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九霄界安靜得可怕。

云澈站在峭壁邊緣，銀灰色的紋路在皮膚下若隱若現。這些新生紋路比之前的暗紫印記更加詭異——它們會隨著呼吸變換形態，時而如藤蔓纏繞，時而似星軌流轉。最令人不安的是，每當他凝視這些紋路超過三息時間，耳邊就會響起凌薇清冷的嗓音，仿佛她就站在身后輕聲低語。

“看夠了嗎？“

真正的凌薇此刻正盤坐在三丈外的青石上，斷鐮橫放膝前。她胸前的銀灰蓮花紋身比云澈的更加繁復精致，細看會發現每一道紋路都是由無數微小的月牙符文連接而成。晨風吹拂她的銀發，發絲間偶爾閃過與紋路同色的流光。

云澈收回目光，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傷疤。石符已經消失，但那個碗口大小的空洞卻始終無法愈合。更奇怪的是，每當雙月同天的夜晚，空洞中就會滲出一種銀灰色的霧狀物質，在皮膚表面凝結成半透明的結晶。

“你的傷口在滲漏?！傲柁蓖蝗婚_口，眼睛仍閉著，“用月華封住它。“

云澈挑眉：“我還以為你會說'讓它流干算了'?！?

“我想過?！傲柁苯K于睜開眼，瞳孔中流轉著與紋路相同的銀灰光芒，“但同心契不允許?！?

這是他們從千瘴淵回來的第七天。靈潮的異變越來越明顯——植物開始逆向生長，河流倒灌入云，甚至有人目睹年邁的修士在一夜之間退回少年模樣。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天空中那輪血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如今已有正常月亮的三倍大小。

云澈正想說些什么，地面突然劇烈震動！遠處傳來一連串悶雷般的轟鳴，地平線上騰起數十道暗紫色光柱。這些光柱彼此連接，在天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正在緩緩旋轉的詭異符文。

“靈樞大陣...“凌薇猛地站起身，銀發無風自動，“有人在強行抽取九霄界的靈脈！“

云澈的左眼突然變成純粹的銀灰色，視野中浮現出無數交錯的光流——那是靈脈的走向。原本應該如蛛網般均勻分布的靈脈，此刻正如百川歸海般朝著光柱匯聚?！安皇浅槿。八曇舻统?，“是在獻祭?！?

話音未落，最近的一道暗紫光柱突然轉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直直朝他們所在的山峰射來！光柱所過之處，巖石化為齏粉，樹木瞬間枯萎成灰。

“躲不開。“凌薇的斷鐮已經舉起，刃面上銀灰符文次第亮起，“準備硬接?！?

云澈卻做了一個令她意外的動作——他向前跨出一步，左手直接插入自己胸前的傷口！當手指抽出時，指尖已經沾滿了銀灰色的結晶物質。這些物質遇風即燃，在他掌心化作一團躍動的銀灰火焰。

“你瘋了嗎？“凌薇罕見地提高了聲音，“用本源結晶對抗靈樞光柱會——“

“會讓我們死得更快？“云澈咧嘴一笑，左臉的紋路開始發光，“反正結果都一樣。“

光柱近在咫尺。凌薇來不及爭辯，斷鐮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銀灰月華與云澈掌心的火焰同時迎上暗紫光柱——

沒有預想中的劇烈碰撞。三種能量接觸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秒。緊接著，一道肉眼可見的沖擊波呈環形擴散，所過之處山石崩裂，云層退散。而處于爆炸中心的兩人，卻被一團突然出現的銀灰色光繭包裹，毫發無損。

光繭內，云澈和凌薇面面相覷。他們的身體被無數銀灰色絲線連接，每根絲線都在以相同的頻率脈動。更神奇的是，兩人的靈力正在絲線中完美交融，形成一種前所未有的全新能量——既不是混沌也不是月華，而是某種兼具兩者特性卻又高于兩者的存在。

“這是...同心契的真正力量？“云澈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雙手。

凌薇沒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另一個現象吸引——通過那些連接兩人的絲線，她不僅能感知云澈的靈力流動，甚至能隱約捕捉到他的一些記憶碎片：沉骸林海的暴雨夜，石符融入胸膛時的劇痛，還有...某個被深埋的、關于一個白發女子的模糊畫面。

“別窺探我的記憶?！霸瞥和蝗焕渎暤溃y灰絲線隨之震顫，“除非你想讓我也看看月宮最深處藏著什么。“

凌薇立刻切斷了自己的靈識連接。就在這時，光繭外傳來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暗紫光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二個懸浮在半空中的黑袍人。他們戴著沒有任何五官的面具，長袍下擺繡著與天空中那個巨大符文一模一樣的圖案。

“靈樞教派的凈罪使?！傲柁钡闹讣馕⑽l白，“他們不是早在百年前就...“

“被肅清了？顯然沒有?！霸瞥翰[起眼睛，“而且他們現在的目標...是我們?！?

為首的黑袍人抬起枯枝般的手臂，指向兩人：“罪契者...交出雙生蓮的力量...否則...“

“否則怎樣？“云澈冷笑，左手的銀灰火焰再次燃起。

黑袍人沒有回答。十二人同時結印，地面突然裂開無數縫隙，暗紫色的藤蔓如潮水般涌出！這些藤蔓表面布滿眼球狀的凸起，每一顆眼球都在瘋狂轉動，瞳孔中倒映著云澈和凌薇的身影。

更可怕的是，隨著藤蔓的逼近，兩人胸前的銀灰蓮花紋身開始劇烈灼痛！凌薇突然明白了什么，臉色驟變：“他們在抽取我們的記憶重塑藤蔓...這些是...“

“罪孽之藤?！霸瞥航由纤脑?，左眼銀光大盛，“用受刑者最痛苦的記憶為養料...真是惡趣味。“

第一根藤蔓已經纏上凌薇的腳踝。接觸的瞬間，她整個人如遭雷擊——藤蔓上的眼球中清晰地映出月宮崩塌的場景，那個被混沌籠罩的背影正緩緩轉身...是夜宸！或者說，是擁有夜宸面容的云澈！

“別看！“云澈一把扯斷那根藤蔓，暗紫汁液濺在他手上，立刻腐蝕出深可見骨的傷口。但更嚴重的是精神沖擊——通過藤蔓傳來的記憶碎片中，他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畫面：年幼的凌薇（或者說薇塔莉絲）被鎖在月宮最深處的冰晶祭壇上，十二位白袍長老圍著她吟誦咒文...而祭壇邊緣的陰影里，站著一個面容模糊的黑袍人，手中捧著的正是那枚最終會落入沉骸林海的黝黑石符！

“原來如此...“云澈的聲音因劇痛而扭曲，“我們都被算計了...“

凌薇的狀況更糟。越來越多的藤蔓纏繞上來，每一根都在向她灌輸最痛苦的記憶。她的銀發無風自動，瞳孔中的銀灰光芒開始被暗紫侵蝕。最致命的是，這些藤蔓似乎特別針對她體內的月華之力，正在通過某種詭異的共鳴引發靈力暴走！

“云...澈...“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嘴角溢出銀灰色的血絲，“斬斷...連接...“

云澈明白她的意思。同心契讓兩人的靈力緊密相連，此刻也成了藤蔓攻擊的通道。但斬斷連接意味著...

“你會死?！八话炎プ×柁钡募绨?，銀灰紋路瘋狂閃爍，“這些該死的藤蔓已經和你的月華核心糾纏在一起了！“

凌薇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總比...一起死...好...“

藤蔓已經爬到了她的脖頸，那些惡心的眼球中不斷閃回著夜宸將凈月之鐮刺入她后背的畫面。云澈突然暴怒，左手直接插入自己胸前的傷口，挖出大把銀灰結晶！

“不，我們有更好的辦法?！八麑⒔Y晶捏碎，粉末飄散在兩人之間，“記得孽鏡回廊里那段咒文嗎？現在，跟著我念——“

銀灰粉末在空中形成一個個微型符文。云澈開始吟誦那段古老晦澀的咒語，聲音沙啞卻堅定。凌薇起初抗拒，但當第一個符文融入她的眉心后，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她的嘴唇自動跟隨云澈的節奏開合，聲音完美重合。

“以心為鏡，以魂為引...“

“混沌化月，月落成淵...“

“雙月同天，逆命改弦...“

隨著咒文的進行，纏繞在凌薇身上的藤蔓開始劇烈抽搐。那些眼球一個接一個爆裂，流出暗紫色的膿血。更驚人的是，兩人胸前的銀灰蓮花紋身同時脫離皮膚，在虛空中融合成一朵巨大的并蒂蓮投影！

黑袍人終于慌了。他們結印的速度越來越快，更多的藤蔓從地底涌出。但已經太遲了——并蒂蓮投影綻放的瞬間，所有藤蔓如同被抽干生命般枯萎凋零。而那些黑袍人則一個接一個炸成血霧，面具下的身體竟然是由無數暗紫藤蔓糾纏而成的假象！

當最后一個黑袍人消散時，天空中的巨大符文也開始崩塌。血月表面出現了一道貫穿南北的裂痕，暗紅色的光芒如血液般流淌下來，在云層上形成一幅駭人的景象——九霄界的版圖上，七道暗紫光柱正好構成了一個將整個大陸籠罩在內的囚籠！

“靈潮不是自然現象...“凌薇虛弱地靠在巖石上，“是有人在用整個九霄界...進行某種儀式...“

云澈的左眼仍然保持著銀灰色，視線穿透云層，看到了更可怕的真相：“那些光柱連接的點...沉骸林海、千瘴淵、月隕之痕...全是'我們'曾經到過的地方?！?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從始至終，他們都只是這場宏大儀式中的棋子。有人刻意引導他們激活雙生蓮，結成同心契，甚至...故意讓他們發現“真相“。

“接下來怎么辦？“凌薇罕見地征求他的意見。

云澈望向遠方正在崩塌的山脈，銀灰紋路在晨光中微微發亮：“去找出那個下棋的人...然后...“

“掀翻棋盤。“凌薇接上他的話，斷鐮上的霜花突然全部碎裂，化作點點銀光消散在風中。

天空中，血月的裂痕越來越大。而在常人無法看見的維度里，兩道銀灰色的光痕正從兩人所在的山峰延伸出去，如同命運之線，蜿蜒指向九霄界最神秘的所在——中州神域。那里，一座古老的青銅巨門正在緩緩開啟，門縫中滲出與云澈胸前傷口一模一樣的銀灰色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