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安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去管人家的家事。
但如果作為項目組的副組長兼首席顧問，并且對方的分歧發生在颶風計劃上，自己有必要聽一聽。
或許能提供什么幫助。
而訓斥了兒子一頓后的老人，后知后覺發現門開著，才要去關門的時候，華安就出來了。
“華組長。”
盡管對方外表是一個18歲的學生，可老人還是很有禮貌地稱呼對方。
在得知了兩人的分歧在那里后，華安略作沉默后說道：“宋老，我能與宋院士談談嗎？”
對方微愣，隨即點點頭離開了。
“你不用擔心，他總是這樣。”
宋文平看著離開的父親，微微搖頭表示無奈。
華安對其表示同情，四十多歲的院士，卻還要面對父親的訓責。
果然每個人家里都一本難念的經，不管對方多么功成名就，多么光鮮亮麗。
“走吧，我們去花園走走，雖然是建筑內的人工設計，但還不錯。”
宋文平主動邀請。
對方的隨意或者說沒有一點架子，讓華安感到詫異。
而對方察覺到他的反應，露出一抹有意思的笑容。
“你是從10年后回來的，雖然身體是18歲的身體，可其實心理年齡已經快30了，我四十出頭，你可以當我是哥哥一輩的。”
華安不禁笑了笑，這是他在基地里第二個感到有趣的人。
第一個自然是每天除了睡覺都與他形影不離的田楚曦。
但對方總想讓自己喊她姐，這令華安相當無奈。
“關于剛才宋老說的拔苗式設想，我能聽一聽嗎？”
剛才因為宋老在，華安簡單了解后，并沒有多問。
事情起因就是宋文平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而被宋老嚴詞否定，更冠了一個“拔苗式”的名字。
對自己的父親，宋文平沒有什么顧及，可真到了華安面前，他還是有些猶豫。
畢竟自己的設想……
太膽大了一點。
“根據你之前給出的結論，即便國家百分百完成了颶風計劃，人類文明充其量突破1.4。”
“我經過反復論證，事實上那是最最樂觀的看法，更大的可能是剛剛達到K1級，甚至……達不到K1級！”
宋文平的話斬釘截鐵，令華安的腳步為之一頓。
他沒有接話，而對方也繼續說下去。
“我研究的方向有兩個，第一個就是卡達爾肖夫指數，對于目前人類連0.8不到，卻妄圖短時間突破1.4，抱有疑慮。”
“但正因為對K1、K2的熟悉，才知道我們人類文明如果想要戰勝K2級外星文明，至少也要達到1.8才有可能！”
“你有辦法？”
華安表面平靜，內心其實已經有了震驚。
對方這么說，加上宋長正之前說的“拔苗式設想”，顯然宋文平有了什么想法。
“我的第二個方向，是超導體研究，之前一直在研究高溫超導，而你帶回來的技術，不光對原有技術突破，更帶來更為重要的室溫超導技術！”宋文平言語激動起來。
華安敏銳捕捉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關鍵在于室溫超導？”
“沒錯！這是能量跳板，是掀起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鑰匙！不，它的影響將遠超蒸汽機、集成電路！”
宋文平走到了華安面前，迫使華安停下了腳步。
“颶風計劃的科學發展部分，第一階段是技術奇點引爆期，這說到底還是普通的科技跳躍。”
“只有到了文明重塑期，才真正實現科技飛躍，可如果，我們將所有的發展，都建立在室溫超導的技術上……”
“能使用室溫超導技術，商業反應堆就可以跳過很大一部分，直接達到最優的狀態。”
“還有戰略部署中的磁懸浮空中壁壘，還有超導量子比特……”
說到這里的宋文平，神情振奮，雙手更是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栗。
而看著這個在項目組里絕對算得上年輕的院士，華安內心此刻也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直以來，所有人的心頭都是無比沉重的。
因為即使人類科技短時間內達到正常發展的100年，也不過是有可能突破1.4，面對挪亞蟲族幾乎沒有戰勝的可能……
華安對此也是有心無力。
他不是沒有想其他的辦法。
可正如未來的高層和科學家都沒有想出來的事情，他對眾多領域都并不精通，又如何能想出來？
但他想不出來，不代表其他人想不出來。
雖然宋文平的設想過于膽大，可以說是異想天開。
但現在他們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在之前看來異想天開的事情？
見華安不說話，宋文平激動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他的目光略微有些暗淡。
“我知道的設想跨度很大……其中也有很多問題和漏洞……”
“這都不重要，我想知道你有論證過嗎，照你的設想，人類文明能達到什么級別？”
華安問出關鍵問題，這一刻他甚至內心變得無比緊張。
“保守估計，1.7，運氣好的話，1.8。”
似乎擔心對方認為自己不夠自信，宋文平又加上了一句。
“我有三成的把握能達到1.8！絕對的三成！”
華安看向田楚溪：“召開全員會！是全員！”
田楚溪沒有說一句話，不問不勸不發表任何意見，轉身快步離去。
宋文平有些發愣：“你……你要做什么？”
“我同意你的想法。”華安平靜說道。
“你……同意？”宋文平徹底愣住。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設想，不會有人認可，更不會是陳元見、王全、華安等人。
即便認可，也不是因為自己只說了這么幾句話，而是看了自己的演算和論證。
可事實是，有這么一個人，在聽完后不到三分鐘，就對自己的設想表示了認同。
而這個人還是整個黎明項目組中最重要的人！
“要不華組長……你先與我父親商量一下？”宋文平猶豫道。
華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知道這樣的設想在會議上提出來，你會面臨什么嗎？”
“知道，遭到大家的反對，被戴上‘走歧路’、‘好高騖遠’的有色眼鏡，成為千夫所指的對象。”
“你害怕嗎？”
宋文平忽然冷笑一聲。
“怕？我如果在乎個人榮光和聲譽，我就不會跟任何人提這件事，哪怕是我的父親。”
“那就是了，不用找你的父親，直接讓這個設想上全員會！”華安斬釘截鐵。
“你只需要把你的設想一字不落地說出來，一切壓力，我替你承擔！”
“國家給我的保證是，我有任何想法，可以無所顧忌地說出來，國家永遠站在我的身后。”
“國家既然站在我的身后，就會站在你，站在任何一個為了它和它的子民無私奉獻的人的身后！”
“不要有所顧忌！工農和五星的照耀下，我們沒什么是不能舍棄和拼搏的，只管大步向前！”
看著這個年輕人，他的眼神是那么堅定，是那么無畏，是那么無私。
這一刻，宋文平這個四十多歲的人，眼睛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