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拍打著翅膀消失在晨光中后不久，威廉便輕手輕腳地溜出房間，來到了冰冷的信箱前。

那只褐色的信封，帶著某種奇特的質感躺在信箱里。

威廉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撫過信封上醒目的蠟封。

墨綠的火漆上，一個線條鮮明、幾乎要跳脫出來的大寫字母“H”環繞著四種動物——一條盤繞的蛇、一只憨厚的獾、一頭威嚴的獅子，還有一只展翅欲飛的鷹。它們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古老學府的四大學院象征。

“果然……生日當天的霍格沃茨信件。”威廉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了然。他用指甲輕輕挑開信封邊緣。

【親愛的摩根先生：

我們愉快地通知您，您已獲準進入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就讀。隨信附上所需書籍和裝備一覽表。學校將在九月一日開學。懇請您于八月十日前賜復為盼。

附信人：阿不思·鄧布利多，霍格沃茨校長。七月三十日于校長辦公室，翹首以盼您的佳音】

威廉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這倒不出意料——除了鄧布利多校長那堪稱謙卑的措辭。很難想象，那位威名赫赫的“魔法界最強大的白巫師”，竟會用如此懇切的語氣給一個尚未入學的小巫師寫信。

他壓下這份疑惑，將目光移向下方的附錄。那長長的清單簡直是個無底洞：

所需書籍：

《標準咒語，初級》，米蘭達·戈沙克著

《魔法史》，巴希達·巴沙特著

《魔法藥劑與藥水》，阿森尼·斯波爾著

《神奇動物在哪里》，紐特·斯卡曼著

《魔法鳥類、植物、與動物》，昆丁·特林布著

……

僅書籍一項，就足足列了九本！威廉·摩根只覺得額角一陣突突直跳，一股難以言喻的輕微頭痛開始彌漫。這些東西，在平常可見的麻瓜世界里，上哪兒找去？

更別提緊隨其后的——

裝備清單：

一支魔杖

銅制標準尺寸二號坩堝

學院常服三套

素面冬季斗篷一件（黑色銀扣）

……

威廉的小臉不由自主地皺成了一團，活像個困惑的包子。

不過，那點愁云很快便被更深層的決心驅散。他首先回到房間，提筆寫好了簡短的回信，表示他定當準時入學。接著，他鄭重其事地將那封寶貴的錄取通知書遞到了老喬治面前。

“少爺，”老管家狐疑地推了推他的老花眼鏡，把那張羊皮紙湊得極近，“這錄取通知書……保真嗎？這就是少爺您一直在等的那所學校？”他的目光在那串稀奇古怪的清單上來回掃視——什么魔杖、坩堝、龍皮手套——每一樣都讓他花白的眉毛擰得更緊。

“真假與否，”威廉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近乎灑脫的光彩，看得老喬治微微一怔，“試試看總不會有壞處，喬治先生。”

老喬治從未見過自家這位少年老成的小少爺露出過如此輕松的神情。出于絕對的信任與尊重，他肅然地整了整本就筆挺的領結，點了點頭：“明白了，少爺。那么開學那天，需要我送您過去嗎？”

“倒不必麻煩，”威廉搖搖頭，“不過，這些天我需要做些準備。”說這話時，他內心縈繞著另一層擔憂：萬一那頂分院帽扣在自己頭上，會不會像翻書一樣把自己的底細，特別是那段不屬于此世的前塵往事，通通讀個干凈？

威廉回到他那永遠一塵不染、井井有條的房間——每件物品都像儀仗隊士兵般立在它該在的位置，找不出一絲雜亂的痕跡。

“不過……分院帽的魔法再神奇，總不至于能觸及嬰兒之前的記憶吧？”他坐在書桌前，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從時間順序講，那份記憶是在我‘出生’之前。帽子再離譜，也跳不到那么早之前……”他試圖用邏輯說服自己。

解決了這個疑慮，下一個更現實的問題立刻浮現：怎么弄到那清單上滿滿當當的東西？威廉知道魔法界有個叫“對角巷”的地方，可“知道”和“找到”之間隔著一條連海格也能掉進去的巨溝。

“霍格沃茨招收麻瓜出身的學生，按理說應該會派個向導來帶我去采購吧？總不能指望所有新生的爸媽都是巫師……”

幸運的是，沒讓這份憂愁發酵太久。僅僅兩天后，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就叩響了摩根家厚重的橡木大門。

米勒娃·麥格教授神情莊重地將關于霍格沃茨的一切——它的歷史、傳承、安全與教學的保障——條理清晰地講述給眼前的一老一少。

“安全方面……能確保萬無一失嗎？”老喬治雙手緊張地絞著餐巾，聲音里透著沉重的憂慮，“摩根家幾代單傳，要是少爺他出點意外……我真不敢想……”

“絕對安全，”麥格教授的語氣斬釘截鐵，她那身翠綠色的長袍似乎也隨著她挺直的脊背散發出威嚴，“我敢保證，在整個英國境內，霍格沃茨城堡及其周邊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

她瞥了一眼旁邊安安靜靜坐著的威廉，又轉向老喬治，“接下來，我將親自帶摩根先生去對角巷購買所有必需品。如果您實在不放心，歡迎隨行。”

作為負責接引麻瓜出身學生的教授，她很理解并重視監護人此刻的擔憂。

……

對角巷。

這里是英國魔法界的商業心臟，所有新鮮出爐的小巫師夢開始的地方。

空氣中似乎都漂浮著龍肝、蟑螂串和羊皮紙混雜的奇特氣息，街面上擠滿了穿著五花八門長袍的巫師和女巫，還有興奮得四處張望的新生們。

通常有兩種方式抵達這里：使用連接飛路網的壁爐和飛路粉，或者通過倫敦鬧市中那間毫不起眼、麻瓜們視若無睹的“破釜酒吧”。

麥格教授帶著兩位初次踏入魔法世界的訪客，此刻就站在這個臭名昭著……或者說，大名鼎鼎的入口前。

老喬治目瞪口呆地盯著眼前這間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倫敦城的大風吹散的陋室小樓。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對“倫敦市區寸土寸金”這句話的無聲嘲笑。一種深深的認知混亂席卷了他。

“這……”他指著那塊歪歪斜斜寫著“破釜酒吧”的木招牌，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詞窮，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眼前這幅景象——衰敗、詭異、卻頑強地存在著。

“破釜酒吧！”麥格教授平靜地解釋，仿佛在介紹某個知名圖書館，“通往對角巷的門戶。只有通過這里才能找到那條路。”她不再多言，率先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威廉毫不猶豫地跟上。老喬治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帶著一種壯士斷腕般的決心，踏入了這個讓他心里打鼓的“門戶”。

酒吧內部并未給可憐的管家帶來絲毫慰藉。光線昏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陳年麥酒、木屑和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古怪草藥混合的味道。

幾根沾滿煙灰的蠟燭在角落里頑強地燃燒著。老喬治的表情一言難盡。

“哎呀呀！看看誰來了！米勒娃！這可不是什么平常日子把你吹來了！”酒吧老板老湯姆從吧臺后探出頭，堆起滿臉熱情的笑容。

沒等麥格教授回答，他那雙狡黠的眼睛已經利索地捕捉到了她身后的威廉。

“哈！我就說嘛！又有顆新苗子要發芽了！”他爽朗地大笑起來，聲音洪亮得震得吧臺上一只空酒杯嗡嗡作響，“來來來，小家伙，湯姆叔叔請你喝杯黃油啤酒！歡迎來到魔法世界！”

一杯泛著豐富泡沫的金黃色飲料被“咚”地一聲放在吧臺上。

“別擔心，”麥格教授注意到老喬治瞬間繃緊的臉，溫和地補充道，“雖然叫啤酒，但它不含酒精，味道像加了糖和奶的熱姜茶，孩子們都很喜歡。”

“謝謝您，先生。但不用了。”威廉禮貌而堅定地謝絕了這份初次見面的熱情。老喬治見狀，不易察覺地輕輕呼出一口氣。

麥格教授推了推她那方框眼鏡，目光在威廉身上停留了片刻，不動聲色地玩著她每年接新生時的小小消遣：猜測分院帽會把這個小家伙送到哪個學院。

“我們走吧。”她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有力，蓋過了酒吧的喧嘩，“對角巷就在后面。”

她領著他們穿過擁擠狹窄的酒吧大堂，走向后面那個小小的天井，將閃爍的爐火、嘈雜的談笑和黃油啤酒的微甜香氣拋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