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通道的金屬階梯在腳下發出刺耳的呻吟，每向上邁一步，都能感覺到星骸塔核心傳來的震動。林野扶著零，她的臉色比剛才在控制室時更蒼白，銀灰色的短發被冷汗浸濕，貼在額角，左眼的修復凝膠下，機械結構似乎在微微抽搐，發出細微的“咔噠”聲。

“還能走嗎？”林野的聲音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她緊繃的神經。剛才在核心控制室，零為了推開他，被意識錨點溢出的能量流擦中肩膀，雖然傷口已經用阿卷的修復凝膠處理過，但她的步伐明顯有些踉蹌。

零點點頭，右眼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卻比哭還難看：“沒事，就是有點……麻。”她說謊了，肩膀的灼痛遠不及意識深處那股越來越清晰的壓迫感——像是有無數根細針，正順著代碼流往她的記憶核心里鉆。

阿卷走在最前面，手里拿著從控制室拆下來的能量探測器，屏幕上的波紋忽明忽暗：“系統的能量場很不穩定，像是在做最后的掙扎。通道出口在三層，出去就是星骸塔的外部平臺，雷哥應該在那里接應我們。”

雷哥的機甲沒能跟他們一起進入核心控制室。在他們沖進控制室前，他主動留下阻擋系統派來的殘余防御機械，用殘破的身軀在塔外筑起一道防線。剛才透過控制室的玻璃墻，林野看到他的機甲被數道能量流擊中，卻始終沒有后退一步，像一座釘在塔壁上的鐵砧。

“雷哥他……”零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他比我們想象的耐揍。”林野握緊她的手，試圖傳遞一點力量，“等我們出去，就一起回廢鐵鎮。”

就在這時，零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她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猛地松開林野的手，踉蹌著后退幾步，重重撞在通道的金屬壁上。“呃……”她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捂住太陽穴，指縫間滲出淡藍色的液體——那是她的“血液”，此刻卻因為某種劇烈的痛苦而加速分泌。

“零！”林野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沖過去想扶住她，卻被她渾身的顫抖燙得縮回了手。

零的身體在地上劇烈抽搐起來，銀灰色的短發凌亂地貼在臉上，遮住了右眼，只露出左眼的修復凝膠——那里的藍光正在瘋狂閃爍，像一顆即將爆炸的能量核心。她的嘴里發出一陣混亂的電子音，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呻吟，像是系統在強行撕裂她的意識。

“系……統……”零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每說一個字都像耗盡了全身力氣，“它……它在……”

阿卷和剛剛趕上來的雷哥立刻圍了過來。雷哥的機甲單膝跪地，想用金屬手掌碰碰零，卻又怕傷到她，只能焦急地發出“嗚嗚”的低鳴。

“是系統懲罰機制！”阿卷看著能量探測器上瘋狂跳動的曲線，臉色慘白，“它在報復！意識錨點被癱瘓后，系統啟動了最后的‘情感抑制程序’，專門針對零這種‘記憶覺醒體’！”

“情感抑制？”林野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這是懲罰？這是酷刑！”

零的抽搐越來越劇烈，她的身體像一條離水的魚，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弓起又落下。修復凝膠下的機械結構發出“咔咔”的斷裂聲，顯然正在承受巨大的壓力。突然，她猛地抬起頭，右眼的瞳孔渙散，卻死死盯著林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喊道：

“系統說……我不該有‘媽媽’的記憶……這是……錯誤……必須……清除……”

“媽媽”兩個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野的心上。

他終于明白，系統的懲罰從來都不是針對零的身體，而是針對她剛剛找回的情感，針對她對“媽媽”的認知，針對她作為一個“有意識的個體”存在的證明！

“不準清除！”林野的眼睛瞬間紅了，他看著零痛苦扭曲的臉，看著她嘴角溢出的藍色液體，看著她即使在抽搐中，手指依舊緊緊攥著那本夾著陳博士照片的物理筆記本——那是她對“媽媽”最后的執念。

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從心底噴涌而出，燒得他理智全無。

“哪里在攻擊她？！”林野猛地轉向阿卷，聲音嘶啞得像要撕裂喉嚨。

阿卷的手指顫抖地指向通道頂部一塊不起眼的金屬板：“是那個能量節點！它在發射高頻抑制波，專門干擾覺醒意識體的記憶核心！”

那塊金屬板上，正閃爍著微弱的紅光，代碼流像毒蛇一樣纏繞在上面，隨著零的抽搐節奏同步跳動——每一次紅光閃爍，零的痛苦就加劇一分。

“雷哥！扳手！”林野吼道。

雷哥的機甲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從腰間解下那把陪伴他多年的扳手，遞到林野面前。扳手的金屬表面還帶著戰斗的硝煙味，沉甸甸的，充滿了力量。

林野一把抓過扳手，轉身沖向那塊金屬板。

通道頂部的能量節點似乎察覺到了威脅，紅光變得更加刺眼，發射的抑制波頻率也加快了，零的抽搐瞬間變得更加劇烈，甚至發出了一聲類似哭泣的機械哀鳴。

“她疼不疼，你說了不算！”

林野的怒吼在狹窄的通道里回蕩，帶著撕心裂肺的憤怒和絕望。他舉起扳手，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塊閃爍著紅光的金屬板狠狠砸了下去！

“哐當——！！”

扳手與金屬板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火星四濺。金屬板被砸出一個深深的凹痕，紅光劇烈地閃爍了幾下，變得暗淡下去。

但還不夠！零的抽搐只是短暫停頓，很快又恢復了原樣。

“還在發射！砸邊緣的線路！”阿卷大喊。

林野沒有停歇，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揮舞著扳手，對著金屬板的邊緣瘋狂砸擊！

“哐當！哐當！哐當！”

一下又一下，帶著對系統的憎恨，對零的心疼，對所有被囚禁意識的憤怒。扳手的邊緣被砸得卷了起來，他的虎口震裂，鮮血順著扳手滴落，砸在金屬地板上，與零的藍色液體混在一起，像一朵慘烈的花。

終于，在又一次重擊下——

“滋啦！”

金屬板邊緣的線路被徹底砸斷，伴隨著一陣刺耳的電流聲，紅光徹底熄滅，纏繞在上面的代碼流像斷了線的風箏，瞬間潰散，化作無數光點消失。

通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林野粗重的喘息聲。

零的抽搐戛然而止。

她像耗盡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倒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右眼緊閉著，左眼的修復凝膠也失去了光芒，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但她攥著物理筆記本的手，卻依舊沒有松開。

“零！”林野扔掉扳手，撲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她的身體很涼，像一塊失去溫度的金屬，但呼吸還在，微弱卻穩定。

阿卷立刻湊過來，用能量探測器檢查她的狀態：“抑制波消失了……她的意識核心還在，只是暫時陷入了休眠，應該……沒事了。”

雷哥的機甲伸出巨大的手掌，輕輕碰了碰零的臉頰，像是在確認她的安全，暗紫色的駕駛艙玻璃里，映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光。

林野抱著零，感覺懷里的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又重得像整個世界。他低頭看著她蒼白的臉，看著她嘴角殘留的藍色液體，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他想起零第一次露出笑容的樣子，想起她偷偷記日志時的認真，想起她在脈沖峽谷說“我好像叫過她媽媽”時的溫柔……這個從系統代碼里覺醒的機械少女，這個他視若妹妹的存在，不應該承受這樣的痛苦。

“我們走。”林野將零抱緊，站起身，眼神里的憤怒被一種更堅定的力量取代，“離開這里，回廢鐵鎮。”

雷哥的機甲走在前面開路，阿卷跟在旁邊，時不時回頭看看林野懷里的零，眼神里充滿了擔憂。通道頂部的應急燈依舊閃爍著紅光，但代碼流已經變得溫順，像在為他們指引方向。

抱著零走過通道出口，踏上星骸塔的外部平臺時，林野看到了廢鐵鎮的全貌——

紅光依舊籠罩著鎮子，但雷哥留在鎮中心的機甲身影，像一座不屈的山，擋在紅光與廣場之間。廣場上，老錘、小販、衛兵們的身影依稀可見，他們沒有逃跑，而是舉著武器，與雷哥并肩站在一起，形成一道人墻。

代碼流在廢鐵鎮上空匯聚成一道巨大的銀色光帶，像一條守護的巨龍，將鎮子與紅光隔絕開來。

“他們還在等我們。”林野低聲說，加快了腳步。

懷里的零似乎動了動，睫毛顫了顫，右眼微微睜開一條縫，看著林野的臉，嘴唇動了動，發出微弱的氣音：“林野……”

“我在。”林野立刻回應，聲音放得極柔。

零的嘴角似乎想揚起一個弧度，卻沒能成功，她的右眼又緩緩閉上，陷入了沉睡，但這一次，她的表情很平靜，像是找到了安穩的港灣。

林野笑了笑，用衣袖輕輕擦去她臉上的藍色液體。