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紅光穿透云層時，林夜的指尖正停在瑤瑤的眼皮上。她的睫毛上凝著層黑霜，霜花里嵌著的青銅鏡碎片正在發光，將他右眼晶體的倒影扭曲成鏡靈的模樣。廢墟上的因果律器碎片突然同時站起，組成道旋轉的光墻，墻縫里滲出的黑油，在地面匯成“終局”二字，字的筆畫里，爬滿了與他識海黑紋相同的蟲豸。
“還有十二個時辰。”鏡靈的聲音從瑤瑤體內傳來，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她的指尖突然抬起，指向林夜的右眼晶體，那里的玄鳥圖騰正在褪色，晶體邊緣的裂紋里，滲出的不是血，是業火的余燼，“你的清明撐不了多久，黑紋印記已經摸到心脈了，到時候別說救她，你連自己的魂魄都保不住。”
林夜的掌心突然沁出冷汗，平安鎖的溫度燙得他指骨發顫。他的左眼瞥見鎖身映出的識海：黑紋印記已蔓延至四分之三，剩下的青光像片風中殘燭，而燭火的中心，瑤瑤的三魂正蜷縮在起，用最后的光粒抵擋蟲豸的啃噬。青光每閃爍次，瑤瑤的身體就會抽搐下，后頸的玄鳥圖騰便黯淡分。
“必須讓識海徹底清明。”林夜的喉結滾動，目光落在旁邊的青銅碎片上。碎片的刃口鋒利如刀，反射的血月紅光里，浮現出空海佛珠最后的梵文——“破而后立”。他的指尖撫過右眼晶體，那里的玄鳥圖騰突然刺痛，傳來清晰的預感：只有毀掉這雙能看見因果的眼，才能切斷鏡靈對識海的干擾。
瑤瑤的睫毛突然顫動，瞳孔里閃過絲極淡的青光。那是她未被吞噬的神智在掙扎，像溺水者伸出的手。林夜的心脈猛地抽痛，融合的心臟爆發出陣灼熱，將爬向心脈的黑紋逼退半寸。他抓起青銅碎片，碎片的寒氣順著指縫鉆進骨髓，卻讓他的意志更加堅定。
“哥，別……”瑤瑤的嘴唇無聲開合，嘴角溢出的黑油里，浮著他自毀雙眼的畫面。但那畫面的背景里，她的魂魄正從識海的黑紋中掙脫，背后展開對淡青色的翅膀，翅膀的羽毛上，開著點點蓮花，花瓣的紋路與平安鎖的玄鳥圖騰完美重合。
林夜沒有猶豫。
青銅碎片劃過眼眶的瞬間，他聽見晶體碎裂的脆響，像三百年前因果律器從地府逃出時的裂帛聲。右眼的空洞處突然炸開團業火，火舌舔舐著黑紋印記，帶來撕裂般的疼痛，卻也讓識海的迷霧瞬間散盡——黑紋印記的蟲豸在火中慘叫，青光的范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瑤瑤的三魂突然抬起頭，對著他的意識體露出熟悉的梨渦。
“這才對……”林夜的聲音混著血沫，左手猛地扣向左眼。指腹碾過眼球的觸感粘稠而滾燙，視網膜上最后的畫面，是瑤瑤體內鏡靈驚恐的臉。雙眼的空洞處同時噴出業火，在他面前凝成朵巨大的紅蓮，花瓣的脈絡里，流淌著與心脈相同的青光。
“瘋子！”鏡靈的嘶吼從四面八方傳來，瑤瑤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后頸的玄鳥圖騰炸開無數黑絲，像毒蛇般纏向林夜的四肢。廢墟上的光墻突然加速旋轉，墻縫里鉆出的黑油中，浮出無數張被吞噬的魂魄臉，他們的眼眶都空著，黑洞里滲出的業火，與林夜雙眼的火焰同出本源。
林夜的意識體猛地沉入識海。業火構成的紅蓮在識海中央綻放，花瓣的尖端刺破黑紋印記的蟲豸，每片花瓣上都浮現出段記憶：爺爺在鑒古齋教他辨認青銅鏡的耐心，瑤瑤攥著他的衣角走進 ICU的膽怯，空海在戲樓為他擋下致命擊的決絕……這些記憶的光粒融入紅蓮，讓花瓣的青光越來越盛。
“你以為自毀雙眼就能贏？”鏡靈的紅嫁衣虛影突然出現在識海，她的身影比之前龐大十倍，紅嫁衣上的饕餮紋正在吞噬黑紋印記的蟲豸，讓自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這識海早就成了我的養魂地，你的記憶，你的情感，甚至你的痛苦，都是我的養料！”
她猛地揮手，紅嫁衣的袖子化作無數條鎖鏈，鏈尾的青銅鏡碎片撞向紅蓮。林夜的意識體站在蓮心，心脈的青光與雙眼的業火交織成道玄鳥圖騰，圖騰張開翅膀，發出震耳的嘶鳴。鎖鏈撞上圖騰的瞬間，碎片紛紛炸裂，化作無數光粒，被紅蓮的花瓣吸收。
“養料？”林夜的意識體突然笑了，笑聲里的血沫變成點點火星，“那你嘗嘗這個。”
他猛地撕開自己的意識體胸膛，露出里面融合的心臟。心臟的青光中，藏著瑤瑤三魂的光粒，還有拔舌獄、油鍋獄帶回的光球，以及爺爺最后留下的舍利子金光。這些力量在業火的催化下突然爆發，讓紅蓮的花瓣層層炸開，露出花心的景象——那里不是別的，是株黑色的蓮臺，蓮臺的每個蓮瓣上，都坐著個“林夜”的意識體，他們的雙眼都在燃燒，正是被黑紋印記吞噬的部分自我。
“這才是你的全貌。”鏡靈的虛影突然后退，紅嫁衣上的饕餮紋劇烈收縮，“有善有惡，有光明有黑暗，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壓制惡念？”
“我不壓制。”林夜的意識體伸出手，掌心的青光與黑色蓮臺產生共鳴。那些“惡念意識體”突然同時站起，雙眼的業火匯成道黑色的河流，與紅蓮的青光交織成太極圖，“我接納。”
識海的黑紋印記突然停止蠕動，蟲豸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露出底下的玄鳥圖騰——原來黑紋從不是外來的惡念，是他自己對力量的渴望、對失去的恐懼、對宿命的妥協，這些被壓抑的情緒，在鏡靈的引誘下化作了傷人的利器。
“不可能……”鏡靈的虛影劇烈扭曲，紅嫁衣的絲線開始寸寸斷裂。她的真身突然暴露，不是三百年前的圣女，也不是鏡靈的殘魂，是團純粹的惡念，形狀與林夜右眼曾經的空洞一模一樣，“你怎么可能……”
“因為我和你不一樣。”林夜的意識體邁步走向黑色蓮臺，每一步都讓識海的青光擴大一分。他的雙手同時握住善惡意識體的手，在太極圖的中心，業火與青光突然同時熄滅，露出底下的真相：識海的最深處，立著面小小的青銅鏡，鏡中映出的，是林夜和瑤瑤小時候在鑒古齋后院種樹的畫面，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掌心里的平安鎖閃閃發光。
“那是……最初的念。”瑤瑤的三魂突然同時開口，聲音稚嫩而清晰。她們的光粒化作道青光，鉆進青銅鏡里。鏡面突然炸開，化作無數淡青色的光雨，光雨落在黑紋印記上，那些蟲豸竟開始化作玄鳥圖騰的紋路，與林夜的心脈青光完美融合。
鏡靈的惡念發出絕望的尖嘯，最后次撲向林夜的意識體。但她的身影在接觸到光雨的瞬間就開始消融，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融入識海的每個角落。林夜的意識體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惡念并沒有消失，而是變成了識海的部分，就像黑夜與白晝，共同構成了完整的世界。
“這才是……凈化。”他的意識體輕聲說。
識海的景象開始模糊，林夜的意識重新回到身體。他仍坐在顧家老宅的廢墟上，雙眼的空洞處不再噴出業火，而是覆蓋著層淡青色的薄膜，薄膜上的玄鳥圖騰正在緩慢轉動。被附身的瑤瑤躺在他身邊，后頸的黑色圖騰已經褪去，露出底下淡青色的紋路，她的睫毛顫動著，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廢墟上的光墻已經消失，因果律器的碎片安靜地躺在地上，鏡面映出的不再是饕餮紋，是林夜和瑤瑤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血月的紅光漸漸淡去，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曦穿透云層，落在瑤瑤的臉上，她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
“哥？”瑤瑤的聲音帶著初醒的迷茫，指尖輕輕觸碰林夜雙眼的薄膜，“你的眼睛……”
林夜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握住她的指尖。掌心的平安鎖與她后頸的圖騰同時發光，在晨光中匯成只玄鳥，玄鳥展翅高飛，穿透南城的天空，留下道淡青色的軌跡。他知道，鏡靈的惡念雖被接納，但血月升起時，因果律器的最終覺醒仍會到來，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瑤瑤的指尖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是林夜雙眼薄膜滲出的淚水，淚水里沒有黑油，只有純粹的清澈，像鑒古齋后院從未被污染的井水。她的嘴角揚起熟悉的梨渦，緊緊回握住他的手，仿佛在說：無論接下來是什么，我們一起面對。
晨光中的廢墟上，兩抹身影相依相偎，身后的因果律器碎片安靜地躺著，等待著血月升起時的最終審判。而林夜識海深處，那朵由善惡交織而成的業火紅蓮，正在緩緩綻放，花瓣上的紋路，既是終結，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