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甘露。”

瓦桑特幾乎是搶過碟子，看也不看，將那一勺凝乳塞入口中。

瞬間，一股清涼與溫潤席卷了口腔和喉嚨的火燒火燎。

純凈奶香瞬間澆滅了他五臟六腑的燥火，狂野蜜甜帶著磅礴生命力沖入他的血管，帶來一陣飽足感。

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羅勒清涼，輕輕撫平了狂躁神經。

瓦桑特紫脹臉色速度褪去，呼吸漸漸平復，眼神重新聚焦。

他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又似乎難以置信。

“這...這是什么？”

達摩垂首：“回大人，是巷子里那人，用神廟的牛奶，恒河上游的野蜜，和神座前的羅勒露點出的凝乳。”

“讓他再點一碟來。”瓦桑特舔了舔依舊有些干的嘴唇，“告訴廚房的那些廢物，好好看看，什么才是濕婆神想要的甘露！”

達摩躬身領命。

達摩帶回的“再點一碟”命令，懸在李米特頭頂。

“祭司大人寬宏，允阿尼爾留在后殿研磨顏料。但凝乳需即刻返回巷子準備。日落前，大人要看到同樣的凝乳。”

返回巷子？

這看似放行，實則是將李米特和阿尼爾分開。

祭司嘗到了甜頭，卻絕不會放任巷子里的食物在神廟內部完成。

阿尼爾被留下，完全是作為人質。

“達摩大人，阿尼爾在此研磨，我獨自回去，恐難復刻，不如...”

“不如什么？”達摩打斷他，“祭司大人要的是凝乳，不是借口。日落前送到。否則...。”

阿尼爾嚇得幾乎握不住石杵。

李米特不再爭辯。

他看了一眼阿尼爾，轉身跟隨達摩離開后殿。

棚屋里。

“什么？！祭司點名要阿尼爾留下？！”帕西奶奶聽完李米特的講述，氣得渾身發抖，手中木勺重重砸在灶臺上。

“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禿驢，他們是想偷學，是想把阿尼爾那孩子當牲口使喚！濕婆神在上，他們就不怕遭報應嗎！”

哈里斯一拳砸在土墻上，泥灰簌簌落下：“先生，咱們沖進去把阿尼爾搶回來。達摩那禿驢再厲害，也擋不住咱們巷子這么多人！”

“閉嘴！”帕西奶奶厲聲呵斥，“搶？拿什么搶？拿你劈柴的斧頭，神廟的武僧是吃素的嗎？！”

李米特走到灶臺邊：“哈里斯，生小火，薩魯克，把牛奶桶搬過來。今天，我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掏出來。”

他耳朵幾乎貼到鍋沿，感受著氣流變化。

“第一息，風從鍋底起，像小魚吐泡泡，沙...沙...這是牛奶剛醒，筋骨還沒舒開！”

“第二息，風貼著鍋邊溜，像蛇信子舔過，嘶...嘶...這時候牛奶香才冒頭，得穩住火！”

“第三息！風頭鉆上來，噗嚕...噗嚕...看見沒？小魚眼睛泡！這時候，石頭上的第一個黑點該溫了！”

意念中，圖鑒的【火候微控】全力運轉，將風息與石頭上精準的溫度感應點一一對應融合！

“第七息！風灌頂！浪打礁！”，李米特意念中的溫度讀數正好跳到75.1℃。

凝乳劑撒入！

李米特不再是簡單的“三推三停”，而是順應著鍋中凝乳形成的自然渦流，或輕拂，或深壓，或回旋。

“成了，讓那幫廟里的老爺們看看！”

李米特凝乳盛入陶罐，又滴入恒河野蜂蜜抱著陶罐走出棚屋。

“該死的，什么破石頭，一點用都沒有！”

巴布在攤子前跳腳，手里抓著一塊被他涂了三個黑點的卵石，面前一鍋牛奶煮得焦糊冒煙，凝乳劑撒得到處都是，點出一鍋稀爛發臭的渣滓。

“那混蛋肯定藏了一手，那石頭有鬼！”

巴布看到李米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先生，這是給神廟送去的？”巴布舔著臉湊上來，“您看能不能勻我一點點？就一點點！我出錢！高價！”

李米特看都沒看他，徑直走向巷口。

巴布跟在后面，像條甩不掉的鬣狗。

神廟門口，達摩接過陶罐，揭開蓋子，將凝乳送進去。

棚屋里，哈里斯一屁股癱坐在地：“天神濕婆...這禿驢真難伺候！”

“成了嗎？先生，阿尼爾能回來嗎？”

李米特抹了把額頭的汗，“看祭司的心情了。”

“香，香死人了！先生，剛才那是什么神仙東西的味道啊？”巷子口，蘇米拉大嗓門第一個響起，身后跟著好幾個探頭探腦的鄰居。

帕西奶奶剛想罵人打發走，李米特卻指了指灶臺邊小碗里剩下的一點凝乳碎和刮下來的蜜芯殘渣：“一點試做的玩意兒，祭司大人瞧不上眼的邊角料。”

“邊角料？！”蘇米拉口水都快流出來，“先生，這個能嘗嘗嗎？我用紗麗換，新洗干凈的！”

“對對，我也換！我這兒有新摘的羅勒葉子！”另一個婦人趕緊附和。

“我出盧比，五個盧比，夠不夠？”一個平日跑碼頭的小工猶豫著，掏出了紙幣。

用盧比！

這三個字擊中了李米特。

之前的糊糊、咖喱角，都是物物交換或勞力換取。

盧比，意味著購買行為。

“排隊。”李米特壓過了嗡嗡的議論。

他拿起芭蕉葉，將那點殘余凝乳和蜜芯混合物分成極小份。

“一人只一小口，嘗個味。覺得值幾個盧比，或者有什么東西能換，自己掂量著放旁邊筐里。”

人群瞬間排起了隊伍。

蘇米拉第一個拿到，將那一點凝乳送入口中，“這真是給凡人吃的...”

她將手里那件紗麗塞進了旁邊筐里。

嘗到的人反應各異，有像蘇米拉一樣神魂顛倒的，也有覺得太甜膩的，但無一例外，都往筐里放了點東西。

幾枚盧比、一小把豆子、一塊布頭。

筐底很快鋪了一層。

“先生！”一個身影擠出人群，是平日里在碼頭扛包、連糊糊都常賒賬的拉朱。

他手里捏著半個豆餅，喉嚨滾動，“還有嗎？我明天多扛兩趟包，多掙兩個盧比。”

“沒了。”李米特搖頭，“就這么點。”

人群發出一陣嘆息。

“明天。”李米特將盧比輕輕拍在灶臺上，“用它換老查特家最好的黃牛奶，換上游最干凈的野蜂蜜。”

他看向哈里斯和薩魯克：“清點東西，看看明天能換多少牛奶和蜂蜜。拉希姆，”

他叫住那個正吃力拎著水桶回來的黑瘦少年，“巴布攤子上那種劣質凝乳劑，是不是用酸檸檬汁混石灰粉做的？”

拉希姆嚇了一跳，水桶差點脫手，點點頭，又飛快搖頭。

“別怕，那種東西點不出好凝乳，只會糟蹋東西。明天早上，你來幫我燒火，我教你用凈水和野羅勒葉子做凝乳劑，工錢，”

李米特頓了頓，“就按試吃筐里的價，一天一盧比，外加管飯。”

“一盧比？！”拉希姆比聽到濕婆顯靈還震驚。

在巴布攤子上，他累死累活一天也只有半塊馕和隨時可能被克扣的兩個安那。

他下意識看向巴布。

“你敢！”巴布嘶聲咆哮，“拉希姆是我的人，你挖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