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跡的余暉尚未在信徒狂熱的呼喊中散盡。

林河的琉璃神軀已如受驚的河蚌，瞬間收斂所有外溢的神光，沉入亞穆納河最幽暗的深淵。

磅礴的神念化作億萬根無形的觸須，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刺向四面八方。

穿透水流、泥土、空氣，細致地掃描著每一寸空間，探查是否有其他存在的“目光”被這劇烈的信仰波動吸引而來。

河底死寂，唯有神核的嗡鳴。

好在周遭空間，除了那彌漫天地、亙古不變卻又無法吸收的龐然神力，如同宇宙背景輻射般存在。

再無其他異常窺探的痕跡。

林河微微松了口氣，但那無處不在的“背景神力”依舊像懸頂之劍，讓祂無法真正安寧。

對方是沉睡的古神？是某種世界規則？

祂無從知曉，只能將這份忌憚深埋。

等確認安全。

祂便開始全力消化著暴漲的信仰洪流。

而隨著力量在攀升，腦海中的一個念頭也越發清晰：

不能再被動等待！

必須主動探查這方世界，尋找同類或威脅的蛛絲馬跡！

再加上維杰靈魂光團中的記憶碎片翻涌，一個信息如同驚雷在祂腦海中炸響。

這里已經不是祂所熟悉的世界，而且已經是3005年！

雖然印度這個國家，仍和祂前世所知甚少的刻板印象相符合，祂還是想出去看看，世界格局如何。

決心已定。

林河神念微動，一縷核心意識如涓流分出，注入維杰靈魂光團深處。

瞬間，光團被激活，無數記憶碎片重組、塑形。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林河并未選擇維杰本身的形象，而是從記憶中精心挑選了一個年輕、英俊、帶著明顯高種姓特征。

膚色較淺、五官輪廓分明的青年模板。

神力流轉，河底淤泥涌動，一具由純粹能量模擬血肉、卻完美復刻了那高種姓青年形貌的軀體凝聚而成。

意識沉入軀體。

久違的、屬于人的五感如潮水般洶涌襲來！

雙腳踏上河岸濕滑泥地的瞬間——

“嘔！”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著腐爛垃圾、排泄物、工業酸臭……，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進林河的鼻腔！

若非神力本能地在體表形成一層微不可查的凈化屏障，隔絕了絕大部分污穢，這具由神念操控的“凡軀”恐怕當場就會將并不存在的胃內容物吐個干凈！

這還僅僅是河灘，信徒眼中祭祀河神的圣地！

等來到遠處棚戶區。

那氣味，簡直如同地獄的呼吸。

強忍不適，祂抬腳欲行，卻感覺鞋底一軟，陷入一灘溫熱粘稠之物——

赫然是新鮮的糞便！

“……”

林河神念冰冷，軀眉頭緊鎖。

下意識想找東西擦拭，目光掃向附近瑟縮的居民。

然而，所有被他目光觸及的人，無論老少，都如同被烙鐵燙到，瞬間低下頭，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地后退，讓出更寬的空隙。

祂一動，人群便如摩西分海般退開；祂一停，人群又如潮水般謹慎地涌回原處，始終保持著恐懼的距離。

高種姓的“光環”，在此地是瘟疫般的避諱。

林河神念微動，察覺到兩個身穿靛藍粗布衣、手持硬木短棍的精悍漢子，一直如同陰影般綴在人群外圍，目光警惕的看著祂。

尤其在祂踩到穢物時，兩人肌肉明顯繃緊，似乎想上前又強行忍住。

是神衛隊！

林河心中微贊。

反應迅速，紀律初顯。

拉朱做的不錯。

祂隱隱感知到，拉朱的信仰，只需一個契機徹底蛻變，便能承受更多神賜權柄。

不再停留。

林河操控著這具高種姓青年的軀殼，按照維杰記憶中的方向，朝著與棚戶區僅一街之隔、卻宛如兩個世界的首都德里走去。

剛踏入德里邊緣相對“整潔”的街道，一陣凄厲到變調的孩童哭嚎便刺破喧囂傳來。

人群圍攏一處，指指點點，卻無人阻止。

更詭譎的是，還有一群低種姓的人在叫好！

林河撥開人群，只見一輛普通的轎車旁，一個皮膚黝黑、骨瘦如柴的達利特男孩蜷縮在地。

右手被一個穿著體面、滿臉戾氣的高種姓男子死死踩在車輪上！

男子正用一把鉗子，獰笑著，一根、一根地拔著男孩的指甲！

鮮血染紅了骯臟的地面，男孩的慘叫撕心裂肺！

男孩是祂的信徒，正在祈求河神保佑。

而發生這件事的源頭，僅僅是因為男孩忍不住好奇，摸了一下車子……

擁有人軀后，林河感覺自己的人性更多了些。

一股屬于中國人樸素的正義感，混合著對這具凡人軀殼所見暴行的厭惡，如同巖漿般在神念中翻涌！

就在林河神念微動，準備出手時。

“住手！！”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響起！

正是那兩名一直尾隨的靛藍神衛隊員。

他們排開人群，沖到轎車前，短棍橫指剎帝利男子。

雖面對高種姓，眼中帶著本能的畏懼，但信仰賦予的勇氣讓他們昂首挺胸，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這里是亞穆納河神庇佑之地！不準欺辱河神的信徒！放開那孩子！”

剎帝利男子動作一頓，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他松開鉗子，像丟垃圾般甩開男孩血肉模糊的手，輕蔑地上下打量著兩個低種姓的“賤民”，嗤笑出聲：

“呵？河神？這里一天就能誕生千百個神！

哪條陰溝里的泥鰍神？也配管老子的事？”他慢悠悠地轉身，探身進車窗。

“小心！”一名神衛隊員驚呼。

男子再轉身時，手中已多了一把烏黑锃亮的手槍！

黑洞洞的槍口直接頂在了沖在最前面的那名神衛隊員的額頭上！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那隊員渾身一僵，臉色瞬間慘白，但握著短棍的手，卻因信仰的支撐，沒有松開！

“低賤的蟲子，也敢吠叫？”

“有什么話，和我的槍神說去吧！”

剎帝利男子獰笑著，手指緩緩扣向扳機，“老子送你去見你的泥鰍神！”

時間仿佛凝固。

圍觀人群發出驚恐的抽氣。

神衛隊員瞳孔因死亡臨近而放大，卻咬緊牙關。

男孩的哭聲微弱下去，只剩下絕望的嗚咽。

就在扳機即將到底的千分之一秒——

林河動了。

沒有神罰天降，更不是移山填海。

當然，祂目前也做不到……

祂隔著人群，對著那持槍男子的手腕，極其輕微、凡人絕無可能察覺地屈指一彈。

“咔噠！”

扳機扣下的聲音清脆響起！

然而——

沒有震耳欲聾的槍響。

沒有飛濺的腦漿。

只有那持槍男子驟然扭曲的臉和殺豬般的慘叫！

“啊——！！我的手！我的手！！”

眾人愕然看去，只見男子持槍的手腕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向內彎折，仿佛被無形的巨力瞬間折斷！

手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抱著軟綿綿、劇痛鉆心的手腕，哀嚎著跪倒在地，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襯衣。

兩名神衛隊員也驚呆了，但反應極快！

一人迅速撿起地上的手槍，一人抱著男孩跑路。

“贊美河神！一切榮耀歸于亞穆納河神！”

持槍隊員放聲高歌。

親眼目睹的人群被驚呆，忍不住跟著跪地高呼。

吸引來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