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都市的夜晚從未真正沉睡。窗外，巨型全息廣告牌變換著刺眼的光影，懸浮車引擎的嗡鳴如同永不疲倦的蜂群，遠處義體改造診所招牌上巨大的“血肉苦弱”字樣散發著幽冷的藍光。但這些喧囂，都被蘇墨隔絕在廉價公寓那扇勉強修好的、布滿凹痕的合金門外。

室內燈光昏暗，只有墻角一盞老舊的節能燈管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投下搖曳的光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而奇異的草藥氣味，苦澀中帶著一絲辛辣，正是從房間中央那個冒著騰騰熱氣的舊浴桶里散發出來的。

浴桶是蘇墨從垃圾回收站淘來的，邊緣銹跡斑斑。桶內，暗紅色的藥液劇烈地翻滾著，散發出灼人的熱浪，顏色和氣味，都竭力模仿著游戲里鐵掌幫那淬煉雙手的“鐵砂藥浴”。藥材是她花光了最后一點信用點，在混亂骯臟的地下黑市（Dark Bazaar）里淘換來的劣質品：赤芍、紅花、沒藥、透骨草…甚至還混雜了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散發著金屬腥氣的可疑根莖。配方則完全依靠記憶，源自游戲里浸泡時裘千尺偶爾提及的幾味主藥，以及無窮悟性（∞）對藥性搭配的模糊推演。

此刻，蘇墨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短褲，站在浴桶前。昏黃的燈光下，她雙臂的線條流暢而緊實，早已不見昔日搬運重物留下的夸張肌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蘊含著爆發力的精悍。但她的目光，卻死死鎖定在浴桶里那翻滾的暗紅色液體上，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

游戲里的藥浴，那種幾乎將靈魂都撕裂的灼痛感，至今想起仍讓她心有余悸。而現在，她要用這具真實的、沒有系統痛覺屏蔽的身體，去承受可能同樣甚至更加可怕的痛苦。

值得嗎？為了那掌心一縷赤紋？為了那墻壁上淺淺的凹痕？為了王胖子追來時那驚駭的眼神？

值得！蘇墨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在賽博都市的底層，沒有力量，就是原罪！這雙在虛實之間同步蛻變的手，是她唯一的籌碼！

她不再猶豫，咬緊牙關，將雙手猛地插入翻滾的藥液之中！

“嘶——！！！”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嘶從牙縫里擠出！

想象過灼痛，但現實的感覺遠比游戲中的模擬更加殘酷、更加原始！那不是單純的皮膚被燙傷的痛，而像是無數根燒紅的鋼針，順著十指的指尖，狠狠地扎了進去！沿著手臂的筋絡、血管、骨髓，一路向上瘋狂穿刺！瞬間就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游戲里，痛覺可以調整，可以咬牙硬撐，有系統提示的【生命值】作為參考。而現實中，只有純粹的、要將每一根神經都燒斷的劇痛！

蘇墨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鬢角、脊背瘋狂涌出，浸透了短褲。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才勉強遏制住將手抽回的沖動。

現實中的掌心，那瑩白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皮膚下那縷赤色的紋路如同活了過來，在灼痛中瘋狂扭動、蔓延！一股狂暴的熱流順著雙臂的筋絡，兇猛地沖擊著她的五臟六腑！仿佛要將她從內部點燃！

“呃啊…”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蘇墨的雙腿因為劇痛而發軟，幾乎站立不住。她猛地用額頭抵住冰冷粗糙的浴桶邊緣，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堅持…必須堅持…”她腦海中瘋狂回蕩著游戲里裘千尺冷酷的呵斥，回蕩著寒鐵樁前三百掌的悶響，回蕩著洞庭湖踏浪時那種超越極限的快感！無窮的根骨（∞）在此刻被壓榨到了極致，如同最堅韌的合金，死死鎖住即將崩潰的意志。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藥液翻滾的咕嘟聲，窗外懸浮車的嗡鳴，都變得遙遠模糊。整個世界只剩下雙手那焚心蝕骨的劇痛，以及意識深處那一點不肯熄滅的、對力量的絕對渴望！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蘇墨感覺意識即將被劇痛徹底淹沒時，異變陡生！

那股在雙臂筋絡中肆虐的灼熱洪流，仿佛沖破了某個無形的閘門！如同巖漿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涌向她的雙掌！掌心那瘋狂扭動的赤色紋路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

“噼啪！噼啪！噼啪！”

一連串清晰無比、如同炒豆子般的爆鳴聲，從她的雙手掌骨內部密集地響起！

伴隨著這奇異的爆響，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脫胎換骨般的舒暢感，如同清涼的泉水，瞬間沖刷了之前的劇痛！雖然藥液的灼燙感依舊強烈，但那種深入骨髓的刺痛卻驟然減輕了大半！

蘇墨猛地抬起頭，大口喘息著，如同瀕死的魚重新回到水中。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浸泡在藥液中的雙手。

掌骨…在響？在…蛻變？

她強忍著依舊強烈的灼痛感，嘗試著在藥液中緩緩屈伸手指。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從指骨間清晰地傳遞出來！仿佛原本束縛著骨骼的某種無形枷鎖被打破了，每一根指骨都變得更加堅韌、更加有力！

現實中的身體，似乎經歷了一次無聲的淬煉！

她咬緊牙關，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非但沒有將手抽出，反而將雙臂更深地浸入那翻滾的、如同熔巖般的藥液之中！任憑那灼痛再次席卷，任憑那掌骨的爆鳴聲持續不斷地響起！

汗水順著她蒼白卻異常堅毅的臉頰滑落，滴入翻滾的藥液，瞬間蒸發。昏黃的燈光下，浴桶中升騰的熱氣扭曲著她的身影，只有那雙浸泡在赤紅藥液中的手，在劇烈的痛楚中，緊握成拳，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皮膚下的赤紋如同流淌的熔巖，明滅不定。

藥液翻滾，熱氣蒸騰。時間在劇痛與蛻變中悄然流逝。當浴桶中的藥液顏色由暗紅轉為近乎黑色，溫度也下降到可以忍受的程度時，蘇墨才猛地將雙手抽出！

“嘩啦！”

帶著濃烈藥味的水花四濺。

她將雙手舉到眼前。皮膚通紅腫脹，布滿了細密的褶皺，仿佛被煮過一般。但蘇墨的眼中沒有絲毫痛苦，只有一種近乎狂喜的震撼！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這雙手不一樣了！皮膚似乎更加堅韌，指骨更加堅硬有力，一股溫熱的、如同活物般的力量在血肉筋骨間緩緩流淌，遠比浸泡前更加清晰、更加龐大！

她走到墻角那面布滿水漬的鏡子前，昏黃的燈光下，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頭發被汗水浸透貼在額角，顯得狼狽不堪。但她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穿透鏡面的力量感。

蘇墨緩緩抬起右手，對著鏡子，五指張開，然后猛地一握！

“咔嚓！”

一聲脆響！并非來自她的拳頭，而是她手中握著的那根從廢棄義肢上拆下來的、拇指粗細的合金支撐桿！這根足以承受數百公斤拉力的金屬桿，在她五指合攏的瞬間，竟如同朽木般被輕易捏彎！扭曲的金屬發出刺耳的呻吟！

她松開手，變形的合金桿“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蘇墨看著鏡中自己緊握的拳頭，又低頭看看地上扭曲的金屬，最后目光落在自己依舊通紅、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雙掌上。

一股巨大的洪流沖擊著她的理智。狂喜如同沸騰的巖漿，瞬間沖垮了所有疲憊和痛楚的殘余。

“真的…有效！”她低聲呢喃，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游戲里的藥浴…真的能改造現實肉身！”

她再次攤開手掌，掌心那瑩白的皮膚上，赤色的紋路已經清晰可見，如同烙印在血肉深處的火焰圖騰。現實中的身體躺在神經鏈接艙里，雙臂的肌肉纖維似乎也經歷了一次細微的重塑，力量感前所未有的充盈。

窗外，賽博都市冰冷的霓虹光芒永恒閃爍。窗內，蘇墨緊緊攥住雙拳，感受著那新生的、足以捏彎鋼鐵的力量在掌心流淌。虛擬與現實交織的蛻變之路，在藥液的苦澀與掌骨的爆鳴聲中，又向前踏出了堅實而滾燙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