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魁那邊反應過來時，徐振華這邊已經重新下達了命令。

15個電梯艙，速度全部降低。

與此同時，7個電梯艙繼續上升，另外8個電梯艙則在上升速度完全消失后，開始回降。

電梯艙的反向運動，開始抵消彼此的動量擾動，使得電梯更加穩定。

最終，經過緊張刺激的一個小時，全部電梯艙安全落地。

“你個混蛋！”

一出了電梯艙，黃家豪就怒不可遏地抓住劉宇航的領子。

“我……我錯了，隊長。”

劉宇航不敢跟對方對視，他不是忘了，身為專業飛行員，他不可能忘記注射授權這么重要的步驟。

他只是覺得一點小的搖晃，不值得他使用藥物輔助。

結果就是當他感覺到不行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不等他進行授權，一次劇烈的搖晃就令他昏了過去。

飛行員的驕傲害了他。

不。

是他自己的自負。

這一刻，包括黃家豪在內，空鳥二隊所有飛行員，看向孫志堅的目光都變得復雜。

他們現在才意識到，為什么孫志堅如此堅持預案人選，為什么要一隊、二隊的隊員們混合實測。

對方根本不是為了所謂的功勞，而是知道，作為過來人，更多的經歷能在關鍵時刻起到作用，不管是幫助后生們還是為了實測的成功。

原本越來越不被空軍看好的經驗優勢，在這一刻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劉宇航來到那名救了他的年長飛行員面前。

“謝謝。”

對方被隊友扶著，因為剛才的救援，他的腰狠狠地磕在了座椅扶手上，對于后生的感謝，對方無動于衷，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比謝謝有用多了。”

顯然，二隊后生們的挑釁和針鋒相對，令這位在一隊的中年人仍是耿耿于懷。

徐振華快步走來，身后跟著一大群實驗組組員。

“第3次實測，每個電梯艙至少2人，人呢，抓緊進去！”

黃家豪冷臉甩過來：“還測？你瘋了？沒看到上面是什么天氣嗎？強對流風暴！”

“強對流天氣就不能實測了？3次實測不能間斷，不然極限承壓數據會出現巨大誤差，而且第3次的緊急實測，才是最重要的！”徐振華不加退讓。

孫志堅也是露出凝重的表情：“現在這個天氣上去，會死人的。”

“我不管！實測不能停止！”

黃家豪冷笑一聲：“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也不會讓我的隊員們去，這是在拿他們的生命開玩笑！”

空鳥二隊的飛行員們，個個早就積攢了滿肚子火氣，此時完全爆發出來。

“就是，你也不太把我們的命當回事了！”

“你這是讓我們去送死！”

“誰愛去誰去！”

徐振華怒然道：“你們這是怕死嗎？！”

已經轉過身去的黃家豪，這時回過頭來，目光冷漠：“你說誰怕死？”

“你！你們！”

黃家豪上前了一步：“老子自從當了兵，就沒打算活著退役，不用上戰場，就是有六代機的試飛，明知是死，老子也會上！那才是奉獻，那才是為國捐軀！”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了眼聳入高空的電梯。

“把命給這東西，別說我是飛行員，就算不是，也不會。”

徐振華冷冷地注視著對方：“你真不去？”

“不去！”黃家豪冷冷地回應，笑容充滿譏諷地看著他胸前口袋的證件，“當然了，如果你把你的證件拿出來，以上司的身份來命令我們，我們會去的，軍人……不會違抗命令，這是天職！”

徐振華沒有掏證件，而是緩緩搖頭：“不，你不用去了，你們都不用去了。”

他轉過身，面對實驗組眾人，表情肅穆。

“太空電梯實驗組，全體人員！”

正好趕來的華安，忽然意識到對方想要做什么，趕忙過去想要攔住對方，但出奇的，一直反對徐振華的阮魁，這一次卻是攔住了他。

阮魁低聲解釋道：“他說的沒錯，到了這一步，第3次實測必須進行。”

隨后，他上前一步，來到實驗組的最前方，高喝一聲。

“到！”

全體實驗組組員，上前一步，神色嚴肅，聲音低沉有力。

“到！”

突如其來的渾厚聲音，瞬間吸引了所有年輕飛行員們的注意。

徐振華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身上掃過：“第3次實測，測試內容，緊急操作，測試人員，實驗組全員，自行分組，5分鐘后，進行測試，阮魁、程淼淼、胡子軒，你們三人負責地面控制！”

阮魁一急：“老徐，你——”

“服從命令！”

感受到徐振華剛正而堅毅的目光，阮魁咬牙道：“是！”

他知道，對方要他留下，是因為實驗組不能沒有掌握大局和后續項目的人，而程淼淼、胡子軒，是實驗組最年輕也最優秀的人員，這是要為實驗組留下后備力量。

徐振華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強對流風暴下，第3次實測，危險系數會大大增加！

徐振華轉過身來，看向黃家豪的目光，已經不再具有壓迫和針對，他平淡地說了一句。

“不需要你們，實驗組一樣能完成測試。”

說完，徐振華率先朝著電梯艙走去，其他實驗組組員，兩兩一組，也朝著電梯艙走去。

黃家豪看著對方，他伸了伸手，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其他年輕的飛行員們，也被這一幕給驚住了，看著那些比他們身形還單薄，身體還羸弱的實驗組人員，一時間都有些沉默和恍惚。

“剛才教了你什么是經驗，現在教你什么是擔當。”

一個平淡且厚重的聲音從黃家豪耳邊響起，他扭頭看去，一個頭發夾雜白發的身影從他面前走過。

隨后，一個，又一個，越來越多的身影向前走去。

他們的年紀，都已經五六十歲，他們穿著與他一樣的飛行服，他們的身形不再挺拔，但他們的每一個腳步，都仿佛響雷，在他的胸膛炸開。

年輕的飛行員們，目光直直地看著年長的飛行員們離開隊伍，走向電梯艙。

在徐振華要進入電梯艙的一刻，孫志堅的手落在了他的臂膀上。

后者回頭，看到孫志堅的目光，有對他的理解和尊重，更有身為飛行員、身為軍人的職責和擔當。

兩人都沒有說話，徐振華鄭重地點頭，退后兩步，注視著孫志堅進入電梯艙。

而在孫志堅進去的一瞬間，站在遠處的黃家豪終于忍不住喊了一句：“孫志堅！值得嗎？！”

他沒有得到回應。

一個個空鳥一隊的飛行員，替下了實驗組全員，他們兩兩一組，進入15個電梯艙。

實驗組全員，注視著他們，目光充滿尊敬。

一個聲音在這時替孫志堅回答了黃家豪：“這不是值不值得的事，這是……戰爭。”

黃家豪愣住了，他看向身旁的華安，華安看著前方。

“這是……戰爭？”

黃家豪的身體猛地一顫，這一刻的他，似乎終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