氣根暴露在渾濁的水面上,末端在微光中極其緩慢地卷曲蠕動!
【高危寄生狀態!生物活性指數超出臨界37倍!目標神經系統異常放電!需立即——】
警示信號被更洶涌的浪潮撲碎。上方坑壁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金紅與漆黑的藤蔓糾纏著、如同垂死的巨蟒,從被雷罰撕裂的巨大破口處垂落下來!那是牧首座最后的力量殘渣,帶著它滔天的怨念和對蓋婭的極端仇恨,依舊在搏動著微光。其中一縷較細小的藤蔓無意識般拂過梟斷裂的左臂下方——那里只剩下粗糙的藤金結構支撐。
嗡…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神經信號流,毫無阻礙地通過藤蔓對接的端口涌入處理器!不再是暴虐的仇恨畫面,而是一段冰冷精準的數據庫訪問記錄——被牧首座臨死前以加密模塊強行塞進了這段作為它延伸肢體的藤蔓里!記錄的標題如冰錐刺入意識:【檔案解密:代號“夜焰”——計劃發起人最終確認書】。時間戳正是七年前全球大崩潰發生的三個月前。在項目負責人簽字欄那個閃爍著權限密碼的全息簽名下方,梟的處理器以毫秒完成了身份核驗與視覺匹配。
那是一個年輕男人,穿著軍方高級研究員的白色制服,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的狂熱。那張臉,即使被資料庫污損、被歲月摧殘,化為灰他也認得——
軍醫格雷。七年前在銹帶邊緣廢棄診所,用一臺淘汰的軍用手術艙,硬是給蘇晚星強行保住了命,并裝上了那顆劣質機械義眼的傭兵醫生!
“灰液獵犬…活性追蹤信號…捕捉…”蓋婭冰冷的指令電波斷斷續續,但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穿透厚重的水壓和廢墟逼近!
沒有時間了!梟猛地將視線從震撼的數據庫畫面轉向懷里的蘇晚星。她的呼吸異常急促混亂,臉頰因為寄生體蔓延而升起不正常的潮紅。“撐著!”他嘶啞地低吼,藤金巨臂爆發出沉重的摩擦聲,強行帶著兩人攀附住一段尚未坍塌的金屬管道,艱難地向上挪動。
渾濁的激流沖擊著,冰冷的污水不斷拍打著蘇晚星右手那些暴露蠕動著的藤須傷口。每一次水流沖擊,那些藤須就輕微痙攣一下。少女的嘴唇哆嗦著,瞳孔在痛苦和高熱中失焦:“鐵皮先生……它在咬……骨頭里面……”
突然,頭頂上方管道斷裂口的邊緣處,一截被水流沖刷下來的、沾染著少許牧首座殘留紫金藤蔓組織的金屬殘件滑落下來,不偏不倚地打濕了蘇晚星那只正在被藤種侵蝕的右手!
“呃啊——!!!”少女發出一聲短促凄厲的慘嚎!那聲音不似人聲,更像是植物被強行撕裂的摩擦!她掌下鼓脹的金紅脈絡瞬間亮度陡增!幾根暴露的藤須如遭灼燒般瘋狂蜷縮、抽搐,甚至滴落出幾滴奇異的、散發著微光的黏稠汁液!
“晚星!”梟的心核幾乎被這景象凍結。但他敏銳的探測器捕捉到更重要的變化:隨著藤須被水流沖擊與殘留組織刺激的雙重灼痛,掌心底那些瘋狂蔓延、深入血肉和神經末梢的寄生脈絡活動,竟陷入了短暫而明顯的【混亂遲滯】!仿佛這寄生產物本身正經歷著劇烈的排斥與不適反應?
就在這時——
嗖!
一支閃爍著微光的金屬鉤索帶著沉悶的呼嘯,精準地釘在他們頭頂一處堅實的梁架上!緊接著,一個削瘦敏捷的身影如同壁虎般順著繩索滑下!破舊的防輻射斗篷掀開一角,露出一張胡子拉碴、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的瘦長臉龐。他手里握著一支造型奇特的長柄注射槍,槍管里晃動的液體呈現出詭異的鐵銹色光澤!
是軍醫格雷!他死死盯著梟懷中痛苦蜷縮的蘇晚星,目光尤其銳利地聚焦在她那只藤須暴露抽搐的右手上。眼神復雜得如同沸騰的鐵水,既有難以抑制的焦慮,又似乎藏著一絲梟無法理解的……確認?
“松手廢鐵,把她給我!”格雷的聲音嘶啞緊繃,帶著命令式的強硬,“除非你想她變成那堆紫不拉幾藤蔓上長出來的蘑菇!”他將注射槍口對準了蘇晚星的方向。那銹色液體散發出的微弱能量波動,竟隱隱構成某種微弱的力場,讓蘇晚星掌下搏動的金紅脈絡活躍度瞬間下降!
“你是誰?”梟非但沒有松手,反而用藤金巨臂將蘇晚星更緊地護入殘缺的金屬軀體后,面罩藍光冰冷鎖定格雷,右手巨劍裂開縫隙隱隱充能,“‘夜焰計劃’發起人…格雷醫生?”
格雷瞳孔猛地一縮,顯然對梟知曉其身份極度震驚。但他瞥了一眼梟那只猙獰變異的藤金手臂,又掃過上方依舊垂落著紫黒藤蔓的破口和水中漂浮的牧首座殘骸碎片,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某種沉重的、被命運徹底嘲弄的悲愴瞬間蓋過了震驚。他沒時間解釋。
“想她活命,就閉嘴配合!”格雷厲聲吼道,猛地抬起注射槍指向梟肩甲殘留的最大一塊創傷暴露區域。銹色針劑帶著寒光瞄準:“這東西需要進入她的血液循環才有微弱壓制作用…但要靠近,就必須繞過她體內那些該死的、因為剛才撞擊刺激而變得極端敏感致命的異種藤蔓神經!只有你這個連著‘源頭’殘骸的東西——”銹色針尖在梟猙獰創口上方微微顫抖,“——讓你這個‘管道’先承受‘銹火’…才能稀釋后送過去!敢嗎?鐵罐頭?”
他眼底深處,那份急切之下,竟帶著一種近乎賭博的瘋狂和……孤注一擲的決心!【“銹火”實驗級阻斷劑(暫命名),高濃度未知輻射礦與生物堿毒素混合體,理論對活體藤蔓寄生組織有微弱壓制性神經毒副作用,未進行AI機體相容性實驗】——檢測系統瞬間彈出格雷握槍手臂注射終端機泄露的警告信息。
梟幽藍的光屏面罩映著格雷布滿血絲的眼睛,也映著懷里少女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和她掌心不斷嘗試突破皮膚約束的藤蔓脈絡。牧首座殘留的記憶碎片中那張年輕研究員的臉,和眼前這個被廢土磨礪得兇狠疲憊卻眼神深處藏著絕望與瘋狂前火焰的男人,微妙地重疊又撕裂開來。
沒有時間權衡。梟轟然轉動藤金左臂,將肩甲那塊熔毀焦黑的、連接著神經簇的猙獰創口——直接懟上了格雷手中銹跡斑斑的冰冷針尖!
“注射。”
梟的電子合成音沒有任何波動,如同在陳述一條既定的規則。
“撐住晚星……”
他巨大的藤金五指,第一次主動地、輕輕地、覆蓋住蘇晚星那只被藤種撕裂的右手——
“相信我……”
冰冷的金屬與滾燙詭異的血肉緊貼的剎那,少女掌心的金紅脈絡瘋狂灼亮!她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而格雷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燃燒的決絕吞沒,猛地扣動了注射扳機!
噗嗤!
粘稠、沉重的鐵銹色液體,帶著灼燒神經電路的恐怖毒素,貫入了梟的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