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格讀到此處,呼吸粗重,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暈。
他停下誦讀,將目光聚焦在指金戒上。
卷軸后面記載的歷史,他早已爛熟于心——那是辛格家族從云端墜入泥潭的墮落史。
隨著歲月流逝,后代的辛格王們,漸漸遺忘了先祖的虔誠。
他們沉迷于世俗的權欲與享樂,將神戒視為彰顯權勢的玩物,溝通迦樓羅神意的能力早已斷絕。
只剩下些許微弱的、能震懾普通蛇蟲和帶來些許好運的殘留力量。
到了拉姆·辛格這一代,家族早已從王族淪落為依附于殖民者和現代資本的、披著婆羅門外衣的吸血鬼。
所謂的“迦樓羅眷族”榮光,只剩下這個密室里的古老卷軸,和指間這枚被找回來不久的金戒。
作為他內心深處最后一點、用以麻醉自己、區別“賤民”的高貴幻想。
“溝通神意…洞察千里…誅邪破魔…”
辛格喃喃自語,指尖用力摩挲著戒指內迦樓羅紋路,試圖從中汲取一絲想象中的偉力。
卻只觸碰到一片沉寂。
他眼中充滿了不甘與貪婪。
“先祖能做到的…為什么我不能?是我不夠虔誠?
還是…這戒指的力量,需要特殊的‘祭品’才能喚醒?”
他想起了貧民窟里的神跡,那個達利特小子得到神眷變成超人。
最近他派許多人偷偷打探,得到的信息竟然完全吻合!
這個“羅希特大神”似乎擁有某種…真實不虛的力量?
這讓他指間的迦樓羅金戒,更像一個無情的嘲諷。
那么,一個神眷者的鮮血和靈魂呢?
一個像拉朱那樣,被所謂“真神”改造過、蘊含著超凡力量的祭品…
是否能成為點燃迦樓羅神戒最后余燼的…終極薪柴?
先祖的榮光,迦樓羅的神眷…一定還有辦法喚醒!一定!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是老蛇打來的……
“廢物!都是廢物!”
辛格猛地將卷軸合上,掛斷后砸出手機,密室中塵埃飛舞。
他煩躁地低吼,對老蛇的不聽話與無能充滿憤怒。
現在連帶著掌控碼頭區的巨大利益鏈條也岌岌可危!
本來他就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更正當,更輕松的解決問題,只是等待確認而已!
現在都被老蛇這個蠢貨搞砸了!
“哼,該死的神眷者,用你的鮮血,重振我辛格家族的榮耀吧!”
……
“阿肯苦力吼呀厚奔~”
經典的印度神曲響徹亞穆納河渾濁的水面。
拉朱站在初具規模的神廟高臺上,俯瞰著腳下這片喧囂而充滿生機的景象。
在岸邊祈禱一晚,身體已經恢復巔峰狀態。
他的胸膛正起伏著,感受空氣中彌漫的、前所未有的希望氣息。
這里,正在他眼前,一點點蛻變成羅希特大神許諾的光明凈化之地!
河畔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如今已鋪上平整石板的開闊地。
那里,號子聲震天響!
阿米爾正如同憤怒的濕婆化身,站在一群精壯的小伙子面前。
他黝黑的臉上布滿汗水,揮舞著一根油亮的木棍,吼聲如同驚雷神:
“腿!站穩!像恒河岸邊的榕樹根一樣扎進大地!
腰!發力!要像羅希特大神的雷霆!
Jai Shri Lohit!
(榮耀歸于羅希特!)”
他面前,幾十名新招募的神衛隊員,正汗流浹背地進行著最基礎的格斗訓練。
他們中有首陀羅,有吠舍,還有眼神堅毅的達利特青年!
汗水浸透了他們簡陋的坎肩,但每個人的眼神都如同淬火的鋼鐵,充滿了為信仰而戰的狂熱!
阿米爾不知從哪學的訓練方法,棍子正精準地點在一個動作變形的新兵腿上,嚴厲卻不失關切:
“巴強!重心!想保護兄弟姐妹,先站穩你自己!
Phir se!(再來!)”
目光右移,神廟工地旁的空地上,臨時搭建的遮陽棚下排起了幾條長龍。
這里的氣氛與訓練場的肅殺截然不同,充滿了感恩的絮語和孩子們期盼的眼神。
薩米拉——那位總是默默奉獻的洗衣婦老媽媽,此刻正被幾位同樣虔誠的婦人簇擁著。
她布滿皺紋的臉上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被尊重的光芒。
她佝僂著腰,卻動作麻利,用一柄大木勺,從熱氣騰騰的巨大鐵鍋里,舀出稠厚的、散發著濃郁香料氣息的豆飯(Dal-Roti),穩穩地倒入排隊信徒遞過來的陶碗或搪瓷缸里。
“Beta(孩子),慢點吃,別燙著。”
薩米拉慈祥地對一個捧著碗、眼睛放光的瘦小男孩說。
旁邊負責分發面餅的婦人則高聲提醒:
“每人一份!都有!羅希特大神的恩典,管夠!領了飯的去那邊登記名字,下午還有Chai(奶茶)!”
隊伍中,許多面黃肌瘦的老人和孩子捧著熱乎乎的飯食,眼中含著淚花,朝著神廟的方向不住地合十行禮,口中喃喃念誦著神名。
這是最樸素的救贖,填飽肚子的信仰,比任何華麗的禱詞都更深入人心。
拉朱的目光最終落在神廟工地的核心。
那里,如火如荼!
巨大的條石被繩索和滑輪吊起,在工匠們整齊的號子聲中穩穩安放,撞擊聲如同大神的鼓點。
紅磚砌成的墻壁已經初具規模,工匠們如同最虔誠的畫師,用泥刀仔細地抹平每一道縫隙。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方由整塊青金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神龕基座,正被十幾個光著膀子、汗流浹背的漢子合力抬起!
仔細看去,其中不少人身上還殘留著未褪盡的刺青,臉上帶著淤青——
正是那些曾經的禿鷲幫和蛇窩俘虜!
“Jor lagao!(用力!)
一!二!三!”
這些昔日的惡棍,此刻在神衛隊成員的監督下,咬著牙,喊著號子,將象征著信仰根基的沉重基座一寸寸挪向預定位置。
汗水混著泥灰從他們黝黑的脊背上滾落,肌肉因過度用力而顫抖。
他們干著最重、最臟的活,沒有怨言,也不敢有。
眼神麻木中帶著一絲被勞動“凈化”的茫然和贖罪般的麻木。
平頭腳下一滑險些脫手,旁邊的同伴立刻怒吼著頂上:
“穩住!濕婆的牛糞!你想害死大家嗎?!達達看著呢!”
這聲怒吼,竟也帶著幾分奇異的“責任感”。
拉朱的嘴角勾起一絲滿意的弧度。
這景象,正是羅希特教義——“互幫互助,勞動贖罪”最生動的體現!
惡徒的汗水,正在澆灌信仰的圣殿。
突然。
警笛聲嗚啦嗚啦,像被掐住脖子的野狗在叫,吵得人耳朵根子發麻。
拉朱以為是拉維過來了,正想問問他關于拉納辛格的事。
可巷子口塵土飛揚,沖進來竟是三輛刷著藍白道的警用吉普賽,車頂的紅藍燈轉得人眼花,車還沒停穩,車門就“哐哐”地被推開。
下來的警察,一個都不認識。
卡其布制服緊繃繃地裹在身上,肚子腆著,腰間的紅布腰帶勒得深陷進去。
當先那個警官,胡子修剪得油光水滑,兩撇末端還微微上翹,帽子歪戴著,露出底下抹得油亮的頭發。
他手里捏著一根短警棍,漫不經心地拍打著自己的褲縫,眼睛像探照燈似的掃過巷子里驚惶探頭的小販和縮回屋里的住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