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世界的盡頭
- 半生兩世
- 作家1pOXM3
- 9307字
- 2025-07-04 13:49:58
一九九七年的春節過后,西遼市委副書記張遠山,被省委任命為省教育廳的廳長即日啟程赴任。
張遠山臨行之前,林清遠和金大興一起去他家里面送行。
一進門,金大興就笑嘻嘻的說道:“恭喜,恭喜,恭喜舅舅高升。”
張遠山笑道:“兩手空空的過來恭喜,口惠而實不至,你這個親外甥可有可無啊!”
金大興胖手一翻,變魔術一樣的拿出來一張銀行卡,然后說道:“我的親舅舅,知道你是一個兩袖清風的窮官,你這次升職連帶著居家喬遷,一定是囊中羞澀,你親外甥我,贊助你五千塊錢。”
“大興,你賺錢也不容易,心意我領了,錢我不能收。”張遠山說道。
“舅舅,咱們之間就別客氣了。”金大興說完了,把銀行卡放在了茶幾上。
張遠山請林清遠和金大興坐下,然后拿出香煙,一起分享。
“老領導這次升職,還要舉家喬遷嗎?”林清遠頗為意外的問道。
“這次調職之前,省委曾經征求過我的意見,是把家留在西遼市?還是搬到省城?我考慮了以后,還是決定把家搬到省城,因為我的兩個女兒都在省城成家立業了。另外,我還有七年就退休了,現在得為退休以后的生活,做好提前的準備。”張遠山說道。
“老領導現在是正廳級,過兩年如果提到副省級,那就可以六十五周歲退休,還可以工作十二年。”林清遠笑道。
“能夠為國為民做一些實事和好事,是我一生的抱負,所以我也想多工作幾年,不過,官至副省級,可能性卻微乎其微。”張遠山搖搖頭說道。
林清遠笑了笑。
“升職,不僅僅需要實干和拼搏,還要有上級的認可與賞識,還有要好的機遇與運氣,各種因素,缺一不可。”張遠山接著說道。
“真知灼見,我深有感觸。”林清遠說道。
“省委副書記唐政和西遼市官員田弘,還有幾年也就都退休了,歲月不饒人啊!”張遠山意味深長的說道。
“老領導高升,我既高興,又感覺空落落的。”林清遠感慨道。
“大千世界,看似紛繁復雜,又亳無秩序,其實大到日月星辰,小到花開葉落,各種現象的變化運動,都有其一定的規律性,故而,羅貫中在《三國演義》的開篇寫道‘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況且如此,何況一人一事了。”張遠山說道。
“是啊!天下沒有不下臺的演員,也沒有不散場的觀眾,更沒有不散的筵席。”林清遠點點頭說道。
“我們這些蕓蕓眾生,都在無怨無悔的生命旅途中,演繹著我們各自的人生故事。”張遠山笑道。
“人的一生中,會遇到千千萬萬的人,但影響我們命運的,往往是身邊最親近的人。正如《荀子、勸學》中所言‘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古人誠不欺我,的確,和什么樣的人在一起,你也會成為什么樣的人。這些年,我在老領導身邊工作,明白了修身立業的根本是德行與品質,懂得了力爭上游的基礎是眼界與格局,所以,我能夠遇見你這樣亦師亦友的領導,我何其有幸!”林清遠誠懇的說道。
“沒錯,能夠遇見一個在你無望的時候,拉你一把的人,在你迷茫的時候,給你指引方向的人,的確是可遇不可求的幸運。對我而言,田弘書記,就是給我知遇之恩的伯樂,就是一生肝膽相照的知己。”張遠山仿佛在自言自語的說道。
“沒有老領導的提攜,也沒有我今天的作為,清遠心知肚明,一直銘記于心。”林清遠笑呵呵的說道。
張遠山擺擺手笑道:“北宋時期,歐陽修文甲天下,貴為文壇領袖,而此時的蘇東坡,剛從四川來到中原,初出茅廬,名聲不顯。一天,歐陽修在一個偶然的場合,讀到了蘇東坡的一篇文章,為其文打動,情不自禁地說道‘今讀了蘇軾的文章,我深感慚愧,他的文章寫得太好了!我應該為他讓路,使他能早日出人頭地。’旁邊的人立即勸阻說‘蘇東坡才情極富,如果你提拔此人,只怕十年之后,天下人只知蘇東坡,而不知你歐陽修了。’但歐陽修聽了并不在意,一笑了之。從此以后,歐陽修每遇到機會,必竭力舉薦蘇東坡,蘇東坡就很快名聞天下。歐陽修雖貴為宋代文壇領袖,但他惜才之心切切。因此他在讀了蘇軾的文章后,覺得蘇軾是國之棟梁,值得抬愛栽培,于是惜之愛之,盡管他知道蘇軾日后才情名聲會超過自己,但他依然不失時機地提攜蘇軾,這除他有博大的胸懷外,更重要的就是他有愛才惜才的情懷了,為國舉才,既是國家興旺所需,也是自己快樂所在。在與人交往中,我們應像歐陽修那樣,把珍惜人才,作為應守必守之道。”
“聆聽老領導教誨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林清遠拱拱手說道。
“山水有相逢,后會一定有期。”張遠山也拱拱手說道。
“兩位領導都是做大事之人,何必感傷!我一會弄一些酒菜,咱們開懷暢飲一番。”金大興笑嘻嘻的說道。
張遠山笑著點點頭。
林清遠從包里面拿出來一本線裝書,遞給張遠山后說道:“前幾年,我在BJ的古玩市場,淘了一本民國版的《左傳》,送給老領導吧。”
“《左傳》原名《左氏春秋》,到西漢班固時才改稱《春秋左氏傳》,相傳為魯國史官左丘明所著,大約成書于戰國初期。全書六十卷,以《春秋》為綱,并仿照春秋體例,按照魯國君主的次序,記載了自魯隱公元年至魯悼公十四年間春秋霸主遞嬗的歷史,保存了許多當時社會文化、自然科學等方面的珍貴史料,在史學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梁啟超稱《左傳》的出現是‘商周以來,史界之革命。’好、好、好,我非常喜歡。”張遠山高興地說道。
“清遠,你的一本線裝書,弄得我的五千塊錢白送了。”金大興愁眉苦臉的拍了拍林清遠的肩膀說道。
三個人相視而笑。
一九九七年的四月份一到,馬上就迎來了林熙一周歲的生日了,今天是禮拜天,一家人聚到一起商量小林熙過生日的事情。
“一轉眼就是一年,小林熙在一天天的成長,他越來越聰明,越來越惹人喜愛!”母親親了親小林熙說道。
“小家伙特別省事,天天坐在床上,自己玩的聚精會神,即使滿地爬的時候,有磕磕絆絆,也不哭不鬧。”岳母笑道。
“每次聽到小家伙口齒尚不清晰的爸爸、媽媽、姥姥、姥爺和爺爺、奶奶,還有那天籟一樣的笑聲,是那么的讓人感到高興、感到幸福,這就是天倫之樂!”父親說道。
“我兒子第一次有意識的微笑,第一次咿咿呀呀的說話,第一次爬行,第一次跌跌撞撞的邁步,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凌菲一臉幸福的說道。
“每次我下班回來剛一開門,他就像個小狗一樣爬過來迎接我,沖著我叫,繞著我的腿轉讓我抱,憨態可掬的動作,讓我開心至極。”林清遠抱著兒子說道。
“我兒子才不是小狗呢,我兒子是一只小老虎。”凌菲說完,把兒子抱入了懷中。
“小家伙是上天給我們送來的開心果,我要是一天見不著,就抓心撓肝的,就茶不思飯不想了。當年,我們家有凌睿和凌菲的時候,我也沒有這樣的感覺啊!”岳父說道。
“這就是隔輩親!古往今來,都是如此。”父親笑道。
“小林熙馬上一周歲了,按照老傳統,給他弄一個抓周儀式吧。”岳父接著說道。
“抓周一般都需要準備紙、筆、錢幣、算盤、書等。如果孩子抓到的是筆,代表孩子文采比較好,如果孩子抓到的是書本,說明孩子愛讀書,偏向文科,博學多才,適合在教育界工作,如果孩子抓到的是錢,代表孩子將來一生富有,抓到算盤則表示這位寶寶有數學天賦,擅長理科。”父親興致勃勃的說道。
“抓周的物品,除了一些傳統的東西之外,還可以準備一些食物,比如桔子、蔥、蒜等食物,抓到桔子,寓意著孩子此生大吉大利,抓到蔥,表示孩子會非常聰明,抓到蒜,則意味著孩子會算術。”母親說道。
凌菲和林清遠對視一下后說道:“我希望我兒子健康快樂的成長,我希望我兒子長大以后做自己喜歡的事業,所以我不想讓他抓周,不想預定他的未來。”
兩家的父母,都尷尬的面面相覷。
林清遠笑了笑說道:“這樣吧,等到林熙一周歲生日的那天,咱們做一大桌子好菜,我先把姥姥接過來,四世同堂啊!之后,我再請來一位攝影師,多給咱們拍一些全家福,各位長輩,意下如何?”
兩家的父母,都點頭說好。
林熙一周歲生日的十幾天后,林清遠九十四歲高齡的姥姥無疾而終,走的是那么的安詳,仿佛是睡著一樣。
這些天,姥姥的音容笑貌,還有姥姥家在鐵路旁邊的三間平房,經常在林清遠的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
林清遠小時候,姥姥給他講述老BJ的名勝古跡,老BJ的風土人情,還有姥姥說話時候的京腔京韻,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在眼前。
吃飯晚飯,父親看了一眼情緒哀傷的林清遠,然后說道:“清遠,這人生,就像一場旅行,慢慢地,我們都會變老,從起點走向終點,自然而又必然。”
“是啊!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開始了生命的倒計時,或許,生是死的開始,死是生的希望,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林清遠喃喃自語道。
“人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的,迎接他的卻是一片笑聲,人可能笑著離開這個世界的,送走他的卻是一片哭聲,生老病死,乃一切生物的客觀規律,誰也逆轉不了!生命就在呼吸之間,所以,人一定要活在當下。”父親接著說道。
“從人生無常這一點來說,浮生若夢,但是好生惡死,為所有生物之本能,作為萬物之靈的人,更是不能例外。”林清遠說道。
“人生,注定要經歷很多,有朗朗的笑聲,也有委屈的淚水,所以一切事情,需要拿得起,又能夠放得下。”父親又說道。
“明代僧人悟空有一首《萬空歌》是這樣寫的‘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東升西墜為誰功?金也空,銀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權也空,名也空,轉眼荒郊土一封!’”林清遠看看父親后說道。
父親沉吟了一下后說道:“《萬空歌》寫的雖然有一些道理,思想卻是消極的,不可取的。正因為歲月匆匆,才不能虛度年華,正因為生命有限,才要腳踏實地的干事業,讓每一分鐘的人生,都活得充實,富有光彩,這才不枉到世上來走一遭,這才是無怨無悔的人生。”
“我有時會覺得,人的生命像一陣風,會無聲無息地飄走,它來的時候,我沒有察覺,它走的時候,也來不及抓住。今天,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努力的做著事情,但是誰又能知道,明天又會發生什么事情呢?”林清遠低沉的說道。
“活著,就是一種幸福,一種希望,而且,生命的意義是在于活得充實,活出一份好心境,而不在于活得長久。無論生命的旅途如何,歸宿如何,都要善于自我解脫,都要善于超脫。”父親語重心長的說道。
林清遠點點頭說道:“高官不如高薪,高薪不如高壽,高壽不如高興。”
“沒錯!即使你不富有,也不尊貴,但是卻擁有一個健康快樂的心境,能夠灑脫、瀟灑、自在、安詳的生活,這才是幸福的最高境界。”父親笑著說道。
“寧靜致遠是一種幸福,激流勇進也是一種幸福,所以我覺得,人還是應該有所追求,有所作為,追求是一種樂趣,追求是一種智慧,追求更是生命的一種動力,可以激發內在潛力,催人奮進。”林清遠說道。
“好男兒,應該開拓進取,修身立業,屬于自己的風景,不要錯過,讓生命的小舟,在心寬似海上揚帆,讓心靈的土地上,布滿了綠洲。”父親鼓勵道。
“我們都是時間的過客,人生,空手而來,必然空手而歸,而在時間的盡頭,一切都將化成云煙,故而王勃在《滕王閣序》中寫道‘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此外,河北邯鄲呂祖祠的黃粱夢亭,有一幅對聯,上聯是‘睡至二三更時,凡功名都成幻境。’下聯是‘想到一百年后,無少長俱是古人’或許能夠堪破生死,能夠看淡成敗,才是智慧,才是境界。”林清遠嘆氣道。
“天地太大,人太渺小,不是每一道亮麗的風景,都能擁有,因此,在擁有時,要好好珍惜,失去之后,也要舍得放開。清遠,你還年輕,不要在這些事情上浮想聯翩,你應該記住兩句話,第一,但行耕耘,莫問收獲,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第二,有才必韜藏,如渾金璞玉,暗然而日章也。”父親沉聲說道。
林清遠鄭重地點點頭。
時光匆匆而行,歷經了春種,夏長,秋收的三個季節,迎來了洗凈鉛華的初冬,初冬極美,天地間到處都是簡約的線條,還有凝霜的留白,如同一幅素描的畫卷。
今天下午,窗外飄落著薄紗般的小雪,微微的,細細的,不疾不徐,如一池淺夢,渺渺茫茫,竟有一股言不明的蒼涼之感。
林清遠正在辦公室里寫督察報告,此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林清遠拿起電話,里面傳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清遠老弟,自從省城一別,你可安好?”
林清遠一邊琢磨對方是誰,一邊答道:“我挺好的,你也安康吧。”
對方在電話里笑了笑說道:“我陪省委唐書記到西遼市來視察,今天上午到的,唐書記這次在西遼市停留的時間很短,只有兩天時間,日程也安排的非常滿。今天晚上八點鐘,唐書記想見見你,在市賓館的貴賓樓815房間等你,不要遲到哦!”
“好的,我一定準時到。”林清遠聽出這是省委丁山主任的聲音。
“晚上見。”丁山笑道。
“晚上見。”林清遠答道。
放下電話,林清遠若有所思。
吃完晚飯,林清遠在穿衣鏡前,整理一下自己寶石藍的西裝,又打好方格子領帶,凌菲走過來說道:“我覺得你還是戴不規則圖案的領帶好看。”
“不規則圖案的領帶,會給人一種有個性、有朝氣的感覺,在宴會、酒會,或者是朋友聚會時,是不錯的選擇。”林清遠說道。
“領帶的圖案還有寓意?真的?假的?”凌菲疑惑的問道。
“方格子領帶,讓人看起來穩重、成熟和睿智,適合與長輩或者上司見面的時候佩戴。”林清遠笑道。
“反正我不懂領帶的寓意,你怎么說就怎么對!不過,我的小清遠倒是越來越帥氣,越來越瀟灑了,知道的是去見領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約會呢!”凌菲說道。
林清遠捏捏凌菲的臉頰說道:“衣冠得體,是對別人的尊重,也是自身修養的外在體現,孩子他媽,是不是有危機感了?”
凌菲推開林清遠的手說道:“我的小清遠是至情至性之人,不會辜負我的!”
“知夫莫若妻,這就對了,即便我喜新厭舊,紅杏出墻,也要等到你人老珠黃的時候。”林清遠笑著說道。
凌菲拿起林清遠的手咬了一口,疼的林清遠一咧嘴,凌菲趕緊給他揉了揉。
“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凌菲囑咐道。
林清遠笑著點點頭,然后把藏青色的長款呢子大衣穿到身上,又在大衣里面圍上一條焦糖色的羊毛圍巾,最后戴上黑色的羊皮手套,才走出了家門。
八點之前,林清遠來到了市賓館的貴賓樓,剛一進貴賓樓的大廳,就看見丁山在大廳里面等他。
見到林清遠進來,丁山熱情的走上去和他握握手后說道:“唐書記正在跟市委田書記談工作,你先到貴賓休息室等待片刻,等送走客人,我過來接你。”
“好的,好的。”林清遠笑道。
隨后,丁山把林清遠帶到貴賓休息室后離開了。
林清遠剛剛坐在沙發上,貴賓休息室的服務員就端著一杯茶水走了進來,放到林清遠面前的茶幾上,然后說道:“林副主任你好,請喝茶。”
林清遠笑了笑說道:“謝謝你,辛苦了。”
“林副主任總是這么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我就在貴賓休息室的門口值班,有什么需要,請吩咐。”服務員笑容可掬的說道。
林清遠笑著點點頭。
市賓館的貴賓樓里面,基本上沒有進出的客人,安安靜靜,就連貴賓休息室門口兩個服務員的竊竊私語聲,都聽的清清楚楚。
“剛剛進來的帥哥是誰?”年輕的服務員問道。
“這個人是市委督查室副主任林清遠,別人戲稱為市委第一帥哥,你剛剛到市賓館上班,所以你不知道。”年長的服務員答道。
“英俊的面容,高挑的身姿,考究的衣著,翩翩的風度,還有一身港臺明星的范,哇!太誘惑人了。”年輕的服務員說道。
“你少花癡了,人家娶妻生子,名花有主了。”年長的服務員笑道。
“那是之前沒有遇見我。”年輕的服務員自信的說道。
“拉倒吧,以前咱們市賓館迷戀林副主任的服務員多了,而且一個比一個漂亮,但是咱們這位帥哥眼高于頂,居然一個都沒有相中。”年長的服務員說道。
“長的帥,個頭高,工作好,又謙和,真是完美的男人!”年輕的服務員,笑瞇瞇的自言自語說道。
“傻丫頭,人是不可能完美的,完美也未必是好事,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平平淡淡才是生活,來來去去才是人生。”年長的服務員說道。
“姐姐,吃不到的葡萄都是酸的吧!”年輕的服務員調皮的說道。
就在兩個服務員說說笑笑的時候,丁山走了進來對林清遠說道:“市委田書記已經告辭了,你跟我來吧。”
林清遠點點頭,站起來跟丁山來到了到唐書記的房間。
唐政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微笑著看著走進來的林清遠,林清遠趕緊過去握住唐書記的手說道:“唐叔叔身體可好?”
唐政微笑著說道:“好!好!好!”并拉著林清遠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旁的沙發上。
唐政接著說道:“小清遠,你父親身體怎么樣?這次我的行程安排太滿了,如果有空閑時間,我真想去你家和我的老戰友聊聊天,喝喝酒。”
“唐叔叔,托你的福,我父親的身體一直挺好,但是酒他是不能再喝了,只是偶爾抽點煙。”林清遠答道。
“我知道肝病是怕喝酒的,所以這次我給你父親帶了兩條好煙,你回去給你父親帶過去,再替我向你父親問一聲安好。”唐政說道
“謝謝唐叔叔,我一定把唐叔叔的禮物和問候帶給我父親。”林清遠答道。
“今天丁秘書和你們市委紀綱秘書長見面的時候說到了你,你們秘書長對你的評價很高,說你在工作上,謙虛謹慎,積極向上,在生活中,雖然儀表堂堂,少年得志,卻基本上沒有花邊新聞,我聽到以后,感到很欣慰。”唐政高興的說道。
“唐叔叔,干工作就應該兢兢業業,恪盡職守,這是做事的本分,另外,我在生活上,不是基本沒有花邊新聞,就是沒有花邊新聞。”林清遠笑呵呵的說道。
“年輕人不能放縱自己,必須嚴于律己,這是好事。”唐政囑咐道。
“唐叔叔,隨著物質文明的快速發展,燈紅酒綠的疑惑也越來越多了,我也是凡夫俗子,也有心猿意馬的時候,但是想一想家中的父母雙親和嬌妻幼子,于是理性就戰勝了沖動。”林清遠坦誠的說道。
唐政滿意的點點頭,然后說道:“的確如此,你的話語很實在,另外,你現在還很年輕,要多學習,要在方方面面努力的提升自己,要立德、立功、立言。”
“立德、立功、立言,典出《左傳》,這是中國古人追求的人生價值,體現了儒家的修身治國思想,不過,在這追名逐利的時代,想做到其中之一二,殊非易事。”林清遠沉吟了一下,然后字斟句酌的說道。
林清遠的話語,讓唐政頗感意外,他笑了笑說道:“小清遠,沒想到你很博學啊!古代的思哲,大都是經世之學,充滿了濟世的情懷與擔當。格物、致知、正心,而后才能立德。為民立命,開萬世太平,方可立功,再說立言,因字而生句,積句而成章,積章而成篇,從而用不朽之筆,傳不朽之人。”
唐政的話語,淵博而又深邃,讓林清遠欽佩不已,他抓住唐政的手說道:“唐叔叔大才,我受益匪淺,受益匪淺。”
唐政笑了笑,然后不疾不徐的說道:“我有個想法,想在恰當的時候,把你調到省委文書處去工作,你覺得如何?”
這意想不到的消息。讓林清遠很震驚,他快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說道:“謝謝唐叔叔,能去省委工作,那對我來說簡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過,我調走以后,家中的老人和孩子怎么辦!”
“這個簡單,之后丁秘書會安排好的。”唐政放下茶杯說道。
林清遠看了一眼丁山,丁山笑著點點頭,然后若有若無的看了一眼手表。
林清遠心領神會的笑了笑,然后對唐政說道:“唐叔叔日理萬機,請保重身體,我就不打擾了。”
“好吧,替我向你父親問好。”唐政說道。
“好的,唐叔叔。”林清遠說完了,起身告辭。
隨后,丁山把林清遠送到了賓館的大廳里面。
臨行之前,林清遠拿出煙來,遞給丁山一支,他接過來香煙,并沒有點燃,一邊動作嫻熟的夾在手指尖轉動,一邊意味深長的說道:“清遠老弟,唐書記還有兩年就退休了。”
“是啊!機遇是可遇不可求,而且轉瞬即逝。”林清遠說道。
“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機遇也許只會降臨一次,你若不能及時地抓住它,就會抱憾終身,所以,能抓住機遇也是一種能力,它會幫助你在苦苦的跋涉中,來一次人生的飛躍,讓你成就夢想。”丁山笑道。
“丁主任,謝謝你的提醒,我一定抓住機遇,把握機遇!”林清遠拱手說道。
丁山拍拍林清遠的肩膀說道:“調入省委工作,事關重大,除了你的家人,消息不能泄露,有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保持聯系。”
“好,我靜待丁主任的佳音。”林清遠和丁山握手說道。
走出市賓館的貴賓樓,迎面吹來的冷風,讓林清遠的精神為之一振。
林清遠回到家里面,看見金大興正在與父親聊天,金大興看見林清遠進來,就笑嘻嘻的問道:“清遠,省委副書記召見你,必有重要之事吧?”
林清遠脫下大衣,坐在沙發上,然后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復述了一遍,家里人聽完了亦喜亦憂。
父親說道:“進入省委工作,如果走上了前程似錦的坦途。”
凌菲嘆氣道:“的確是好事,不過,拖兒帶女的舉家喬遷,也是不容易。”
“清遠,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不能猶豫,至于搬家的這些瑣事,咱們這些兄弟幫你解決。”金大興認認真真的說道。
林清遠笑著點點頭,重重的拍了拍金大興的肩膀。
生活和工作,還在一如既往,只是林清遠的內心偶爾會很煩躁,直到一九九八年的春節過后,省委丁主任來電話告訴林清遠,省委辦公廳的人事調整已經開始了,估計五月底,他就能夠調入省委工作了,此時,林清遠煩躁的心緒才平復了下來。
一九九八年的四月,林清遠給兒子林熙過完了兩歲的生日以后,就開始悄無聲息的準備著調入省委的各項事宜。
今天是禮拜天,上午凌菲帶著孩子回娘家了,林清遠正好在家里面整理物品,此時,家里面的門被敲響了,他打開門,金大興和蘇舟走了進來。
林清遠招呼兩個人坐下,然后給他們倆沏茶,他剛剛走出兩步,突然覺得腦袋有些發暈,而眼前的事物似也在悄然晃動,隨后便覺得整個人虛軟無力,天旋地轉,接著眼前一黑,腳底下一個踉蹌,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大腦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金大興和蘇舟趕緊圍過來,金大興想扶起林清遠,懂得一些簡單急救常識的蘇舟趕緊制止了這種行為,他一邊打開了林清遠的衣領口,一邊讓金大興趕緊撥打120。
驚慌失措的金大興,火急火燎的沖到了電話前,撥打了120,他握著話筒的手都是在顫抖的,話說的聲音也因為著急,顯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此時的林清遠,雙目緊閉,全身都繃得緊緊的,嘴唇還有些發紫,手腳冰冷無比。
“清遠,清遠,你這是怎么回事?快醒醒?”緊張的蘇舟不斷的呼喚著。
救護車來的很快,金大興和蘇舟跟著救護車一起來到了醫院,急診大夫初步檢查后告知金大興:“在沒有任何重大創傷的情況下,像他這樣的昏迷是不正常的,而且這個病人是深度昏迷,所以問題很嚴重,可能是心腦血管的問題。我馬上安排病人進行深度檢查,當然我們會極力治療的,但是誰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治好,你們也趕緊通知病人的家屬吧!”
醫生講述的整個過程,金大興木然的聽著,等醫生說完,他還在失魂落魄著,蘇舟把手機遞給金大興,他才猶猶豫豫的撥通了林清遠的家里電話。
桌上的電話響了,很急促的鈴聲,凌菲的心突然跳得厲害,拿話筒的手都有些顫抖。當聽到林清遠出事的時候,凌菲覺得她的天要塌下來了,讓她快喘不過氣了。
“清遠怎么了?”凌菲的父親焦急的問道。
“清遠在家暈倒了,被金大興和蘇舟送到了醫院。”凌菲磕磕絆絆的答道。
“讓你媽在家照看林熙,我陪你去醫院。”凌菲的父親說完,扶著凌菲向門外走去。
在出租車上,凌菲的語氣里帶著哀求,能再快一點嗎?司機師傅也不言語,腳下加大了油門,車子風馳電掣般疾駛在去往醫院的路上。
深度昏迷的林清遠,感覺自己心臟驟然一緊,然后在一個高速旋轉的黑洞里面,急速的向深淵中墜落下去,無盡無休,身體也越來越輕了。
不知什么時候,林清遠感覺自己輕如羽毛般的落到了地上,他睜開了眼睛,視野中的天地,一片血紅,怵目驚心。
這是世界的盡頭,一條深不見底的懸崖,橫在眼前,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氤氳的血紅,這里沒有陽光,沒有人煙,沒有花草樹木,沒有飛禽走獸,沒有任何的生命跡象,這里只有天地間的悲嗚,還有絕望的氣息在若有若無的回蕩著。
一種從未有過的極度恐懼和無助,在林清遠的心里翻滾著,沸騰著,心中那盞載滿希望的燈,微弱的閃動了幾下之后,也被無邊無際的黑暗給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