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莎莉娜嘆了口氣：“我的政治課老師倒是同情左翼人士，被學校整得很慘，一直評不上教授，現在還是副教授。”

“政治課老師么？”林森目光深邃了起來。

[看來這個時代的菲律賓，有著左翼思想的人還不少。]林森暗自忖道。

杜TE爾特的大學老師西松，也是信仰這方面，對老杜日后“反美思想”有著重大影響。

很快，林森就收回思緒，岔開這個比較“敏感”的話題，接著之前話題：“這批軍火是中東運過來的。”

“中東過來的？伊思蘭人？”羅莎莉娜恍然大悟。

“那我知道了，是阿布沙耶夫武裝是吧？”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又立刻捂住嘴。

咖啡廳老板抬頭看了這邊一眼，羅莎莉娜連忙露出個歉意的微笑。

阿布沙耶夫武裝，這個活躍在棉蘭老島的伊思蘭極端武裝組織，最近常在新聞里出現。

上周報紙還登過他們襲擊政府軍檢查站的消息。

林森掏出一支香煙，點燃：“佩雷斯警長查到了他們卸貨的碼頭。”

羅莎莉娜的呼吸突然變重：“所以我爸爸是被……”

“有人在發國難財，不想這件事被捅到馬尼拉。”林森表情嚴肅。

“中東的金主都很有錢，咱們國內的人為了賺錢，竟然配合叛軍走私武器？”羅莎莉娜眉頭緊蹙。

“掙錢嘛，生意，不寒磣。”林森語氣很淡定。

“真是為了錢什么都不管，我看新聞說，那些叛軍之前還在棉蘭老島屠村呢！”羅莎莉娜恨恨地說道。

林森搖了搖頭：“沒辦法，人性就這樣。你父親肯定跟他們不同。”

“那些人是‘叛亂分子’，在政府內部定義上，等級比毒販高。”

“抓毒販是警察份內工作，打擊叛軍，叫平叛。”

“如果能成功掐斷這樣一條軍火走私鏈條，把背后的大魚揪出來示眾……”

“馬尼拉總統府的嘉獎令和最高級別榮譽警徽，都只是時間問題。這分量——”林森的語氣加重了幾分，“遠不是追著幾個街頭販毒的小蝦米能比的。”

“我猜的沒錯的話，佩雷斯警長是想立大功，來證明一些東西——”

后面的話，林森沒有說出口，卻不言而喻。

佩雷斯警長想證明他不比雷納多議員差，證明給女兒看，證明給前妻看。

羅莎莉娜的身體似乎瞬間抽掉了骨頭，一下子軟塌塌地靠回椅背。

她失神地盯著對面墻壁上那只的塑料椰殼燈飾，嘴唇微微顫抖。

“老爸想立下大功，為了證明……證明他不差。”羅莎莉娜喃喃重復，眼眶迅速泛紅，“是因為我……”

“我以前總覺得他不夠格，說媽媽跑掉是他的責任……”

“是我……是我一直逼他！”

林森看著沉浸在巨大自責中的羅莎莉娜，安慰道：“過去的事，多想無益。這個案子，我會查到底。”

羅莎莉娜深吸一口氣，再呼出來時，肩膀的緊繃似乎消解了一些。

“你怎么查？”她看著林森，“靠警署里那些人，肯定不行。那些叛軍比毒販兇殘一百倍……他們殺人不眨眼的。”

“肯定不能硬碰硬。”林森淺淺喝了一口咖啡，“只能暗中查。”

“嗯。”羅莎莉娜用力點頭，之前的驚惶被一種更堅定的東西壓了下去。

“我這幾天，給雷納多叔叔打電話……想辦法，多提提你的事。”她頓了頓，補了一句，“提你在這里做得很認真，很盡責……”

“不用太刻意。”林森打斷她，“過猶不及。”

羅莎莉娜點點頭：“我知道分寸。”

林森恰到好處地岔開了這個話題：“你什么時候去學校上課？”

“這段時間休養得差不多了，我明天一早回學校。”羅莎莉娜也拿起自己那杯咖啡，啜了一小口。

“后面我就住宿舍了，你下課時間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明早幾點？”林森問。

“七點半。”

“我到時候送你去學校。”林森微微一笑。

羅莎莉娜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嘴角似乎想向上彎一下，又迅速被她壓平了。

“哦……好。七點半。”她小臉一紅，低頭看著咖啡杯。

咖啡館的空氣凝固了片刻。

兩人都不知道說些什么。

窗外，街對面那個賣炸香蕉的小推車攤主似乎和顧客爭執了起來，拔高的嗓門偶爾一兩個詞刺破門窗傳入：“加糖必須加錢！”

就在這一片混雜的市井聲響中，林森的大哥大手機響了起來：“滴鈴鈴——”

林森推開厚重的天線蓋，“咔噠”一聲輕響，電話接通。

聽筒里只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男音，是管家老卡洛斯。

“BOSS，家里來了人。林氏家族那邊來的。”老卡洛斯的聲音壓得極低，“我認識來的人，是您遠房堂兄林建。現在正在客廳里用茶。”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林森瞬間明白對方來意。

[自己當上了迪菲亞警署警長，以華人善于經營人際關系的尿性，不找自己反而奇怪。]

記憶中，遠房這個堂兄去年在杜馬蓋地金鳳凰賭場欠了一屁股賭債。

不久后賭場追債的來到甘蔗園，強行要收地契。

最終還是族人借錢給林建還了賭債，這才保住土地。

現在這些遠房親戚找上門來，無非是看著林森“高升”了，想來撈好處。

林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對電話那頭的老卡洛斯說道：“讓他等著，我待會兒回來。”

話音落下瞬間，林森的大拇指已然按斷了通話，將大哥大隨手塞回外套口袋。

“有人找你？”羅莎莉娜問道。

“家族的一些遠親，不見不太合適。”林森回答道。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羅莎莉娜站起身。

“走，我送你。”林森給服務員招手，隨后從錢包里抽出兩張二十比索，壓在咖啡杯杯下面。

兩人一起走出咖啡館，來到越野車前。

林森拉開副駕駛門，羅莎莉娜卻指向不遠處的吉普尼公交車站臺：“你忙你的，我坐吉普尼回去。”

“那些遠房親戚想來我這揩油，正好我還想著揩他們的油。不用在意，我送你……”林森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