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蒼的尸身剛沉入暗河，河面就炸開無數黑色水花。水花里鉆出的不是魚，是一具具穿著唐代明光鎧的活尸，他們的眼眶里嵌著青銅鏡碎片，碎片反射的光在墓頂拼出巨大的“殺”字，字縫里滲出的黑油滴在地上，瞬間燃起熊熊烈火。

“是河底的士兵冤魂！”瑤瑤的玄鳥圖騰突然爆發出刺眼金光，卻被活尸身上的青銅碎片壓制，金光像被戳破的氣球般迅速黯淡，“他們被秦蒼的執念困住，變成了只認巫咸氏血脈的傀儡！”

林夜的心脈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疼痛，秦蒼鉆入的青銅碎片正在瘋狂吞噬他的半顆心臟。他的左眼看見活尸軍團的胸口都嵌著相同的碎片，碎片的饕餮紋與自己心脈的黑紋產生共鳴，每跳動一次，就有一具活尸從暗河爬出，短短幾個呼吸間，主墓室已被數百具活尸填滿，他們的斷劍上還掛著腐爛的皮肉，腥味與青銅銹味混合成令人作嘔的氣息。

“退到棺槨邊！”林夜拽著瑤瑤后退，指尖的銅鏡突然自動懸浮，鏡面上的玄鳥展翅高飛，在墓頂投下巨大的陰影，陰影掠過之處，活尸的動作明顯遲緩，“這是最后一道屏障，破了我們就成篩子了！”

活尸軍團突然集體嘶吼，聲音震得墓頂的塵土簌簌落下。為首的活尸舉起斷劍，劍刃上的黑火突然暴漲，竟凝聚成秦蒼的虛影。虛影的臉一半是將軍，一半是鑄鏡師，他的嘴唇無聲開合，林夜的識海里卻響起清晰的指令：“交出巫咸氏后裔，饒你全尸。”

“做夢！”林夜的舌尖黑紋突然竄動，帶來一股狂暴的力量。他的左眼瞥見銅鏡映出的禁術——《九幽玄冥訣》最后一頁的“萬魂噬天”，圖譜上的符文不是暗紅色，是純粹的黑色，每個符文都在吞噬細小的魂魄，與活尸身上的氣息同源。

“那是禁術！”瑤瑤的聲音帶著驚恐，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林夜的手臂，后頸的玄鳥圖騰正在流血，“空海大師的筆記里寫過，動用它會被萬魂反噬，黑紋會徹底侵蝕你的識海，到時候你會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

活尸的斷劍已經劈到眼前，林夜的噬魂瞳捕捉到劍刃上的銘文——那是用無數士兵的血寫成的詛咒，詛咒的盡頭指向瑤瑤的心臟。他猛地將瑤瑤護在身后，心脈處的青銅碎片突然發燙，燙得他幾乎暈厥，卻也帶來一個清晰的認知：不使用禁術，他們連今晚都活不過去。

“我別無選擇！”林夜爆發出一聲怒吼，強行引導心脈的力量。舌尖的黑紋突然順著血管爬滿全身，他的皮膚瞬間變得漆黑，無數細小的饕餮紋在皮下蠕動，像有無數條黑色蟲豸在鉆動。《九幽玄冥訣》的禁術圖譜在他識海里炸開，化作無數道黑氣，從他的七竅噴涌而出。

“萬魂噬天！”

黑氣在空中凝成巨大的漩渦，漩渦中浮現出無數張被吞噬的魂魄臉，有張秀蘭的浮腫面容，有民國士兵的殘破身軀，甚至有秦蒼被斬首前的絕望表情。這些魂魄發出凄厲的尖嘯，如同潮水般撲向活尸軍團，所過之處，活尸的鎧甲瞬間銹蝕，皮肉化作黑油，只有嵌在眼眶里的青銅碎片完好無損，被漩渦卷入林夜的心脈。

“啊——！”

林夜的識海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他看見無數記憶碎片正在被黑紋吞噬：爺爺教他辨認古董的耐心、瑤瑤第一次叫他哥哥的軟糯、甚至空海圓寂前的悲憫眼神，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活尸的嘶吼、秦蒼的執念、巫女殘魂的誘惑。

“哥！清醒點！”瑤瑤的玄鳥圖騰突然飛離她的后頸，化作道青光鉆進林夜的識海。青光所過之處，被吞噬的記憶碎片暫時浮現，爺爺的聲音在識海里響起：“記住，黑紋吞噬的不是記憶，是你對生的眷戀。守住心脈的半顆心臟，那是你最后的理智。”

林夜的意識在清醒與混沌間掙扎。他的左眼看見活尸軍團正在減少，暗河的水面上漂浮著無數青銅碎片，碎片的光芒匯聚成道光柱，直指鑒古齋的枯井。而他的右眼空洞處映出的，是自己變成活尸的畫面：眼眶里嵌著青銅碎片，正舉著斷劍刺向瑤瑤，劍刃上的黑火中，裹著她的玄鳥圖騰。

“不……”林夜的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抓向瑤瑤，指尖的黑紋已經爬至指節，“瑤瑤……快跑……”

“我不跑！”瑤瑤突然抱住他的腰，她的體溫透過漆黑的皮膚傳來，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爺爺說過，雙生魂同氣連枝，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要變成怪物，我們一起變！”

她的掌心突然貼在林夜的心脈處，那里的青銅碎片竟開始發燙，燙得活尸都不敢靠近。林夜的左眼看見驚人的一幕：瑤瑤的半顆心臟正在發光，與他的心脈產生共鳴，兩人的血液順著黑紋流淌，在地面匯成個巨大的太極圖，黑與青兩種顏色相互纏繞，竟壓制住了禁術的黑氣。

“這是……雙生魂的力量？”林夜的意識突然清明了一瞬，他的噬魂瞳捕捉到活尸軍團的弱點——他們的心臟位置都有塊淡青色的魂珠，與空海的舍利子同源，正是這些魂珠在維持他們的活動。

“攻擊魂珠！”林夜的聲音帶著沙啞，強行調動殘留的理智。禁術的黑氣突然改變方向，不再吞噬活尸的軀體，而是精準地沖向他們的心臟。魂珠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活尸的動作越來越遲緩，最終化作堆堆白骨，只有眼眶里的青銅碎片還在發光，自動飛向林夜的心脈。

主墓室的地面上，堆滿了白骨和青銅碎片。林夜身上的黑紋正在消退，卻在識海深處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印記，那些印記正在緩慢蠕動，像無數顆種子，隨時可能發芽。他的左眼看見識海的景象：原本清明的意識空間已經變得漆黑，只有瑤瑤的青光在中央微弱地閃爍，周圍漂浮的都是些被禁術吞噬的魂魄，他們的手正伸向青光。

“黑紋……已經開始侵蝕了。”瑤瑤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的掌心全是林夜的黑血，血珠滴在地上，竟凝成個小小的饕餮紋，“你剛才差點就……”

林夜的舌尖泛著鐵銹味，他想安慰瑤瑤，卻發現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斷層——他記不清爺爺書房的樣子，記不清瑤瑤羊角辮的顏色，甚至記不清空海圓寂前說的最后一句話。識海深處的黑紋印記正在發熱，仿佛在嘲笑他的僥幸。

暗河的水面突然平靜下來，河面上漂浮的青銅碎片開始自動拼接，拼出鑒古齋枯井的景象：秦蒼的頭顱已經抵達枯井，正用牙齒啃噬空海的舍利子封印，封印上的金光越來越弱，井壁上的“卍”字已裂開大半，縫隙里噴出的黑氣中，裹著個巨大的玄鳥虛影。

“他在等我們回去。”林夜的聲音帶著疲憊，他的左眼瞥見銅鏡上的時間——距離三個月的期限，只剩下一個月了。鏡中突然映出一個月后的景象：他站在枯井邊，手里舉著匕首，匕首的尖端對準的不是瑤瑤，也不是巫女殘魂，而是他自己的心脈。

“那是……”瑤瑤的聲音發顫。

“那是唯一的辦法。”林夜握緊她的手，他的指尖冰涼，識海深處的黑紋印記突然刺痛，提醒著他遺忘的記憶再也回不來了，“要徹底凈化惡念，必須有人獻祭自己的心脈，讓雙生魂的力量完全融合，才能重新封印律器。”

暗河的深處傳來巨大的聲響，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蘇醒。林夜的噬魂瞳穿透水面，看見一艘石船正在緩緩上浮，船上的青銅鼎里，那顆刻著他們生辰八字的心臟正在跳動，鼎邊的顧明遠魂魄突然抬起頭，他的眼睛里映出的，是林夜與瑤瑤互相舉著匕首的畫面。

“我們必須加快速度。”林夜攥緊銅鏡，鏡中的玄鳥突然啄了他一下，帶來清晰的痛感，也讓他想起了一個被遺忘的名字——巫咸氏圣女。識海深處的黑紋印記似乎對這個名字有所反應，蠕動的速度明顯加快。

主墓室的穹頂突然落下塊巨石，擋住了來時的路。林夜的右眼空洞處映出唯一的出口——暗河的深處，石船的方向。那里的黑暗中，隱約有無數只眼睛在閃爍，都是些被禁術驚動的怪物，他們的胸口都嵌著青銅鏡碎片，碎片上的饕餮紋與林夜心脈的碎片完美重合。

“血戰……還沒結束。”林夜的聲音帶著決絕，他的左手握住瑤瑤，右手握緊銅鏡，心脈處的青銅碎片開始發燙，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那些被禁術吞噬的魂魄正在與他產生共鳴，仿佛隨時可能再次被喚醒。

他知道，動用禁術的代價遠不止黑紋侵蝕識海那么簡單。那些被吞噬的魂魄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也成為了巫女殘魂可以利用的武器。一個月后的枯井，等待他們的可能不是封印律器的儀式，而是一場由他親手掀起的，席卷所有魂魄的浩劫。

暗河深處的水流聲越來越急，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哀悼。林夜牽著瑤瑤的手，一步步走向黑暗，他的左眼看見自己的影子在石壁上被拉得很長，影子的身上爬滿了黑色的紋路，像一件正在編織的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