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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離去

風,裹挾著砂礫與血腥的余味,呼嘯著刮過青玉谷的焦土。

曾經豐饒的山谷,如今只剩下滿目瘡痍。墨綠色的、散發著刺鼻腥臭的酸液腐蝕痕跡,如同丑陋的傷疤,深深烙印在焦黑的土地上,將曾經金黃的麥浪化作一片冒著裊裊青煙的死亡泥沼。

倒塌的谷倉殘骸,宛如巨獸的骸骨,零散地躺在泥濘之中。

空氣中彌漫著作物燒焦的糊味、酸液腐蝕的惡臭,以及尚未散盡的血腥氣息。

星之國的黑底星辰旗幟,高高地插在谷地中央一座臨時搭建的高臺上,在帶著硝煙味的風中獵獵作響。

旗幟下,輝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巖。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沾滿泥污與暗紅斑駁的深色衣褲,與周圍肅殺的戰場遺跡格格不入,卻又詭異地融為一體。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但那股淵渟岳峙的威壓,仿佛與腳下大地、頭頂蒼穹相連,讓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窒息與敬畏。

他的目光冷冷地掃過谷地。

幸存的民眾在星之國武士的幫助下,正沉默地從廢墟中挖掘著殘存的糧食和物品,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麻木與悲傷。

受傷的武士躺在臨時搭建的簡陋營地里,接受著隨軍醫者和蛞蝓分裂出的、僅有巴掌大小的玉白色小蛞蝓的治療。

那些小蛞蝓散發著柔和的治愈光輝,貼在傷口上,精純的生命能量緩緩滲入,加速著血肉的愈合,撫慰著傷痛。

更遠處,是此戰的“戰利品”——幾具相對完整的沼澤巨蜥龐大尸體。它們猙獰的頭顱被斬下,堆疊在一起,如同小山,黑洞洞的眼窩無聲地訴說著恐懼。

殘存的、被馴獸師骨笛操控的沼澤巨蜥,在輝那如同神罰般的恐怖威壓和精準打擊下早已崩潰,大部分被當場格殺,小部分逃回了南方無邊的沼澤深處。

至于那些黑石部落的馴獸師和戰士,除了少數被刻意留下審問的頭目,其余盡數化為戰場上的亡魂,連尸體都被沼澤巨蜥失控的酸霧腐蝕得難以辨認。

炎,以及火部、土部的精銳武士們,正指揮著善后與布防。炎的臉上帶著激戰后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掩飾的亢奮。

他腰間的長刀沾滿了凝固的暗紅與墨綠混合的污跡,刀鋒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他看向輝背影的眼神,狂熱依舊,但深處,似乎多了一絲……對那種絕對力量的、近乎貪婪的向往。

“陛下,”炎走到高臺下,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嘶啞和激動,“黑石部落主力盡喪,馴獸師被俘者已撬開嘴。他們馴服沼澤巨蜥之法,源于一種生長在毒沼深處的‘惑龍草’,配合特制骨笛,可短暫激發巨蜥兇性并加以引導。

此法……隱患極大,被激發的沼澤巨蜥極易失控反噬,黑石部落自身也深受其害。”

輝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頷首。意料之中。依靠外物刺激、透支生命本源獲取的力量,終究是飲鴆止渴。

真正的力量,源于自身,源于對天地能量的理解和掌控,如同呼吸法。

“南境,”輝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再無黑石。余部,遷離祖地,打散融入星之國各城。

沼澤巨蜥棲息地,劃為‘禁域’,由星輝武殿定期巡視清理。”

他的目光投向南方那片依舊籠罩在灰綠色瘴氣中的廣袤沼澤,“惑龍草……絕跡。”

“遵旨!”炎的聲音斬釘截鐵。

輝的目光從焦土移開,越過連綿的、剛剛經歷血火洗禮的山巒,投向更遙遠的西方。在他的感知中,世界的“脈動”正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磅礴的“呼喚”,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跳,正從那個方向傳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

龍脈!

距離星之國征討黑石部落已有10年。

星隕城,星穹殿。

巨大的深玉石蒲團冰冷依舊,穹頂灑落的星光似乎都比往日更加清冷。輝盤膝而坐,下方,是帝國最核心的班底:初代弟子們——炎(火)、磐(土,此役重傷未死,由輝親自出手保住了性命,此刻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堅毅)、嵐(風)、潤(水),震(雷)以及幾位由最初部落長老轉化而來、負責帝國政務運轉的重臣。

距離星之國征討黑石部落已有10年。

輝的眼睛也在這10年間發生了變化。他的眼睛變成了藍色,并且還有一圈又一圈的圓弧,如同輪回一般。

在星穹殿中,氣氛凝重如鉛。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輝身上那股不同尋常的氣息——一種即將遠行、甚至可能永別的決然。

輝的目光如同實質,掃過每一個人,尤其是在炎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朕,將遠行。”

“陛下!”

炎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您要去哪里?帝國需要您坐鎮!南境新定,西邊‘風吼部’尚未徹底臣服,東境海寇時有侵擾……”

“帝國之基,在法度,在人心,在爾等。”

輝打斷了他,語氣平淡卻重若千鈞。他指向西方,目光穿透了厚重的殿墻,仿佛看到了那片孕育著龍脈的森林。

“龍脈,是天地能量的聚集而成。我打算去那兒看看,想搞清楚自己的來歷。”

探尋自身根源?眾人心頭一震。陛下那神鬼莫測的力量,那奇特的來歷,始終是帝國最大的謎團。

“陛下……”負責內政的老臣聲音顫抖,“龍脈之地,兇險莫測……陛下乃帝國擎天之柱,萬望三思啊!”

“朕意已決。”輝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帝國事務,由‘五樞院’共決。”

他的目光落在炎、磐、嵐、潤以及那位震身上,“炎,掌星輝武殿,主征伐衛戍;磐,掌工造營建,主城防資源;嵐,掌風訊司,主情報監察;潤,掌農桑水利,主民生內政;震,掌律法度支,主刑名財賦。五部共議,票決國事。”

五樞院!共議票決!而非指定炎為唯一繼承人!

這個安排,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在眾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炎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眼神中那壓抑的野心和不滿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雙拳緊握,指節捏得發白,死死地盯著輝。憑什么?!他是陛下最早的一批弟子、最強的弟子!

他才是帝國未來的主宰!這五樞院分權,分明是限制他!

磐、嵐、潤等人也是面面相覷,震驚之余,又感到一種沉甸甸的責任和……微妙的平衡感。震更是誠惶誠恐,伏地叩首:“老臣……老臣惶恐!恐負陛下重托!”

“爾等,皆帝國肱骨。”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再次掃過炎,“記住,力量,為守護而生。

權柄,為萬民而握。私欲膨脹,黨同伐異,便是帝國崩毀之始。”

這警告,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炎的心頭,也敲在每個人的警鐘之上。

“朕離去后,”輝的聲音放緩,卻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悠遠,“帝國之策,當以‘安民、固本、緩圖’六字為要。休養生息,消化所得,穩固根基,方為長久之計。擴張之念,當止。

若有外敵來犯,當以雷霆之勢滅之,然絕不可主動啟釁,窮兵黷武。”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劃過。沒有絢麗的光芒,沒有復雜的符文。但隨著他指尖的軌跡,空氣中濃郁的自然能量仿佛被無形的意志強行凝聚、壓縮、塑形!

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由純粹能量構成的玄奧金色紋路,憑空浮現,如同擁有生命般自行流轉、組合,最終烙印在星穹殿中央那巨大的深玉石蒲團之上,形成一個復雜無比、散發著浩瀚威嚴氣息的立體能量陣圖!

陣圖的中央,一顆由純粹能量構成的星辰虛影緩緩旋轉,散發出鎮壓一切、統御八方的氣息。

“此乃‘星樞鎮國印’。”

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強行凝聚如此龐大的能量烙印,對他亦是負擔。

“烙印于此,勾連帝國地脈,感應國運興衰。若遇傾覆之危,或……五樞院背離朕之囑托,擅啟兵戈,禍亂國本,”他的目光再次如利劍般刺向炎,“此印……自會有所反應。”

最后這句話,如同冰冷的枷鎖,套在了所有人心頭,尤其是炎的身上。這不僅僅是一個象征,更是一個懸在帝國最高權力層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炎的臉色徹底陰沉下去,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他看著蒲團上那緩緩旋轉的星辰印記,感受著其中蘊含的、讓他靈魂都感到戰栗的浩瀚威壓,心中的不滿和野望被強行壓制,化為一種冰冷的怨毒和忌憚。

“謹遵……陛下圣諭!”

眾人伏地,聲音帶著敬畏與沉重。

輝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這座親手締造的殿堂,看了一眼下方心思各異的臣屬,身影如同融入星光般,漸漸變得模糊、透明,最終徹底消失在深玉石蒲團之上。

唯有那枚緩緩旋轉的“星樞鎮國印”,散發著恒定的、冰冷的金色光輝,如同輝留下的、一只永不閉合的蒼天之眼,靜靜注視著帝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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