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雷哥那里離開后，零的狀態一直不太對。

她的藍色晶體眼睛閃爍頻率明顯比平時快，走路時偶爾會突然卡頓半秒，像是系統在后臺處理大量異常數據。林野跟她說話，她也要隔幾秒才能回應，而且回答總是帶著“數據異常”“行為邏輯錯誤”之類的詞，聽起來像臺卡殼的復讀機。

“你沒事吧？”林野停下腳步，看著她無意識地用手指摳著掌心的金屬接縫——這個動作，他在雷哥說出“謝謝”之后也見過一次，像是在焦慮時的自我安撫。

零的身體猛地一僵，藍色晶體眼睛恢復了穩定的閃爍：“系統運行正常，無需擔心。數據修復點已到達。”

林野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到了一家掛著“零件補給站”招牌的店鋪前。

店鋪是用一塊巨大的機甲引擎蓋當屋頂的，邊緣還殘留著燒焦的痕跡，門口掛著一串用螺母和齒輪穿成的風鈴，風一吹就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倒是比鎮上其他地方多了點生氣。

“這里就是數據修復點？”林野挑眉，這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零件店。

“店主阿卷是系統認證的特殊NPC，具備基礎數據修復權限，”零解釋道，“他的店鋪同時提供武器、零件、能量塊等補給，是新手玩家的重要據點。”

林野推開門，門上的鈴鐺發出一陣急促的響聲。店里光線有點暗，只有幾盞掛在天花板上的能量燈提供照明，發出昏黃的光。貨架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武器和零件，大多是金屬質感的，表面泛著冷光，一看就和林野撿的那些“野路子”裝備不一樣。

一個穿著藏青色對襟褂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臺后撥算盤，聽到門響，抬起頭來。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臉上帶著點油滑的笑，眼睛很小，瞇起來像兩條縫，但眼神很亮，掃過林野和零時，帶著一股商人特有的精明。他的頭發梳得油亮，用一根銅簪子別著，手指上戴著好幾個金屬戒指，撥算盤時發出“噼里啪啦”的脆響，節奏快得驚人。

“喲，新面孔啊！”男人的聲音帶著點沙啞的熱情，站起身來，拱手作揖，動作行云流水，“歡迎光臨阿卷的小店，我是店主阿卷。看這位小兄弟面生，是剛進《星骸戰場》的新手吧？要不要看看本店的鎮店之寶？”

他說話時，眼睛快速地掃了林野一眼，又落在零身上，最后目光不經意地滑過林野的口袋，停頓了半秒，才移開。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擋住了口袋的位置。他的口袋里放著昨天臨時做的“電磁脈沖器”——用舊對講機的核心零件改的，能發出微弱的電磁信號，雖然威力不大，但用來干擾低級機械怪的電路足夠了，剛才路過衛兵NPC時，他還拿出來試了試，果然能讓衛兵的動作卡頓半秒。

“他就是阿卷？”林野低聲問零。

“確認，NPC編號502，代號阿卷，系統認證商人，”零的藍色晶體眼睛閃爍著，“主要功能：售賣系統認證武器、零件、能量塊，回收玩家廢棄物品。”

“系統認證武器？”林野走到貨架前，拿起一把看起來像是激光手槍的東西。槍身是銀灰色的，握把處有個小小的系統標志，槍口的能量核心閃爍著穩定的紅光。

“‘脈沖小手槍’，新手玩家必備，”阿卷跟了過來，笑得眼睛更瞇了，“射程50米，威力適中，自帶瞄準輔助，只要100星幣，很劃算的！”

林野掂量了一下，手感倒是不錯，但總覺得差點意思。他扣動扳機，沒有子彈射出，只有一道微弱的紅光從槍口閃過，伴隨著一聲“系統提示：未激活”。

“必須用星幣買了才能激活？”林野皺眉。

“那是自然，”阿卷撥了撥算盤，“系統規矩，概不賒賬。您看這把‘合金匕首’，不用能量，純物理攻擊，適合偷襲，只要50星幣……”

他喋喋不休地介紹著貨架上的武器，全是些看起來很“標準”的裝備，和林野在表哥游戲雜志上看到的差不多，沒什么新意。而且這些武器上都纏著淡淡的代碼流，和廢鐵鎮NPC身上的代碼流很像，顯然是系統生成的“正版貨”。

林野沒什么興趣，轉身走到另一邊的零件區。這里堆著各種各樣的金屬零件，螺絲、齒輪、能量管、線路板……大多是嶄新的，邊緣沒有磨損的痕跡，一看就不是從廢墟里撿來的。

“這些零件也是系統認證的？”林野拿起一根能量管，管壁光滑，沒有一絲劃痕。

“那是，”阿卷的聲音帶著點得意，“本店的零件都是系統直供，質量有保證，不像外面那些破爛，用幾次就壞。”

林野心里冷笑，他偏偏就喜歡用“外面那些破爛”。他放下能量管，手不自覺地摸向口袋里的電磁脈沖器——剛才和雷哥打斗時，脈沖器好像被震松了，有點接觸不良，正好想找個地方修修。

他掏出脈沖器，放在柜臺上。

那玩意兒看起來確實寒酸——外殼是用舊對講機的塑料殼拼的，上面還纏著幾圈膠帶，露出里面的線路板和一個小小的能量核心，核心閃爍著不穩定的藍光，一看就是“野路子”產物。

就在脈沖器放在柜臺上的瞬間，林野敏銳地注意到，阿卷的眼神變了。

原本還在油滑笑著的臉，笑容突然僵了一下，瞇著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收縮了半秒。他放在算盤上的手指也停住了，原本快速撥動的算盤珠子“啪嗒”一聲掉在柜臺上，滾到了林野腳邊。

整個店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零的藍色晶體眼睛也落在脈沖器上，閃爍著分析的光芒：“檢測到非系統認證設備，構成材料為廢棄民用電子元件，功能判定為……簡易電磁脈沖發生器。危險等級：低。”

阿卷沒有像零那樣進行“系統分析”，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脈沖器，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寶貝，又像是在確認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他的喉結動了動，咽了口唾沫，原本油滑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嘴角扯了扯，才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小…小兄弟，”阿卷的聲音有點發緊，和剛才的熱情洋溢判若兩人，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算盤珠子，手指卻在微微顫抖，“你這…這玩意兒是哪兒來的？”

“自己做的，”林野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反應，心里已經有了數，“剛才不小心摔了一下，接觸不良，想找個零件修修。”

“自己做的？”阿卷重復了一遍，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還有一絲……了然？他盯著脈沖器上的線路板，像是在看什么精密的藝術品，“這線路……繞得有點意思啊，雖然亂，但好像……挺管用？”

“還行吧，”林野拿起脈沖器，假裝要放回口袋，“看來你這兒沒有合適的零件，那我就……”

“別別別！”阿卷突然伸手攔住他，動作有點急，差點打翻柜臺上的一個零件盒，“有！怎么會沒有！小兄弟你等會兒，我這就給你找！”

他轉身在柜臺下翻找起來，動作慌亂得不像個精明的商人。林野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他剛才彎腰的地方——柜臺下面，靠近墻壁的位置，藏著一本厚厚的手冊，封面是深棕色的皮革，邊緣已經磨損，最顯眼的是手冊的鎖扣——一個黃銅制的小鎖，形狀很奇特，像是由兩個交錯的齒輪組成。

手冊只露出了一個角，但林野看得很清楚，那絕對不是系統會給NPC配備的東西。

阿卷很快拿著一個小小的線路接頭走了出來，臉上又掛上了那種油滑的笑，但眼神還是忍不住往林野手里的脈沖器上瞟：“找到了！這個接頭肯定合用，不要錢，送你了！”

林野接過接頭，掂量了一下，確實是他需要的型號。他沒立刻道謝，而是盯著阿卷的眼睛，慢悠悠地說：“老板，你好像對我這破爛挺感興趣？”

阿卷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笑開了，露出兩排黃牙：“哪里哪里，小兄弟說笑了。只是覺得……這玩意兒挺別致的，少見，少見。”

他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小兄弟，不瞞你說，我這人就喜歡收集點‘稀奇古怪’的東西。你這破爛……賣嗎？價錢好商量！”

林野心里一動。

阿卷的反應太可疑了。一個系統認證的商人，不好好賣他的“正版武器”，卻對一個玩家自制的“破爛”這么感興趣，甚至想花錢買？這絕對不正常。

尤其是他剛才看到那本帶鎖的手冊后，更覺得這個阿卷藏著秘密。

“不賣，”林野把脈沖器揣回口袋，握緊了那個線路接頭，“這玩意兒對我有用。”

阿卷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過，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也是，也是，好用的東西當然得自己留著。”他拍了拍林野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小兄弟要是以后有什么‘好東西’想出手，隨時來找我，我阿卷保證給最高價！”

“再說吧。”林野點點頭，轉身往外走。

零跟在他身后，藍色晶體眼睛還在閃爍，顯然還在分析剛才的情況：“商人阿卷的行為邏輯出現偏差，對非系統物品表現出異常興趣，數據記錄為‘待觀察’。”

林野沒說話，走出店鋪時，回頭看了一眼。阿卷正站在柜臺后，手里拿著那個掉下來的算盤珠子，眼神復雜地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珠子，嘴角的笑容早就消失了。

風吹過門口的風鈴，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像是在提醒著什么。

林野摸了摸口袋里的電磁脈沖器，又想起柜臺下那本帶鎖的手冊，心里的疑團越來越大。

這個廢鐵鎮，果然藏著不少秘密。而這個叫阿卷的商人，絕對不只是個賣零件的那么簡單。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線路接頭，突然覺得，這次來“數據修復點”，好像歪打正著，發現了比修復數據更有意思的東西。

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數據修復尚未完成，是否繼續？”

林野抬頭，看向鎮中心那座依舊在發出“嘎吱”聲的鐘樓，又回頭瞥了一眼阿卷的店鋪，嘴角勾起一抹笑。

“修什么修，”他說，“先去看看那個算盤打得震天響的老板，晚上會不會偷偷看他那本寶貝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