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宋書瑤說集市不適合賣糖水，趙德柱立馬急了，爭辯起來：

“宋知青，你看這集市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怎么能說我們擺錯了地方呢？”

與趙德柱的疑惑相比，楊明遠先是一愣，然后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

“來趕集的人，大多是圖集市上的東西便宜實惠，都是精打細算的主。”

“我們的糖水雖然好喝，也值這個價，但畢竟是飲料，不是生活必需品，他們哪里會舍得買？”

聽了楊明遠的解釋，趙德柱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的說：

“我說咋沒人來買呢？”

“明遠，趕緊的，我們現在就找個好地兒把東西搬過去！”

至于宋書瑤則是有些詫異，為楊明遠的一點就透而感到震驚。

有些道理，看似簡單，實際上沒點閱歷的人根本瞧不出來其中的關竅。

就憑楊明遠這連村都沒出過幾次的人生經歷，能夠馬上想明白這個道理，說明他不僅聰明，還在經商方面有著非常可觀的天賦。

這樣想著，宋書瑤一口將汽水瓶中剩下的糖水喝了個干凈，將汽水瓶直接擺在了攤子上，這才款款一笑：

“楊同志，趙同志，感謝你們的招待。”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就在這時，楊明遠卻是將宋書瑤給叫住了：

“宋知青，你等等，這是找你的兩分錢，你拿上再走。”

哪知道宋書瑤卻是擺了擺手，說：

“就兩分錢的事情，楊同志，你又何必那么客氣？”

雖然宋書瑤已經那么說了，但楊明遠還是追了上去，將兩分錢遞了過去：

“宋知青，親兄弟還明算賬，更何況我們還……”

說到這里，楊明遠意識到這個話題有些尷尬，連忙換了種說法：

“我這是做買賣，你來照顧生意，我感激還來不及，哪里能多收你的錢？”

“要么就我請你這瓶糖水，你把那一毛錢拿回去，要么你就把這退瓶的兩分錢拿上。”

見楊明遠的表情認真又執拗，宋書瑤忽然對眼前這個漢子產生了幾分好奇。

對方在為人處世上，總給自己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實在不像是個田里種田的莊家漢子。

或許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在之前那宛如絕境一般的場景中保住自己。

又不挾恩圖報，連兩分錢的便宜都不打算占自己的。

與之相比，從小飽讀詩書的自己反倒是顯得有些不太懂事，要將這兩分錢的便宜強加給對方。

這樣想著，宋書瑤將那兩分錢接了過來，收進了自己的口袋，又向楊明遠行了一禮：

“楊同志，抱歉，這件事情是我做得太過唐突了一點。”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倆繼續忙。”

話音剛落，宋書瑤便直接鉆進了人群，看速度，竟然比來的時候還要快上不少，頗有一種倉皇逃竄的狼狽。

微微搖頭，直到宋書瑤徹底消失不見，楊明遠這才轉身朝自己的攤位走了過去，卻發現趙德柱正在整理攤位。

還不等楊明遠開口，趙德柱便壞笑著調侃了起來：

“喲，明遠，你跟宋知青還沒結婚呢，咋就開始拜堂了呢？”

他說的自然是指宋書瑤朝楊明遠行禮道歉時的模樣，要不是楊明遠無動于衷，那還真有點夫妻對拜的意思。

直接賞了趙德柱一個爆栗，楊明遠沒好氣的說：

“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情，你可別瞎嚷嚷，讓人聽了去不好。”

“干啥呢，怎么就收拾起了攤子？”

摸了摸自己被敲痛的額頭，趙德柱滿臉無辜的說：

“我不過是說了個事實，你打我干嘛？”

“剛才不是你說這地方不合適，要找個更加合適的地方嗎？”

“這不，我打算趁著今天時間還早，收拾收拾東西去其他地方繼續擺攤。”

說到這里，趙德柱有些惱怒的朝地面上啐了口唾沫：

“該死，這一毛錢的攤位費都沒掙回來，簡直虧到姥姥家去了。”

哪知道楊明遠卻是攔住了他收拾攤位的東西，又將他按回了回去：

“柱子，別急著走，現在還不到時候。”

“宋知青雖然說的不錯，但她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個點，那便是這里的人足夠多，多到總會有些人會樂意花點小錢試試，尤其是在這一天最熱的時候。”

“再說了，連攤位費都沒掙回來，我不是也不甘心走么？”

楊明遠這話聽得趙德柱是一愣一愣的，他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太夠用了。

尋思著這倆夫妻怎么奇奇怪怪的，一下這里不行，一下這里又行了——難怪他們是夫妻，一般人哪里能跟上這思路？

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想不明白的趙德柱索性放棄了思考，耿直的說：

“明遠，你說的那些東西我都不懂，我信你，你說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楊明遠卻是笑著指了指一旁的水桶，說：

“別著急，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洗個手，然后準備著客人的到來就行。”

“你這沒事就抓頭的習慣可不好，尤其是在做要入口的東西，萬一掉了頭發進去，吃到的人還不得膈應死？”

訕訕一笑，趙德柱停住了自己下意識想要撓頭的動作，憨厚一笑：

“這……這壞習慣我改！”

洗過手之后，他當即又神采奕奕的站了起來，站在一旁賣力吆喝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這日頭逐漸熱了，漸漸地，趙德柱的吆喝起了作用，不斷有趕集的人往這邊走。

只是他們眼中明顯帶著點遲疑，一看便是想買又怕上當，猶猶豫豫的模樣。

見狀，楊明遠直接掀開了白紗布，從里面取出來了一個干凈的玻璃瓶，就那么照著最開始的做法，給自己和趙德柱一人打了瓶糖水。

“柱子，這大日頭的，可別熱著自己，來，干一杯。”

雖然覺得有些浪費，但這大水缸擺在這里也沒有半點會賣完的趨勢，趙德柱當即便將汽水瓶接了過來，學著記憶中大人們豪邁喝酒的模樣，跟楊明遠輕輕碰了下汽水瓶，這才仰著脖子喝了起來。

不得不說，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招牌，光看他們吃吃喝喝的模樣，便會覺得非常香，這趙德柱也是其中一員。

只見他拿起汽水瓶一搖，便對著嘴咕嚕嚕的吹完了一瓶，隨手將空瓶往旁邊桌上一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趙德柱咂咂嘴，當即便舒服的哈了口，大喊了聲“過癮”。

只是他卻覺得不夠，拿起搪瓷杯又給自己滿滿的倒上了一杯糖水，兌著之前汽水瓶里剩下的白糖，慢悠悠的喝了起來。

這汽水瓶得了糖水的冰涼，竟然在邊緣凝出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被趙德柱抓住的地方，水霧匯聚，很快便形成了幾滴水珠，順著瓶身蜿蜒流下，在桌面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似乎是覺得這樣有些不太過癮，他伸出粗糲的手指抹了把額角的汗，順勢抓起汽水瓶，再次仰起脖子往嘴里灌了起來。

清涼的糖水滑過喉嚨，咕嚕咕嚕的聲音，配合著趙德柱喉結上下滾動的弧度，著實是看得人眼饞無比。

尤其是在喝完最后一口之后，趙德柱喉間還溢出一聲代表著滿足的“嘶”聲。

又是一瓶糖水見底，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糖漬，眼睛瞇成條縫，對著旁邊的楊明遠感嘆道：

“明遠，還是這糖水得勁兒。”

“尤其是這股子冰爽勁兒，從嗓子眼涼到肚臍眼兒，比往身上潑井水還舒坦！”

話音剛落，周圍幾個汗流浹背的漢子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他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趙德柱剛放下的汽水瓶，仿佛能透過那透明的瓶身看到糖水的清涼。

終于，有個漢子實在是沒忍住，走上前詢問了一句：

“小同志，這糖水真有那么好喝？”

“我們買的時候，也會放那么多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