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長老袖中飛出一道溫潤玉符,玉符迎風見長,化作一團三丈方圓的青色云霞,穩穩托住他與李玄。離地約三丈時,李玄目光掃過下方蜿蜒山道兩側,只見蒼勁的古松翠柏枝干上,零星掛著些不起眼的符牌,散發著微弱的靈力波動。
“是基礎的‘清風陣’與‘凈塵符’,”徐元注意到李玄的視線,解釋道,弟子們靠這些維持主峰路徑的整潔。李長老,明殿位于的棲云巔。
他手中法訣一變,青霞速度陡增,平穩地載著二人向上攀升。
隨著高度增加,天門派主峰及其支脈的格局在眼前徐徐展開。主峰巍峨,猶如一柄巨大的青色玉劍刺破蒼穹,七條粗壯的支脈如同巨龍的肋骨,呈扇形向遠方延伸。每一條支脈的頂端,都坐落著一片規模不小的殿宇群落,飛檐斗拱,在云霧間若隱若現,
然而,衰敗的痕跡無處不在。徐元指向那些支脈殿宇:“李長老請看,那是七宿別院——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鼎盛之時,每院精英弟子拱衛主峰,威震一方。如今…”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靈氣匱乏,勉強還能維持運轉的,只剩下天樞、天璇、天璣三院了。其余別院,只得暫時封存。”
當青霞攀升至云層高度時,徐元忽然法訣一轉,操控云霞劃出一道弧線,繞開了前方一片看似空蕩的區域。“請長老見諒,前方空域是護山大陣‘周天星斗’殘留的‘天巡區’,”他指著那片看似虛無,卻隱隱有極其淡薄的青色陣紋如游魚般閃爍的區域,語氣凝重,“全盛時期,此陣展開可覆蓋宗門疆域三千里,神威莫測。如今,只能勉強維持主峰核心區域周邊三百里的基礎防護了,這‘天巡區’雖已無殺伐之能,但空間紊亂,還是避開為妙。
飛行約莫半刻鐘,一座青玉筑就的宮殿群終于穿透薄薄的云層,出現在視野中。它坐落在一整塊巨大無比、凸出山體的“棲云玉”之上。這棲云玉本身便是一種上佳的聚靈石料,天然形成的紋理隱隱構成玄奧的陣勢,自發地牽引著周遭稀薄的天地靈氣匯聚而來。宮殿規模不算宏偉,但位置極佳,沐浴在濃郁了數倍的靈霧之中。殿前廣場由溫潤的青罡石鋪就,立著十二根素樸無華的石柱——原本這些柱子應是雕龍畫鳳、蘊藏強大禁制的靈柱,如今卻只剩下支撐殿宇和穩固地基的基礎功能,往昔的華麗與威能早已湮滅在歲月長河里。
青霞緩緩降落在殿前廣場。六名身著整潔白衣的弟子早已垂手恭立,見到李玄,齊齊躬身行禮,聲音清脆卻難掩緊張:“恭迎太上長老法駕!”
徐元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低聲向李玄道:“按宗門古制,太上長老居所當有三十六名弟子輪值伺候,內外灑掃、傳遞訊息、看守門戶。只是如今…弟子凋零,資源拮據,只得暫由他們六人先行服侍,還望長老體恤。
“無妨。”李玄的聲音平淡,。笑著說道,他的目光并未在六名弟子或殿前廣場過多停留,而是越過敞開的殿門,
殿內陳設簡潔而古樸。玉質的蒲團,墻上懸掛一幅古畫,雖非蘊含靈韻的法寶,卻也透著清雅之氣。整個殿堂纖塵不染,顯然日常維護未曾懈怠。
“此間便是明殿主殿,后方云臺是靜思觀景之處,靈氣最為匯集。”徐元恭敬地引李玄步入殿內,介紹道,“長老日后若有任何需要,修煉所需,或是宗門事務垂詢,隨時吩咐弟子即可。”他垂手侍立,姿態無可挑剔,但眼神深處那份沉甸甸的壓力與對未知的審視,卻難以完全掩蓋。伺候一位名位崇高卻毫無修為根基的太上長老,這差事前所未有,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李玄微微頷首,笑著對徐長老說道辛苦長老和弟子們了。你們暫且退下吧,有事會呼喚你們的。弟子們告退了。這是傳訊令牌,太上長老有事可以呼喚。
掌門玉衡真人那道蘊含無上威嚴的諭令,如同九天落下的驚雷,其轟鳴雖已平息,但震蕩的余波卻如同無形的漣漪,持續不斷地沖刷著天門派的每一個角落,滲透進每一座殿宇樓閣,縈繞在每一個弟子的心頭。
對于剛剛踏入仙門、尚在興奮與忐忑中摸索的新弟子們來說,這個消息帶來的更多是巨大的認知沖擊和難以理解的茫然。“黃級下品?太上長老?”他們互相交換著困惑的眼神,低聲議論著,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仿佛聽到的是一個荒誕離奇的傳說。
而那些在門中修行了數年、十數年,甚至更久,經歷過資源爭奪、任務磨礪的“老”弟子們,反應則更為現實,也更為激烈。
核心弟子張岳道基初期,這個在宗門內以沉穩和實力著稱的精英,此刻正站在自己位于天樞別院高處靜室的露臺上。他雙手扶著冰冷的玉石欄桿,目光如鷹隼般穿透云霧,死死鎖定著遙遠棲云巔上那座青玉宮殿——明殿的方向。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祖師令…傳承信物,或許…真有其事。”他低聲自語,試圖用理智去說服自己接受這鐵一般的門規和掌門的權威,“但他…一個周身毫無靈氣波動,連引氣入體都千難萬難的凡人…”張岳的聲音里壓抑著一種強烈的荒謬感和價值被否定的憋悶,“如何能擔得起‘太上長老’這四個字的重擔?日后宗門講經論道,難道要我等向他請教修行關隘?若遇外敵來犯,強敵環伺,難道指望他拿出令牌喝退敵人?這置宗門法度于何地?置我等苦修數十載的弟子于何地?
在天璇別院的一處寬闊演武場上,原本熱火朝天的切磋早已停止。弟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和壓抑。
“令牌…應該是真的吧?畢竟掌門和幾位老祖都親自確認了,還有那祖師殿的異象…”一個看起來較為年長、面容沉穩的內門弟子沉聲說道,試圖理性分析,但緊鎖的眉頭暴露了他內心的困惑,“祖師留下的祖訓…想必也做不得假。可是…”他話鋒一轉,語氣充滿了難以釋懷的糾結,“讓一個連靈氣都感應困難、注定道途斷絕的人,與我們云崖老祖、烈陽師祖他們平起平坐,執掌太上權柄…這…這實在讓人無法理解,更無法心服!”
“明殿啊…”旁邊一個面容清秀的年輕弟子接口道,語氣里帶著掩飾不住的羨慕和濃濃的不平,“誰不知道那里是主峰靈脈匯聚的寶眼?在里面打坐一個時辰,抵得上我們在普通靜室苦修半日!如此寶貴的修煉之地,給一個…一個根本無法修煉的凡人住著…”他頓了頓,斟酌著用詞,最終帶著一絲痛惜吐出了兩個字:“…浪費!”這“浪費”二字,道盡了無數弟子心中難以言說的憋屈。
“哼,”另一名抱著雙臂、倚在石柱旁的弟子冷笑一聲,眼神里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名頭再大,權柄再高,在這修真界,終究還是要靠實力說話。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頂著太上長老的天大帽子,我看是禍非福。等著瞧吧,這位置,豈是那么好坐的?”他的語氣充滿了看戲的意味,等待著這位新晉太上長老出丑或難堪的時刻。
在烈陽子一脈弟子聚居的天璣別院,性情最為耿直火爆的核心弟子趙莽通脈巔峰,此刻正滿臉漲紅,像一頭困獸般在院中踱步。他猛地停下,對著身邊一位較為年長的師兄嚷道:“師兄!我受不了了!這口氣憋得我道心都不穩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李玄夜除了那塊祖師爺傳下來的牌子,還有啥?啊?論修為,他連剛入門的師弟都不如!論見識,他懂個屁的修煉!以后路上遇見,難道真要我趙莽,堂堂通脈巔峰修士,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躬身行禮,口稱‘太上長老’?想想都他娘的憋屈!我這就去明殿外問問,他到底憑啥坐這個位置!”說著就要往外沖。
“莽師弟!你給我站住!慎言!”年長的師兄臉色一變,急忙伸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厲聲呵斥,眼神中也同樣充滿了不解和郁悶,“你以為就你一個人不服?滿門上下,有幾個真服氣的?但掌門諭令就是法旨!祖師顯圣是云崖老祖他們親眼所見!此事已是鐵板釘釘,不容置疑!你此刻沖上棲云巔,質問太上長老,就是以下犯上,觸犯門規最嚴厲的條款!到時候別說是我,就是烈陽師祖也未必保得住你!廢去修為,逐出山門都是輕的!”他重重嘆了口氣,看著依舊梗著脖子的趙莽,壓低聲音,語重心長地說:“忍一忍!且看著吧…這事透著邪性,太不尋常了。是福是禍,總會有個說法。耐心點!”
李玄前世他飛升上界,推算出蒼天降下劫難,恐難以抵擋。便歷經了幾百萬年收集諸天寶物秘法,施展九天轉運分魂大法,隱瞞蒼天。然后再東荒大地上布下歸凡大陣,歷經百萬年,融入毫無資質凡胎的李玄夜。這樣才瞞過蒼天。這是他想了幾百萬年才想出的辦法。
李玄臉上溫和平靜。他走向云臺,而是徑直盤膝坐于玉蒲團。
凡胎…鎖死…仙帝殘魂的感知如最精密的刻刀,瞬間剖析這具名為李玄夜的軀殼。結果冰冷得令人窒息:經脈如干涸龜裂的河床,纖細脆弱,淤塞不通;竅穴蒙塵,黯淡無光,對天地靈氣拒斥如頑石;丹田氣海,一片混沌虛無,從未被開辟。靈根?更是杳無蹤跡。這具身體,是天道法則親手打造的囚籠,斷絕一切超凡之路的“絕品”。
“歸凡大陣…百萬載之功,果然徹底。”李玄心中低語,無悲無喜。這結果,正是他所求的代價——以徹底的“凡”,瞞過蒼天之眼。
他需要的,非是引氣入體,非是煉化靈力。這具廢體,承載不了,也儲存不下。他需要的,是重塑本源,蘊養先天元氣!唯有最根本的生命源力——元氣,才能從最細微處,撬動這“絕品凡胎”的桎梏。
仙帝記憶的瀚海翻騰。無數頂級功法掠過:《九轉玄功》、《混元一氣訣》…皆需根基,皆需門檻,于此身無用。
神念在記憶的深淵中急速搜尋,終于,神念定格在一篇蒙塵的殘章——《元始蘊靈篇》。
此篇不修靈力,專蘊先天元氣!它視整個肉身為一枚沉睡的“元始之種”。其核心奧義,乃引動天地間最精純、一絲造化生機的本源之氣,滲透滋養血肉微粒、骨骼精髓、臟腑生機。非是開辟經脈,而是從生命最底層,緩慢蘊養、壯大那先天帶來卻又被‘歸凡’鎖死的微弱元氣,以此為本,重塑根基,逆轉凡胎!
此法,慢如滄海桑田,尋常修士得之,終其一生也難見氣感,故而被視為“無用之術”。
不再遲疑。李玄殘魂凝聚所有心神,催動《元始蘊靈篇》玄奧法訣。他無法調動靈力,唯有以仙帝級的殘魂意志為引,為那沉寂的“元始之種”呼喚生機。
這是一個精細到毫巔且極度耗費心神的功夫!李玄額頭瞬間布滿細密的冷汗,臉色蒼白如紙,呼吸都變得輕微而綿長。殘魂之力如同風中殘燭,強行催動秘法,如同在懸崖邊行走。
這縷被約束提純后的本源之氣,在李玄神魂的引導下,并未沖擊經脈,也未進入丹田。它如同無形的涓涓細流,以最溫柔、最滲透的方式,無聲無息地融入他的皮膚、肌肉、骨骼、臟腑…乃至每一個最微小的生命單元。
喚醒并蘊養那深藏于生命本源深處、被“歸凡”大陣鎖死的、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先天元氣!
這過程,緩慢得令人絕望。效果?微乎其微,幾乎無法察覺。李玄夜的身體,從外表看,依舊是個毫無靈氣波動的凡人。
改變的,不是力量,是根基!
汗珠沿著李玄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罡石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深色印記。百萬載謀劃,只為今日埋種。元氣不壯,何談改命?”他心如明鏡。蘊養元氣,是逆天改命的第一步,也是最根本、最艱難的一步。這粒元氣種子,需要時間,需要本源滋養,需要他這縷殘魂以意志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