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手續全部辦好了，但可還不是能直接坐飛機過去，還有最后一道關卡:一行人還要去參加外事紀律培訓。

臺上，市外事辦的老師一本正經的強調一些事項，無非就是一些什么代表國家形象。嚴守外事紀律。提高警惕，防止策反這些。臺下除了汪璇，其他幾個人昏昏欲睡。

汪璇坐得最端正，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從外匯使用規定到日本風俗禁忌，她都一絲不茍地記錄著。陳陽都忍不住佩服，這玩意都能聽下去，汪璇要是有個更好的家庭環境，肯定能考上大學。

為期三天的外事紀律培訓終于落下帷幕，出發的日子終于到了。

出發日，天剛泛白。公爵王塞滿了人：陳陽、汪璇、張衛國、劉新銳，還有外事辦派來的監督指導員員宋建明。宋建明三十五六，灰滌卡中山裝扣到頂，頭發溜光。

一路晃悠到虹橋機場。這會停車太方便了，還不要停車費。

80年代的國際候機廳不大，水泥地，頂棚不高，不過人依然不少，一群人烏央烏央的擠在幾個值機柜臺前。雖說陳陽是領隊，但在這個世界節點，他也是第一次出國，跟無頭蒼蠅一樣。

好在，宋建明帶著陳陽和汪璇，擠到一個掛著“中國銀行”小牌子的窗口前。宋建明遞進一份蓋著鮮紅省計委大印的批件。

玻璃后的辦事員慢條斯理地核對，最終推出來一小疊印著“外匯兌換券”的淡綠色紙片，面額不大，還有薄薄一疊日元現鈔。汪璇緊張地接過來，仔細清點后，塞進檔案袋夾層。

接著才去排隊，遞上護照、機票、那張至關重要的《出國（境）證明》。工作人員再啪嗒一聲，護照上蓋了藍色的出境驗訖章。

終于過了所有關口，進入候機區。窗外，一架銀白色的波音707靜靜等著，一行人跟著人流，走向登機口。目標：東京羽田，再轉大阪！

機艙內部空間不算寬敞，座椅套顯得有些陳舊。宋建明拿著登機牌，指揮眾人按號入座。陳陽靠窗，汪璇緊挨著他坐在中間，張衛國在過道，劉新銳和宋建明在他們后面一排。

轟鳴聲陡然增大，伴隨著清晰的震動。汪璇下意識地抓住了座椅扶手。推背感傳來，巨大的慣性把她緊緊按在椅背上。她屏住呼吸，顯得有點緊張。

爬升階段結束后，飛機趨于平穩。好奇的汪璇四處打量。陳陽看出來她的小心思，拍拍她的胳膊，笑著說道：“你要不要跟我換個座位，看看窗外？”

汪璇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實在克制不了從天空中俯視大地的誘惑，淺淺點了個頭。

陳陽立刻起身，和汪璇換個座位，座椅與前排間距很窄。

陳陽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側身站起，給汪璇讓出空間。

汪璇也連忙解開自己的，想從座位里出來。小小的過道根本容不下兩個人并排，他們不可避免地面對面擠在座椅與前排靠背形成的狹小空隙里。

距離太近了！

兩人就這么面對面接觸著，四月末的魔都本來溫度就逐漸攀升，穿的變不多，陳陽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胸膛貼著一片飽滿和柔軟。

為了保持平衡，陳陽下意識地用手掌輕輕扶了一下她的小臂，汪璇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頭埋得更低。

“小心點，這邊窄。”陳陽迅速收回了手，側身盡力讓開。

“嗯…”汪璇細若蚊吶地應了一聲，屏住呼吸，幾乎是貼著陳陽的胸口，她趕忙飛快地從那狹窄的縫隙里擠了過去，跌坐進靠窗的座位。她立刻手忙腳亂地系好安全帶，然后緊緊地把臉轉向了舷窗。

陳陽也迅速坐回中間的座位，重新扣好安全帶。有點慚愧，剛才自己居然蕩漾了一下.....

而此刻，被浩瀚景致填滿視野的汪璇，剛才的窘迫和羞澀竟奇跡般地被沖淡了大半。

舷窗外，是汪璇從未想象過的壯麗世界！

原來天地可以如此遼闊，世界可以如此浩瀚！

她生活了十八年的金山縣、奮斗了兩年多的林城紅星廠、剛剛離開的魔都……在這片無垠的云海和廣闊的大地面前，都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豁然開朗的情緒在她胸中激蕩。

飛機已然開始了漫長的平穩飛行。

空中乘務員推著小車分發餐食和飲品不知過了多久，汪璇倚著舷窗沉沉地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

也可能過了許久，一陣更明顯的顛簸和失重感將汪璇驚醒。廣播里傳來播報，提示系好安全帶，飛機即將降落。

窗外的景象與記憶中祖國熟悉的景致截然不同。

“砰砰！”

飛機重重地觸地在東京成田機場的跑道上，滑行了長長一段距離后才緩緩停穩。

“東京成田空港にご到著でございます。ただいまの気溫は…”（歡迎抵達東京成田機場，當前氣溫是……）

陳陽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教汪璇怎么解開安全帶后，隨著人流走出機艙。

宋建明一馬當先，帶著幾分不熟悉的僵硬，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英文向機場工作人員詢問：“爸死！偷Q思呆申？”（bus！Tokyo station）

一番比劃加上對方查看他們的機票行程單后，工作人員指著一個標有“東京·橫浜方面”和巴士標志的出口方向。

順利找尋到方向以后，老宋帶著些許得意對他們說：“還沒徹底到呢，我們現在坐機場巴士，還得再做幾個小時新干線，喏，就在那邊，剛才我問了，就在那個方向。”

約莫一個多小時后，大巴抵達東京站八重洲口附近。在宋建明的帶領下，他們找到了新干線的入口。巨大的電子顯示屏，滾動播放著不同車次、目的地和發車時間，宋建明去買票。

汪璇看著那高出國內火車票價一大截的數字（1萬日元/人），倒吸一口涼氣，但想到行程單上是安排好的交通費預算，又稍稍安心。

當流線型、銀光閃閃、有著獨特子彈頭般車頭的東海道新干線光號呼嘯著平穩駛入站臺時，那份工業之美帶來的壓迫感與震撼，遠超剛才看到的巴士和公路。

陳陽本來就是鐵路子弟，看到新干線以后更是感慨，不過，考慮到再過幾十年，我們的高鐵全面領先世界以后，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